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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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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若风缓了缓,心不在焉地接道:“哦?那像什么?”
萨然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太确定地答道:“像……阿兄看阿鲁。”
何若风眯着眼睛打量萨然,不知她是何意?
萨然却笑着向他眨了眨眼睛,调皮地转移了话题:“好饿呀,我们去吃肉吧?”
何若风被萨然三言两语哄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当下点头,带着她大摇大摆地踏进了宁城最好的馆子满香楼。
掌柜的看见何若风,赶紧小跑着迎上来,引着二人进了顶楼的包房。
酒菜很快摆满了一大桌,萨然一边大快朵颐地吃肉,一边吸着鼻子闻酒香,闻到后来,竟是有些沮丧地放下肉,只眼巴巴地盯着那酒壶。
莫秋之前和他提过香囊的事情,他还因此赏了莫秋和灵闻,但现在看着萨然眼馋的小模样,何若风不禁觉得有几分可怜,遂借口看那香囊别致,让她取下来给他瞧瞧。
他拿到了香囊,故作欣赏地夸了两句,便大言不惭地要借来戴几天。萨然想了想,反正是借,也就大方地点头了。
“你想喝就喝,别盯着了,再看这酒壶都快被你盯穿了。”何若风笑着给萨然倒了一杯酒。
萨然举杯在鼻端闻了闻,想起之前喝到的苦酒,不禁迟疑。如此香的酒,喝着必定极苦。自己怎的如此倒霉,偏偏得了这么个怪病,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将酒杯放下。
何若风憋着笑,让她尝一口试试,这酒一定不苦。萨然将信将疑,终于下了决心,举杯抿了一口。香醇绵软的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萨然眼睛一亮,激动地喊道:“我的病好了?!”
她赶紧又喝下一大口,仔细品了品,果然一点儿都不苦,随即乐得像朵花儿一般,将那酒壶举起,对着壶嘴大口猛灌。
何若风无奈,将她按住,吓唬道:“你若是这般没有节制地饮酒,恐怕又得病回去,到时候都是苦酒,你一口都喝不了。”
萨然心下恻然,放下酒壶:“你怎了解得如此清楚,也得过这个病?”
何若风得意地摇头:“我怎么会得这怪病?我喝酒都是用酒杯,每次只喝一壶而已。”
他说得像模像样,萨然深信不疑:“那我以后也像你这般喝酒。”说着自己斟了一杯,又给何若风也倒了一杯,“这酒比你酒窖里的都好喝!”
何若风不服气:“怎么可能?”举杯一饮而尽。可他没想到是,因香囊在他身上,所以此时这酒入口极苦,他不禁狼狈地紧紧蹙起了眉头,抬眼见萨然正睁大眼睛期待地望着自己,强忍着将酒咽了下去,眼眶憋得通红。
萨然疑惑:“这酒你不喜欢?”
何若风神色复杂地点头,趁萨然不注意,将那香囊悄悄地扔掉了。
萨然自斟自酌了片刻,状似不经意地说:“我要回山里了,我想阿妈和阿鲁了。”
何若风似没听清,停下筷子,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萨然没回答,只用带着些微迷蒙醉意的眼睛,笑看着他。
何若风执拗地说道:“你得留下来,给何平做证人。”
萨然摇头:“今天不是问过了吗?我既没看到,也没听到,帮不了他。”
“你不找桂喜了?”
“找不到。不过,马上就夏天了,桂喜会和阿嘎去部落的,我能见到他。”
何若风伸手抢过萨然手中的酒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还会回来吗?”
萨然垂目不语。这段日子她离开了部落,生活在山外,可却不曾有一天像在山里那样恣意快活,她越来越想念部落、阿妈和阿鲁。她想回去,回到那片自由的山林,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何若风明白了萨然的心思,却仍是不甘心地低声追问:“回去就那般好?”
萨然点头:“回去了,我就能跟着阿妈和乌布去打猎,我有一只灰色的猎隼,原来是只胆小鬼,长大了却厉害得很,敢和比它大一倍的黑鹰打架。我还可以骑着阿鲁在林子里跑,去追狍子、獐子和野兔。那狍子可傻了,却以为自己很精,你弄的响声吓跑了它,没一会儿它就兜回来看热闹,只要准备好陷阱,就等它自投罗网。还有我们住的帐子,上头是可以打开的,夜晚躺在床上,只要不闭眼,就可以一直看见满天的星星。看久了,那星星就落在眼前,落在身边,和你一起入梦……”
萨然越说越开心,可何若风的脸却越来越冷。他听她说的这些,觉得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无聊事情,但见她眼睛里蕴满了光,显然这些无聊的事情却是她最喜欢的生活。
何若风最喜欢的生活是上阵杀敌、驰骋疆场,却是萨然不喜欢的事情。他们两个如此的不同,根本不适合强扭到一起。
想到此处,何若风给自己和萨然各斟满了一杯酒,拉着萨然举起酒杯,又将自己的杯子撞上去,和她碰杯,而后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直直地看着萨然,将手中的空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声应下:“好!你走吧!”
