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一枝知更鸟

3、第 3 章

　　宋砚清坐在马车内，单手撑着头，另只手轻敲着桌面，眼神飘向远方。从京城到云州，期间还走了一段水路，整个人已经被颠簸所折磨的昏昏欲睡。他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已经习以为常，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时人群中却传来喧闹、打斗的声音。宋砚清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听到手下在帘外和别人说话。
　　前面的他没听清，后半句倒是听清了。
　　“……给点钱打发得了，不依不饶的…”
　　沉檀刚为买肉的客人装好，这时随从的队伍里一个侍卫经过，撞翻了一张桌子，桌子上的猪肉哗啦啦的掉了一地，被马蹄踩的稀碎。
　　见他们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沉檀伸手拦住了那人“你撞翻了我的桌子。”
　　那人带着面具，不屑地切了一声。
　　“一些烂猪肉，能是什么好货，”说着伸手就要推开沉檀的胳膊“滚开，别挡路。”
　　他用力去推，发现挡在他身前的胳膊纹丝不动，生气地就要拔刀，沉檀拽住他的手腕，向侧边一扭，就听他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疼疼疼！你个臭卖肉的快放手！”
　　见他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沉檀一脚踹上他的膝盖，那人被迫跪了下来，脸因为疼痛皱成一团。
　　“赔钱。”沉檀冷冷道。
　　和那人一起的侍卫们在发现这边的动静时，就已抽刀将沉檀围成一团。沉檀站在风暴中心，压着他的手却丝毫没放松。
　　“我再说一次，道歉。”
　　徐良此时已满脸通红，仍是死死咬着牙不松口。
　　“这位大哥，莫要在针对我家侍卫了，这钱我们赔。”从队伍前方走来一个人，手上拿着一个荷包，边说话边从里拿钱。
　　他从里抓了抓，刚要拿出去，就听见车里的人开口了。
　　“都给他。”
　　那声音如初春时从林间苏醒的鸟兽，轻盈地越到天边，尾音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人接到指令后，系好钱袋递了过来。
　　沉檀接过荷包，从里面拿出了对应的钱，松开了按着徐良的手。
　　“且慢，”沉檀出声叫住了黄舜，在黄舜回头时，远远的，沉檀抬手一扔将荷包还了回去。
　　“这是剩下的钱。”
　　拿着荷包的黄舜像是拿到了烫手山芋，回头向车内看去，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示。
　　宋砚清看着被扔回的那只荷包也有些意外，意外过后也只是让黄舜将荷包拿回，继续驾马赶路不做过多纠缠。
　　黄舜坐回车上前，先走到徐良跟前狠狠的怼了他一下。
　　徐良本就被沉檀打了，此时心里有诸多不满，在其他人面前被这样羞辱，无疑是把他的自尊心放在地下摩擦，被黄舜教训了一下心中更是愤懑，当场开口就问道“黄管家为何要打我？我何错之有？”
　　黄舜瞟了一眼车内，又压低声音将徐良扯到身前。
　　“你忘了老爷怎么吩咐的？刚到这你就想惹麻烦，脑袋还要不要了？”
　　徐良脸色依旧很差，不过经黄舜一提醒，冷汗刷的冒了出来。最后回头狠狠地瞪了沉檀一眼，冷哼一声随着车马离开了。
　　主人公都走了，围观的人群也就都散开了。看着满地的狼藉，沉檀一时无措，想着该怎么和刘四哥解释，这时候从街角里窜出一个青年，手上还牵着一只分辨不出外貌的动物，三下五除二就把地下一片碎肉吃了个干净。
　　“不好意思，”男人压低嗓音道“我家宠物吃了你的肉，多少钱，我付。”
　　那只“宠物”通体黝黑，背上盘着一条还在扭动的黑蛇。沉檀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将被撞翻的桌子扶起来，对他摆摆手道“不必，反正也掉地上了。”
　　那男人点点头，用脚踢了踢地下的“宠物”，低语一声“走了。”只不过眨眼间，那抹身影就消失了。
　　沉檀洗好抹布，将桌边的泥土擦干净，这时候就听见刘家夫妇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哎呦，他们没为难你吧？”
　　胡竺大口地喘着粗气，将沉檀浑身看了个遍，确认什么事都没有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坐在桌旁的石凳上灌了一大口茶水。刘忱跟在她身后，看到了地下的杂乱，也只是无奈的叹气。
　　“这些世家公子就是仗势欺人，根本不把我们老百姓放在眼里。”
　　炉子上的水烧开了，沉檀拿起水壶，重新为他们二人沏了一壶茶，“他们经常这样？”
