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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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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回到离园,但是他的身体还是很糟糕,头痛发作频繁,人也虚弱的厉害。他很少很少坐着,因为没有力气,坐不了太久。除去那是他回到离园的第一个早晨,他坐在轮椅上一会,除此之外,他一直卧床。所以我也大部分时间在卧室陪着他。我甚至把工作台搬到了他卧室的窗边,我在工作,他在休息。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我工作时的声响会影响他,但他执意表示不影响。其实我也没接什么工作了,无非是把从前的一些旧片子重新做些编辑。
后来医生说每天都要让他坚持自己坐一阵子,这样长期躺着,对他的内脏和血压都不太好。所以我会扶着他,披着保暖的羊绒开衫,在床边坐着,他头晕得厉害,脸色煞白。
东野玦的脾气看来是好不了了,仍旧是暴君的风格,好在他最近虚弱的紧,根本没力气发怒。但昨天因为他因为眼睛视距的问题,没接住佣人递过来的毛巾。他一气之下之下,甩在佣人身上,呼吸急促。
我抱住他,放柔了声音,说,不怨你,他递过来有点突然,要是我也可能会弄掉啊。好啦,干嘛要发脾气呢。
我知道,他哪里是生佣人的气,他是因为这幅身体给他带来太多的挫败。他本就是那样傲岸的人,如今事事均需假以人手,每一次都是对他自尊心的伤害。
东野玦闭上眼睛,不再看我。情绪也渐渐平稳很多。
然后安抚好他,我走出房间,安慰那个佣人,毕竟……东野先生发脾气有多可怕,我再清楚不过了,他可能也被吓坏了。
他现在眼睛不太好,看东西有时不能辨别自己和物体之间的距离的,你别担心,他也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最近身体不好,他比较暴躁,记得以后递东西记得放在他手上。
佣人连连感激我,说有我在他们有底气很多。
我自己叹了一口气,自嘲,什么时候,我许相宜也变得这般玲珑心。还真像是他的妻子一般处理这些琐事。
回到房间里,东野玦脸色不好,我走近他,拉住他的手。他蹙着眉头,终于不再逞强,吃力说,相……宜,头、很……痛。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固执傲慢的东野先生,第一次真实表达他的痛苦,第一次这般直接地示弱。我心里又软又疼。
我上床,靠着枕头坐好,揽着东野玦躺在我臂弯里。我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轻轻说,阿玦,以后就这样,哪里不舒服,让我知道,好吗?
那晚东野玦头痛发作得厉害。我不敢想象他在监狱里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只想给这个冷峻高傲又坚韧去铁的男人一切我能给的温暖。
第二天,我严格检查了一切可能会引起他头痛的原因。从前我知道太大的声音、强光、纷乱的环境都会引起他头痛发作。又仔细咨询了医生,我更换了顶灯的颜色,还有窗帘的颜色,也让佣人做事时尽量小声,营造安静柔和的环境。
东野玦在离园修养的这段时间,慢慢的精神恢复了很多,人也稍微胖了一些,不再是之前形销骨立的样子。有时候他会让佣人帮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我会晃神觉得,他仿佛依旧是当年那个让女人迷醉的东野玦,好像他只要起身,就会高大挺拔步履生风。
他精神稍微好一些的时候,离园就开始有客登门。Lawrence经常带着不同的人过来,他们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我不知道东野玦又在忙什么,只是有时我也生气,明明身体那样虚弱,又开始劳神。
Lawrence,你们又在做什么,他才稍微恢复一点,他现在坐不了太久的。
我抓住从书房出来的Lawrence,叮嘱道。
他歉意笑笑,说,没问题,我会照看他,只是你知道的,他的个性,他要收复失地。
我一怔,继而失笑,Lawrence现在竟然连收复失地这个词都知道,中文水平大增。
是的,他是东野玦,他是原野上的狮子。他要做的,我拦不住他,只能希望他不要累及身体。
我走进书房,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照顾他吃药,喝水,帮他揉了揉后背。然后俯身在他耳边说,你的会议时间还剩半小时,半小时之后,你必须卧床休息。
张然说,先生脾气好像好了很多。
我笑,好什么好,他那个脾气……