萨然起身,从脖颈上摘下一支骨笛,轻轻地放在何若风的手边:“我猎了黑鹰,用它的翅骨做了两个,一个让阿嘎带给了桂喜,这个送给你吧。”
萨然说完转身离开,她本没想过立即走,但却又觉得此时离开最适宜不过。
夜里城门不开,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萨然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并不害怕风餐露宿,这是她以往生活的常态,可心里却挥之不去地萦绕着层层难过的情绪。她走得如此匆忙,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地和灵闻、莫秋、曹珩告别。但她现在似乎又不能再回去,因为何若风已经将她撵了出来。
萨然走累了,便爬上了一棵大树,坐在树杈上,抬头透过嶙峋的树枝去瞧那深蓝的夜空。一轮残月挂在半空,清冷的月光将周遭的星星都比得暗淡不显。
等天亮了,城门开了,她就可以出城进山,然后召唤阿鲁和她一起去寻部落。就这样打算着,困意悄悄地涌了上来,她慢慢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阵喧闹将她吵醒,四周有呛人的烟尘弥漫,树下的人大都拿着盆或桶,慌乱地向一个方向跑着。有人扯着干哑的嗓子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萨然从树上跃下,拉住一个人问道:“什么是走水?”
那人着急地甩开萨然,没好气地答道:“你是傻子吗?走水就是着火呀!”
萨然很没眼力见地又将他拉住,追问道:“哪里着火?”
那人急不可耐地哑着嗓子喊道:“你没看到火光的位置吗?满香楼!好多吃饭的人都困在里面了,眼瞅着都烧死了!”
萨然似被惊雷劈中一般,半晌才缓过神来。何若风还在不在顶楼,他逃出来了吗?
她来不及多想,拔腿向着火光跑去,将她刚刚拉住的那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满香楼外很远就封禁了,内侧有官兵们忙着救火,外侧是躁动不安的围观群众,大家怕火势太大,若控制不住再烧了城,都带着锅碗瓢盆,想助力救火。
萨然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火,熊熊烈烈地火焰照亮了半个城池,那火苗顺着楼柱向上生长,散着焦灼的热浪,远远地向外扑来。
那被火吞噬的楼宇中,似有疯狂扑腾的人影,也有凄厉绝望的哭号,但被熊熊燃烧的火焰重重叠叠地遮住,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
萨然心急如焚,她被挡在外面,只能拉住拦下她的士兵打听:“何若风,现在怎样?”
那士兵粗鲁地将萨然推开,不耐烦地向她嚷道:“打听将军干什么?别在这儿添乱,快滚开!”
萨然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摔散架一般麻木疼痛,但她顾不得查看身上的磕碰,抬眼看到不远处有士兵羁押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满香楼的掌柜,忙冲上去询问。
然而她人还没靠近,就有士兵警惕地拔刀将她拦住,她只能远远地向那掌柜的喊道:“你见到何若风了吗?他出来没?”
那掌柜的整个人已经呆住了,直愣愣地盯着那火中的酒楼,痴痴傻傻,不言不语,像一座风干的石像一般枯坐在地上。
萨然见他没有反应,拾起块石头向那掌柜的砸去,士兵大声喝止萨然,但还是晚了一步,那掌柜的被石头砸在了胳膊上,一吃痛缓过神来,转头看向萨然,神色依旧是木木的。
萨然赶紧大喊着向那掌柜的问何若风的情况。
那掌柜的忽然双目圆睁,显出恐惧害怕的样子,疯了一般地尖叫道:“都烧死了,都烧死了,都烧死了!”
萨然的心似被一记重锤狠狠地敲下,轰得碎裂,胸口窒闷生疼。她下意识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受控制地向前冲,想再抓住那掌柜的问个清楚。
羁押那几人的士兵,将萨然摁住,不许她靠近。但她凭着猎手的灵巧,闪躲腾挪绕开那士兵,向掌柜的跑去。有刀锋在身后呼啸,划破她的皮肉,她不管那迸出的鲜血和噬骨的疼痛,只向前跑着,直到冲到那掌柜的面前,一把将他的领口提起,像是只被激怒的小兽一般,赤红着双眼,嘶哑地喝问道:“何若风呢?”
那掌柜的被萨然吓得竟恢复了些清明,随即呜呜地哭了起来,泣不成声地答道:“何将军在,在楼里。你走后,他自己喝醉了,还在,还在顶楼啊!”
萨然似被抽了魂一般,跌坐在地上,身后的追兵不知被谁拦下,没有再上前拦她。她脑中一片空白,眼泪汩汩而出,心中窒痛了半晌,才闪出一个念头:原来生离死别只是一瞬的事情,她再也见不到何若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