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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斩月零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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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
我是个坏女孩。
和魔鬼共舞,
与死神喝茶。
谁又知道真实的我?
如果你不曾了解,
请别妄加评论。
——摘自斩月零日记《无边的夜》
入秋,黑羽先生在夜间燃起了“贵族”里的壁炉,跃动的火焰给“贵族”新添了一丝古老的气息。
我坐在角落里,拉着我的大提琴,它是施特拉瓦里在1712年制造的“大卫朵夫”。
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说过阿修罗族?被称为杀戮之神的阿修罗族。金色的眼睛和尖尖的耳朵是美貌的他们的特征。我就是个阿修罗。
天气确实凉了,我向壁炉靠了靠,脱下黑皮手套,搓了搓修长的手。
“凌晨四点,该关门了。”黑羽先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说。我背起我的“大卫朵夫”向他告别。
“如果货到了,会通知你。”他的镜片反射着火的橘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装着“大卫朵夫”的琴箱非常重,因为它被改装过,里面有两层,有一层专门存放枪支弹药,而且它坚固得可以充当枪战时的掩蔽物。
是的,我是一个杀手。圈子里的人都叫我“影”
如影随形的噩梦。
这点负重不算什么,虽然没有血族的那种怪力,我的行动还是很轻松。
白色的iPod音箱放着舒缓的乐曲。我趴在桌子上,一个键一个键地敲打着我的二手苹果,给远在德国的律发电邮。那是个有时疯狂到脱线的寂寞孩子。
今天上午没课,可以好好地睡一觉,角落里的金龙鱼在鱼缸里惬意地游者。
中午,被手机疯狂地吵醒,是米妙。“我在外面,快开门。”她说。
有一种人,一旦认定,九头牛都拉不回。米妙就是那种人。
她认定我是她的朋友,也不管我承不承认。很奇怪是不是?
门外,米妙拎着大包小包的食品,搞得像是来救灾一样。
我是灾民,她是救援者,分发食品来了。
她熟练地在我没用过几次的厨房里忙碌,我常常想,要没她,我不知道要被饿死多少次了。
也是冲着这“千饭之恩”在“贵族”接到她求救的电话后很不道义地抛下律跑去救她。哎,想想真对不起律。
下午是和米妙一起上学。
摄影系的她在前方蹦蹦跳跳,不时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美好的瞬间,像个孩子。
我则默默地跟在后面,背着我的“大卫朵夫”,抽出一根纤长的烟,点燃。我只是偶尔抽烟。
“你像乌鸦。”她看着我一身的黑,“死亡之鸟。”
我笑:“不,我是影,孩子,无光之暗。”
可是真正的死神并不喜欢黑色,像黑羽店主,他们只是有点阴暗。
“晚上,我带你去我工作的地方。我想,你会喜欢。”
门上的黑猫风铃轻轻摆动,只有我一个人来到“贵族”,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父亲就不让她晚上出门。
“她们是谁?”店里有两个年轻的新店员。
“哦……我属下的属下,白殇、暗殁。”黑羽先生扶了扶眼镜,“你的货到了。”
最新的阻击步枪和AK—47被装进琴箱。
“我今晚有事,来跟你说一声。”
今晚有老主顾介绍生意。
A区11号,完美的巴洛克风格建筑,使人不由得想起了律的住所。只可惜这房子的主人纯粹是为了炫耀,根本不懂得欣赏它的美。
只有经历过时间沉淀的人才懂得欣赏建筑的美,而他只能让这房子变得庸俗。
还没进门,就听到房主人的声音,和我想象的一样粗俗的人。
“宝贝,放心吧,这次的保镖绝对没问题。”
“影接不接还是个问题,她毕竟是个杀手,而不是保镖。”我的老主顾轻叹,“要不是我们生意上的关系……我也不会破坏他们圈里的规矩介绍影……”
“大不了多给点钱。”
自以为是的男人。
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吓了男主人一跳。我的老主顾见怪不怪,起身同我握手:“你好,影。”
转头看那父女俩,心沉了一下,我要保护的,是米妙。
名为“贵族”的酒吧,客人零零星星,我们都披着人类的画皮,游荡在这城市里,或为食物,或为生存。
白殇和暗殁,优雅地在灯光中穿梭,托着贵得离谱的红酒。
我依旧在角落,转腕间奏出乐章。
“我没想到会是你。”米妙坐在旁边,她说,手中的酒折射出迷人的光泽,看得人一阵迷离恍惚。
“我也没有。”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杀手?零?或者我该叫你影。”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不是吗?”
