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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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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然找到心急如焚的乌布,被他一顿埋怨,一趟茅厕竟是上了大半日。她等乌布发完牢骚,才挠头告诉他,自己受朋友所托,要赶去中原京师送东西,现在就要往南走。
乌布也不多问,陪着萨然出了镇子。又行了一日,他知是无法再陪下去,终于狠下心,为萨然买了头毛驴,又给了她一些银钱,依依不舍、反反复复地嘱咐了半日,才与她告了别,分路而行。
萨然骑在驴背上,想起了阿鲁,那只白色的驯鹿。自己不在部落的这段日子,它早上回来会找谁舔盐吃?不过也用不着太操心,它嘴最馋,定不会让自己饿着。也许等自己完成阿妈和伊玛的嘱托,回到部落时,阿鲁已经长出了两支树杈一般的鹿角,找了媳妇儿,成了阿爸,有了好几只鹿崽子,成了部落里名副其实的鹿王。
想到此处,她像对阿鲁一般,拍了拍毛驴的脖颈,让它快些赶路。
天气渐热,萨然做了中原男子的打扮,行在烈日下,晒得汗湿衣衫,口干舌燥,眼冒金星。
一匹骏马目中无人地飞驰而过,扬起重重沙尘,就着汗水黏腻地胡在了萨然的脸上,她顺手抹了把脸,手中搓下了一层小泥球。
她被骏马扬蹄狂奔、渐行渐远的背影所振奋,甩了甩缰绳,催促毛驴也跑起来。可那毛驴亦被晒了半日,还驮着她,此时亦是口干舌燥、眼冒金星,被催得起了驴脾气,仰头扯着嗓子破锣似的喊了两声,当即驻足不前,彻底罢了工。
萨然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理解地拍了拍毛驴,从毛驴身上翻下来,费了大劲将它拉到树荫下。像是之前抱着阿鲁一般,抱着它的脖颈,将嘴凑到它耳旁,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讲阿妈很想二兄,讲伊玛对自己的信任,总之,自己要尽快去帮她们完成她们惦记的事情,还请帅气无两的毛驴兄多多支持配合。
那毛驴显然耳根硬得很,耳廓前后飞快地甩了甩,随即将头撇向另一侧,将耳朵离萨然那滔滔不绝的小嘴更远一些。
萨然被毛驴漠视,不禁更想阿鲁,但驯鹿不喜欢炎热的天气,越近夏天越往北走,她现在一路向南,只和阿鲁越来越远。
毕竟不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坐骑,不听话也是有情可原的,萨然也不生气,用手梳了梳毛驴脖颈上的长棕毛,商量道:“现在日头正足,你嫌热,对不?那你在这树下休息会儿,我先走,等你休息好了,再来追我,行不?”
那毛驴瞪着眼睛看着远方,没有搭理萨然。
“行,你既然没有异议,就这么办吧。”萨然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那毛驴,将包裹从它身上取下,径自走出树荫,沿着官道,顶着烈日步行而去。
那毛驴似不喜孤单,见萨然走了,晃着脑袋竟是拔足跟了上去。
萨然听身后有动静,回头见是毛驴追了上来,开心地摆手道:“不急,你先去树荫下休息吧,过会儿再追我也来得及,你四条腿追我两条腿,快得很。”
那毛驴很有主意,距离萨然一丈远,见她停步,自己亦驻足。若她向自己走来,则亦步亦趋地向后退。可她要是径自向前,它又赶紧跟上去,总之,稳定地和萨然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萨然觉得有趣,向前跑了几步,见那毛驴也扬蹄奔了起来,于是,玩性大发,发足狂奔,见身后毛驴紧追不舍,便愈发使力跑得飞快。
这一下竟是勾起了那毛驴的胜负欲,它不再与萨然保持一丈距离,而是呲着牙,翻着鼻孔,支着耳朵,四蹄飞扬,转眼间就超过了萨然,向前绝尘而去。
天气炙热,又背着包裹,如此奔跑下,萨然汗如雨下,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路旁。
她喘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乌布给自己买这头毛驴到底是为什么。眼见它就这么跑远了,她不禁懊悔地拍了拍大腿,颓然地卸下身上的包裹,在炎炎烈日下,摆烂地倒地不起。
地面上传来“咚咚”的马蹄声,那蹄声分外有力,且节奏紧凑,一听就知道是匹难得一见的良驹。待骏马扬着沙尘即将飞驰到萨然身旁时,她忽地坐起,抬头去瞧那骏马。见那马儿通身浅金色,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双目炯炯,十分膘健有型。
然而那马虽神骏,却意外地胆小,飞奔中竟是被坐起的萨然吓住,突然前蹄扬起,喷鼻嘶鸣,一个立刹就将马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那人就地滚了几滚,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抬手将马鞭挥向萨然。
萨然翻身避过马鞭,拍着屁股起身,指着那人的鼻尖问道:“你为何要打我?”
那人是个眉目周正的少年,衣饰华贵,周身气场强势,被萨然指着,不禁怒气更添几分,瞪眼回视,手中的马鞭再次奋力挥出。
萨然跳脚躲开,顺手捡了几枚石子,飞快地掏出弹弓,安上石子,拉满皮筋,对着那少年吓唬道:“你,你若再用马鞭打我,可别怪我打瞎你眼睛!”