张然也笑,说,至少我现在觉得先生身上少了很多那种让人生畏的气质了。
最近经常因为小事发脾气,弄得佣人们紧张的要命。
先生不容易,我看他现在也没有恢复的很好,明显腰背都挺不直了。
是啊,他没力气,坐不稳,又不肯好好吃饭,我稍微把他养胖点,他就开始这样工作。唉。
先生拿你没办法。
哈,我也拿他没办法。
我和他在客厅说笑,东野玦操纵轮椅过来,张然马上敛了笑容,毕恭毕敬说,先生。
我在心里笑,刚说东野玦不再那样令人生畏,可看到他,张然还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彼时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和他再次共同生活,还此这般一颗心扑在他的身上。
他身体渐渐好起来了,西西联系我,问我,有两个杂志拍摄工作,想不想接。
我犹豫了一下。
和东野玦说,有杂志拍摄,时间不长,我在犹豫接不接。
他正闭着眼睛,听Lawrence整理的会议录音,听到我说话,他按下暂停,看着我,面无表情,说,不……去。
为什么?刚问完我手机就震动。
——许相宜,这么快就觉得腻了?还是你想见那个阿北。
我气,他竟然这么觉得,这个人永远这么不讲道理,我声音提高,东野玦,你说话为什么这么难听,我只是好心征求你的意见罢了。
阿北是我的朋友,东野玦入狱的这两年,我们也保持联系,他也会来看望我,甚至由于我的关系他也认识了张然和Lawrence,也成了朋友。都是大气疏朗的人。
东野玦听到我的话,怔了片刻。后重新打开录音播放键。
我回绝了西西,并不是因为东野玦的话,而是因为他身体刚恢复一些,最近可以坐着轮椅行动,但终归比不得从前。
是日,早餐时我坐在他对面。护工把叉子递在他的手里,即使是这样,他吃饭的时候,因为丧失视距而动作还是非常犹豫,好几次叉在盘子外面,或者叉不到食物。他的脸色有些颓然。
我看不下去,说,阿玦,没关系,我喂你吃。
东野玦明显不悦,断然拒绝。低着头,艰难的努力叉起一块西兰花。
旁边的复健师说,最好不要轻易帮助先生做他可以完成的事,因为日常这些,都是在复健。
我心里一片酸楚。
东野玦伸手去拿牛奶杯,第一次抓空了,第二字手擦过杯子抓空了,第三次又因为他的手过分触到杯子,而杯子滚落,摔碎了。
他先是停下所有的动作沉默着,片刻之后,忽然狠狠把桌上的杯碟全部扫落在地上。
我被猛然的巨响惊得身体一震。
抬头看到他低着头,右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呼吸急促带着绝望地愤怒。
我的手狠狠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感受,他是那个骄傲完美的东野先生,如今却要困于这些琐屑的挫败里。而正是因为我,他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我哭着从背后环住他的身体。
我的眼泪落在他的颈间,东野玦明显一怔。
泪水不断滚落,我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哭着说,
阿玦,你别这样。没关系,我会一直一直照顾你,你不要生气了。
阿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让你变成这样,对不起……
东野玦用力一把将我拉到前面。
他狠狠盯着我,右手用力握着我的手。我觉得那只手很痛,快要被他捏碎了。
他眼睛发红,皱着眉,嘶吼着,吃力说着破碎的句子,许……相宜……呃我不……需要……额你因为……歉……疚……怜悯……我……
我蹲下来,把头埋在他的膝上。
我呜咽着说。
东野玦,你我相识这么些年。我从没说过,我从21岁就爱上你了。我想留在我爱的人身边,没有任何别的原因,不是同情,不是歉疚,只是因为,我爱你!东野玦,我爱你!我爱你,看到你不舒服,心就像刀割一样!
我几乎是哭喊说出来。我同这个男人爱恨缠绵这些年,我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女人,这是第一次,对他说,我爱他。
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次默默凝望他的背影,多少隐藏地卑微有深刻地爱意,多少命运捉弄的恨意,多少入骨的思念……第一次,我流着泪说出,我爱他!
半晌,东野玦沉沉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我从未见过的暖光,他把握拉进他的怀里,右手抱着我。
也许是我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抬头,仿佛看到,这个平素冷傲的男人此刻眼眶里涌起泪光,温暖而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