　　“可不是吗！”提到这儿，刘忱的怒火一下子窜了老高，语调也不由得拔高了“城西徐家那个，前几个月把我摊子都翻了，不仅没赔我肉钱就算了，就因为我和他发生了口角，他就不让周围的乡亲们来买我的肉了！”话说到此，刘忱重重地拍了下木桌，“要不是周围乡亲们的帮扶，我怕不是早被赶出云州城了。”
　　胡竺在一旁为刘忱顺气，“我们这儿的人，总被他们欺负，这如今来了个官威更大的宋家，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宋家……今日那个马车路过时，沉檀似乎听到了周围人提到这个名字。
　　沉檀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那宋家什么来头？”
　　说到宋家，胡竺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深思。
　　“我只知道，宋家老爷是当今镇国公，与先皇交情深厚，但是宋家子嗣少，到这辈儿时，他们五个兄弟，最后也只有宋二少这一个嫡出的男孩。”提到宋二少这个身份时，胡竺本就小的声音又小了几个度。“人家可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少爷，只不过说是身体不好，可能活不过这个数，”胡竺伸出手比了个数字，“汴京城人多，怕出什么意外，才送到咱们这云州了。”
　　云州城地处东南，虽不及汴京那样繁华，但是城里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一个世家贵族，又零星分散着其他大家，财富总值也能有个汴京的十之一二。再加上这边风景宜人，离京城也不是特别远，确实是不少人养病休息的好去处。
　　又闲聊几句后，胡竺借“今日你看摊辛苦”为由，让沉檀早早的回房休息。他准备烧水，坐在灶台上生火，火渐渐着起，有些呛人。沉檀走向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破旧的木窗发出“吱嘎”一声，宋砚清皱着眉头，一手用扇子遮住嘴，嫌弃道“没人提前来打扫吗？”
　　听到动静的黄舜赶忙跑了过来，早在他们到之前就已经提前派人打扫卫生了，在他眼里这间屋子已经是十分整洁，看不出半点脏乱，目光看向宋砚清身旁的窗户上，才看到窗沿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
　　“我派人去收拾，”黄舜随手拽来一个侍女留在房里打扫，跟着宋砚清离开了。
　　裘照从后面的马车上抬下来几个封的严严实实的木箱，大声喊着“少爷，这几个箱子放哪？”看到这些个木箱，宋砚清眼睛亮了亮，然后伸手指着挨着自己房间的小厢房，“放那就行。”
　　“公子，”黄舜表情为难，“老爷夫人不让您多喝酒……”
　　“嘘，”宋砚清哗的一声展开了他那柄折扇，“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个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又是刷的一声，宋砚清合上了折扇。钢铁做的扇骨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响声，表面用木漆遮住了钢铁原有的色泽，只看外表几乎分不出它与其他折扇的区别。可如果仔细打量就会发现，扇缘部位的几个角十分尖锐，一不小心就能给人扎出一个窟窿。
　　黄舜自然也体会过这把钢铁扇的威力，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接着继续去收拾行李了。
　　宋砚清一个人在园里瞎逛。这里是城东，是整个云州城最繁华的地段，面积比其他世家的府邸都要大，即便如此，也不如之前在宋府的十分之一。
　　“宋砚清！你在吗？”一个爽朗的男声从大门口传进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城南颜家的嫡少爷——颜渊。两人是总角之交，交情算得上深厚，在得知宋砚清要来时，颜渊提前好多天就筹备宴席，为他接风洗尘。颜渊穿着一身红衣，一路上赢得不少少女驻足，用帕子捂住脸，遮住羞涩的笑容。往常颜渊则是回以一个大大的微笑，今天听说好友到了自己的地盘，迫不及待的就赶了过来。
　　“黄管家，”颜渊看到黄舜点头示意，“宋兄可在？”
　　“在的，公子现在在后院，您从这边走就能看到我家公子了。”黄舜为颜渊指出一条通往后院的小径，颜渊屏退了侍从，一个人提着从酒馆里打的酒去寻找宋砚清。
　　因为常年无人居住，小路两旁都长起了野花野草，一个不小心就会勾到衣服上的丝线，等他走出以后，身上多了好几个线头。
　　“宋兄？宋兄？”
　　“我在这儿。”
　　宋砚清站在池塘边上的凉亭里，头发简单的用玉簪挽着，手里拿着鱼食喂着水里所剩无几的金鱼。
　　“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