少年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萨然:“你敢!算了,不和你这个被驴耍的傻子计较。破云,我们走!”说着,少年拉过缰绳,翻身上马,不屑地觑了萨然一眼,扬鞭策马,飞奔而去。
萨然差点被人打,还被莫名喊了傻子,站在原地气得大喘,可随即反应过来,不觉吃惊,抬眼迎着日头,向那绝尘而去的一人一马大喊:“你,你怎么知道我被驴耍?你给我说清楚!”
然而,那马不愧是良驹,踏起的烟尘还未散去,马已经没了踪影。任凭萨然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回应她。
她垂头丧气地顶着毒辣的日头沿着官道又行了许久,路上行人稀少,连想讨口水喝都不成。她想起刚下山时,和大狗二牛一起结伴,一起烤山鸡、烤地瓜、烤土豆,还一起分饼吃,一晃春去夏来,二牛不在了,大狗做回了灵闻,她却只身继续上路。
转过一道弯,一个茶棚跃然眼前,萨然欣喜,来了力气,飞奔进茶棚,还没坐下,几声熟悉的驴叫传来。她绕到茶棚后一瞧,那只耍得自己团团转的毛驴被好端端地拴在了旁边的树上。
“还算你有良心,知道等我。不过你倒是会选地方,这茶棚又凉快又有水解渴。你一头驴精成这样,莫不是要成仙了吧?”萨然一边打趣着毛驴,一边将它从树上解下,牵着它回到茶棚正面,在边上捡了张桌子坐下,喊着上茶。
茶棚里其他客人见状,向萨然开玩笑道:“哟,这肥驴是你的?我还以为是老板用来做驴肉火烧的呢。”
萨然闻言,转头问老板:“有驴肉火烧?”
老板一边端着茶壶给萨然倒水,一边瞟了一眼她的毛驴,笑着点头:“有,不过我可没打过你这驴的主意啊。之前那位公子把驴拴在后面,说有个小姑娘一会儿来牵。可没想到这么久你才来,我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不是今天来取呢。”
萨然眼睛亮了起来,追问:“公子?长得什么样?”她心中猜想,难道是何若风在暗中跟着?
“那公子长得浓眉大眼的,特精神。他骑着的那匹马也带劲,我听他叫那马……破云,对,是破云。”老板仔细回想了半晌,才想起那马的名字。
萨然心中漾起一丝失落,原来帮她找驴的并不是何若风。转而又觉得骑着破云良驹的那少年虽当面横眉竖眼的,其实人还不坏。她和老板要了一份驴肉火烧,当着那毛驴的面,吃得慢条斯理、有滋有味。
吃饱喝足,萨然付了钱准备继续赶路,老板凑上来提醒:“姑娘,沿着官道最近的客栈也得一天的路程,现在眼瞅着天色不早了,你可以从前面的岔口左拐,往前行个半里路,进我们村子过夜,明天再继续赶路。你要是住我家,我给你便宜些,毛驴的草料不收钱,随便吃,怎么样?”
那毛驴似听懂了,呲着牙,扯着破锣嗓子大叫了两声,仿佛在说:甚好,甚好!
萨然不以为然地摆手,风餐露宿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反而住客栈觉得憋闷难受。这沿路多是田地,也难见野兽,今夜看来亦是无风无雨,点堆篝火或者爬到树上,都挺惬意。
老板见萨然不为所动,眼神飘忽,四下瞅了几眼,小声道:“姑娘,这一带有盗匪,白天行路都不太安全,何况晚上了。你模样这么标致,盗匪见了一定下手,还是去我们村里住一晚吧。”
萨然不禁暗自感叹这老板慧眼识人,认可她的美貌,更感动他萍水相逢,竟是如此热心。于是,掏出弹弓晃了晃,得意地吹嘘起来:“我连老虎都不怕,还怕盗匪?他们要是真敢来,我就把他们都打成瞎子。”
老板闻言,瞥了那弹弓一眼,讪讪地干笑了两声,客气地和萨然道了别。
萨然骑上毛驴,紧甩缰绳,想趁着傍晚的凉爽,催那倔驴多行些路。那毛驴许是休息足了,亦或是一日的相处和萨然熟识了,点着脑袋,甩着尾巴,甚是配合地颠颠儿跑了起来。
红日坠落,晚霞褪色,一弯残月挂上树梢,照得路面白花花的。虽分不清哪里是坑,哪里平坦,但若不计较行路颠簸,借着这清亮的月光,亦可勉强赶路。
萨然见月色甚好,漫天星辉在头顶相伴,不禁开口唱起了歌。曲调是以往听过的,歌词是信口胡编的,她唱得开怀,那毛驴也似乎很喜欢,脚步踢踏地越来越快,最后竟是发足狂奔了起来。
萨然后知后觉,发现似乎惊了驴,若这驴一直这么跑下去,掉坑里事小,但若把自己摔下去再踏两脚,这深更半夜的,可就要命了。她赶紧住了口,不敢再继续唱下去,双手紧握缰绳,勒紧辔头,费了九牛五虎之力终于让倔驴停了下来。
她抹了抹胸口,平稳了下心绪,从驴背上跳下来,拍着毛驴的脖颈安抚:“咱俩都歇会儿,缓一缓再走。”
然而,一人一驴刚停下来不久,身后的大路上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萨然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晃亮后向后方照去,然而火光微弱,照不远。过了半晌,终于模糊地看到似有三五个人影,晃荡着向她靠近。
萨然将火折子举得更高些,却依旧看不清来人,便向着对方高声喊道:“你们也是赶路的吗?”
来人中有人回话,声音竟有几分耳熟,好似那茶摊老板:“姑娘,你落了东西,我们给你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