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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离园是个很美的宅院,幽林摇曳,青砖高洁。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离园的设计出自名家之手,看似幽静朴拙,其实每个小细节都造价不菲。比如后院有个湖泊,像是一小块被世人遗落的宝石,清澈又安静,从正对着东野玦二楼书房。比如阁楼墙上有个按钮,按下去,屋顶的幕布会缓缓打开,整个屋顶是透明的玻璃,秋天能看到落叶,冬天能看到落雪。
      东野玦回到离园,屋内就改造做了升降电梯,方便他上下楼。他恢复得很慢,除了脑部的损伤外,那场劫难也给他造成了其他的伤害,当时他右腿粉碎性骨折,内脏也有破裂的现象。我日日和他在一起,如今才知道他曾经经历了多少痛苦。
      Lawrence已经回去美国分部,张然倒是常来。
      我有时也会下厨,坐一桌菜,倒是颇有了洗手作羹汤的感觉。我并不是一个温柔的女人,东野玦也从来不是柔软的男人,虽然他如今身体不便,除非他实在没有能力做,其余我并不会帮助他完成他可以做到的事。当然如果他能做的,他是断然不会要我帮他。东野玦是个严苛的完美主义者,这是他的尊严,这是他之所以是他的理由。
      但是,日常生活对东野玦来说也充满着太多太多的挫败。比如当他的鞋带松开了,他很艰难弯腰,右手挑弄着鞋带却怎么也系不上。我扶起他的身体,让他靠在轮椅背上,然后蹲下去,帮他的鞋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我抬头笑着说,阿玦,以后系鞋带就是我专属的工作,我是艺术家,没有人比我系的鞋带更好看。
      东野玦原本挫败颓然的脸上有了暖意,他含混吃力地说,额……我……可呃……以……系好…………
      他的话非常破碎,我还是听懂了。他在狱中脑萎缩现象加快,很多他之前可以做的事,如今都很难办到。
      我佯装轻松一笑,说,你不好好吃饭,每天只吃一点点,怎么可能那么快恢复。
      他也挑着嘴角,那……你……一直……系。
      他说话非常吃力非常慢,也很难听懂,除了我他几乎不在任何人面前说话。我鼓励他说话,哪怕含糊不清。哪怕支离破碎,我都能听得懂。
      我耐心等他说完,说,东野玦,别妄想有我帮你,你就不努力恢复。
      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以他的病情,保持现状已是最大的福祉,谈何恢复。但经过这段日子的静养他的脸色还是好了很多,复健师已经加大的复建力度,最近正式开始练习重新站立走路。
      这天东野玦在复健室里,复健师帮他左腿穿上支架,然后两个护工在两边紧紧扶着他,帮助他站起来。
      从他重新回到离园,将近半年时间未曾见到过他站立的样子。诚然他日日坐着轮椅,这段时间也是我和他认识以来最安宁无忧的一段时光。
      我切好了水果,倒好了温水,在冷水里浸了毛巾再拧干备好,放在桌子上,想着他等下复建结束一定需要。是啊,我也没想到,我慢慢变得如此细心周到,就仅仅只为这个男人舒服一点点。
      东野玦咬着牙,在两个护工的帮助下堪堪站起。待他站稳之后,复健师吩咐护工慢慢松手,让他用自己的力量站着。东野玦头上沁着汗,沾湿了额前的头发,他咬紧牙关,那样执拗地使自己站着。虽然男人如今站立都是摇晃不稳的,但说真的,看着他和伤痛顽强抵抗,竭力站起的时刻,仍是那样震撼、敬佩。
      复健师说如果可以,让他尝试迈出步子。
      东野玦呼吸有些沉重,像是在调整状态,想要用腰部的力量先迈出左腿。
      很慢的,他的右腿向前一小步。
      若是之前,他的左腿很快能跟上,但是现在,他对肢体的控制力都不复往日,他的左腿像是不听大脑指挥一般,任他怎样专心用力,都纹丝不动。
      东野玦咬着牙发出低吼。
      终于,很慢的,他的左腿向前迈了一步。而他也因为力竭而身体下坠。护工连忙扶住他,帮他重新坐在轮椅上。
      复健师倒是很高兴,说,先生,以现在情况,您能做到如此已是非常好的开始。
      他订了计划,近来每日都练习站立,增加肌肉力量。
      东野玦缓缓点点头。他很疲惫了。我端了水杯过去,让他喝了些温水。
      然后护工帮助他洗澡,换了衣服。
      我问他,阿玦,要躺一会吗?
      他摇摇头,朝我伸出手。我上前握住,弯下腰,轻轻啄了他的嘴唇,说,东野先生,你今天很man哦,有点帅。
      他坦然一笑,骤然右臂使力把我拉进,攻城略地般吻着我,那样强势、那样炽烈,让我几乎窒息。
      末了,我大口呼吸。抬头看他眉梢挑着,一脸得逞的表情。这男人从前是一等的风月好手,饶是如今身体不便,我也哪里是他的对手。
      我嗔怪看着他。半晌之后他大笑,酒窝深深,半湿的头发,穿着竹青色的丝绸家居服,俊逸清朗,令我目眩神迷。

      终于,在东野玦出狱将近八个月后,贺安大案终于尘埃落定。商界巨鳄贺泽因为涉*黑洗*钱背叛死缓。一时间成了铺天盖地的爆炸新闻,东野玦也再次被提及。张然过来,在书房里对东野玦报告了消息,这种新闻终归会知道的。只见东野玦操纵轮椅转过来,他的表情无喜无怒,徐徐只是狷狂嘲讽地一笑。
      东野玦为了长姐隐忍,独自抗下所有,然而最终,他还是亲手斩断了一切。我看着他清瘦的轮廓,时光呼啸,我忽然记起,初识他的时候,我在车里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是那样孤绝,我说,我觉得你是一个可怜人。他当时骤然转头,深深审视我。如今想来,我一定是戳中了他的软处。
      是啊。他自幼失去父母,长姐虽然伴他长大但处处想夺取他的一切,他只身在阴谋里周旋。遇到我,又因我忍辱负重,自己承受了太多。
      尘埃终于落定。
      我只想用我的余生温暖这个狠绝又孤独的男人。
      张然说,先生,既然如此,你好好休养就是了。
      东野玦点头。
      张然挠着后脑勺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东野玦毕恭毕敬掏出一张喜帖。
      先生……我两个月后要结婚了。
      我瞬间笑着先把喜帖夺过来,逗趣他,张然,看不出你保密工作这么好。
      东野玦也露出笑颜。
      其实我知道张然为何犹豫,以东野玦的身体情况是无法去婚礼现场的。送张然出门的时候,他说,相宜,先生脸色好了很多,你功劳不小。照顾好他,他真的……太不容易。
      看着这个粗糙的汉子慨叹的表情,我点点头,笑着对他说,虽然不能亲眼见证你幸福地时刻,但是真心祝贺你。
      东野玦日日坚持复健,但是仍旧赶不上身体恶化的速度。起初他还能在帮助下行走十几米。近来每迈出一步都非常困难。他愈加无法接受,有次发怒挣开护工,重重摔倒。他的右手活动也迟缓了很多,前天开始,他已经无法快速在手机上打字。东野玦非常颓丧,在他第无数次尝试而打不出字来的时候,他砸了手机。
      我告诫自己不能慌张,因为的慌张可能更加加剧他的焦虑。
      我装作轻松的拿了一个小的写字板,固定在轮椅右手侧,也备了笔。我大大咧咧说,坏脾气先生,我知道即使你每天砸一部手机,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拜托念及佣人,不要无端给人添麻烦好吗。纸笔我已奉上,经济实惠,随你怎么砸。
      但是,天知道,我此刻心里有多心疼。
      张然的婚礼他执意要去。我也拗不过他,吩咐了护工随行。
      前一天就出发,五小时车程。及时他的车子奢华舒适,但是以他的情况,这五小时也是煎熬。
      出发前他吩咐佣人准备了一个装满热水保温杯带着。他还想着我如果晕车要喝热水。一路上,他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他还是很辛苦。车速不快,到了张然家乡的县城已经是傍晚,我们订了最好酒店住下。
      第二天东野玦在佣人帮助下穿了深灰色的西装,同色系的马甲,白色衬衣,月色的口袋巾。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穿得如此正式,我几乎看呆了。我蹲下帮他系上皮鞋的鞋带,迷恋地看着他说,东野先生,你穿成这样场上的女人怕是都要沦陷了。
      他嗤鼻一笑。
      他骨子里是讲究的世家子,对穿着要求甚高。
      我们到会场的时候,远远看到张然招呼宾客。很传统的布置,热闹喜庆。张然看到东野玦,又惊又喜。快步跑过来,激动又恭敬,先生……我没想到……你会来。
      东野玦笑笑,递给他礼金,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肩。
      张然眼眶发红。
      他立刻安排了单独一间的休息室,马上吩咐下去绝对不能放鞭炮。我知道他怕鞭炮声会引起东野玦头痛。
      婚礼仪式开始的时候,我推着东野玦坐在观礼席第一排。他出现的时候,场上还是有些轰动,即使是在小县城,在座的一些人仍旧认出东野玦来。张然应该是打过招呼,并没有人拍照骚乱。果然,我听到女人们对东野玦的钦慕和惋惜。他原本长相气质就太出众,而今坐在轮椅上,怕是更加引人注目。
      张然的新娘是个有些微胖的姑娘,本分乖巧的样子。看着他们的婚礼、他们幸福样子,我忽然对婚礼也向往起来。当年我在宿醉下向东野玦求婚登记,没有婚礼,没有祝福,就成了他的妻子。想来有些可笑,而今我伴在他的身侧却是以前妻的身份。但是,打心眼里地,我已别无所求。经过千山万水,如今平淡陪着他生活已是最好的事,至于身份,都是世俗的称谓,我只想这样陪着他。
      婚宴结束后,东野玦回到休息室。张然带了新娘过来,新娘乖巧微微欠身,说先生你好。
      东野玦微笑着。
      张然的父母也进来了,老人有些激动,握着东野玦的手老泪纵横,说,谢谢你当初挽救了他们的儿子,不然走上歧途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我这才知道,张然缘何忠心耿耿这些年一直做东野玦的助理。我不想探究张然的过去,毕竟谁都有不想提及的事。
      老人执意邀我们去家里坐坐,但是东野玦已经面有倦意,张然知道情况,说先生还有事情要忙,搪塞了他父母。
      回到离园,洗漱后我帮他躺下,我躺在他的身旁,参加完婚礼,我有些感慨,牵着他的右手问,东野玦,当年我若不向你求婚,你还会娶我吗?
      东野玦看着我,一笑,点点头。
      我不依不饶接着问,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东野玦眼光悠长,陷入回忆,他闭上眼睛缓缓说,比你……想像……的……早的……多……
      我坐起来,正正看着他,良久,问,东野玦,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你能再娶我一次吗?
      他深深看着我,神情有些动容。他不回答,拉着我躺下,右手环住我,只是温存地亲吻着我的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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