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很痛,但转瞬即逝。它已被伤得麻木不仁。
下雨了,入秋的雨,很凉。
米妙转身离开,桌上的酒缓缓淌开,绕过玻璃的碎片,像血,张狂地嘲笑我的愚蠢。
一起的还有那个黑衣保镖。
米妙她,拒绝了我的保护。
大提琴的声音,听起来像低低的哭泣。原来最后的最后,我还是一个人。
我疯狂地拉着琴,雨疯狂地打在身上,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一声刺耳,在雨中显得突兀,断了的弦在指尖划出一道血红。
“你打算淋死自己吗?”
白殇和暗殁,同撑着一把伞,形影不离的两个孩子。
我突然很羡慕她们,有如影随形的搭档。而如影随形对于我,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仰天长笑,脸上一片湿凉,分不清谁是泪水谁是雨水。
两个孩子就这样在雨中站着,陪着。很温柔的两个人,却是死神,命运总在这种地方凸显出讽刺的意味。
感冒,淋了一夜雨的后果。我从没感觉提琴箱子有那么重过。课也不想听,就坐在学校的围栏上抽烟。
心情不好时抽得特别凶。
一个人……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周围少了米妙,连空气都变得安静起来。
“真不习惯呢……”自言自语。
习惯,真是个坏东西。容易上瘾,摆脱后,心没由来地一阵抽搐。
明知道会受伤还是会被诱惑,是我永远戒不掉的坏习惯,特别是对一种叫伙伴的人类。
可每一次都会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却仍不思悔改。
谁又懂得,我们内心深处的渴望。
“阿零?”
我偏头。
“真的是你。”Cross明朗地笑着,依旧闪耀着神性的光芒。原来堕落的天使也可以这么美,像神一样地美。
“要不要到办公室里来坐坐?反正你也不想教室,对吧?”某种程度上Cross也算个不负责任的老师。
办公室的墙边,堆着几个封好的纸箱。
“又要走了吗?追着律的脚步。”有时候真羡慕他,有自己的目标。
“反正我也旅行惯了。”他不在乎地笑笑,修长的手指轻动,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很炫目,瞬间,桌子上的杂物就收拾好了。
“这两天我就走。”他转身看向窗外,“米妙的事,我都听说了。”
我不惊讶,如果他不知道就不叫Cross。他从前的官阶不低。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掉那要命的坏习惯。”
“人类要的,永远是美好的童话。”
“所以我们,最后的最后,注定要被伤害。”
“痛得无法理解。而他们,还在为被欺骗而恼怒。”
“错的是我们?他们?到底是谁。”
“天使救了人,可是谁又来救天使?”
Cross的话,在脑中反反复复。白色的iPod音箱沙哑地唱着歌。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金龙鱼把小鱼一个个吃掉,摇头摆尾好不威武。
律走了,蓝棠走了,Cross也走了,都走了。那么,也让米妙从我的记忆里走开吧,从明天起成为陌生人,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斩月零还是斩月零,孤独而勇敢。
“贵族”里的壁炉,暗色的火苗舔着空气,咝咝作响。我靠着它,“大卫朵夫”被映上一层暖色。
我微眯着眼,看着白殇和暗殁在我身旁坐下。
她们说:
“今晚我们要去工作。”
“你知道我们的主职是死神。”
“A区11号将发生意外。”
“黑羽先生不想让你知道,你好不容易才摆脱过去。”
“可是我们还是想告诉你。”
“今晚两点,如果你还想拉她一把。”
多管闲事的死神,她们以为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手指颤抖地夹出一支烟。最近抽得有点过头,但我需要冷静。
家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手机的屏幕闪着微弱的光,现在一点。天,又开始下起了冷雨。
桌上的苹果很突然地亮了屏幕,有新邮件。律从德国回信。没有太多的话,她只是说:“她曾经告诉我,正是因为太爱,所以无法容忍背叛。”
是这样吗,律?如果那人一再地背叛呢?
一点半,还有时间,如果没办法将与米妙的美好记忆忘掉,那就去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
“A区11号。”我跳上的士,“越快越好,闯红灯也没关系。”司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所幸一路绿灯。
A区11号。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在今晚有些森冷。爬上二楼的窗户并不难,从长靴中抽出瑞士军刀,在玻璃上画个园,伸手进去打开窗子。我就这样进了这建筑。
悄悄绕到黑衣保镖身后用提琴箱把他砸晕,然后解除房子的警报系统,最后我见到了米妙,她睡得正熟。
把他带出来有点费劲,还不小心把她弄醒了。“你在干什么?”她没说完就被我塞住嘴。她瞪着我,眼里满是被欺骗的愤怒和恐惧。
懒得解释,反正她也不会听。
把米妙拖走的时候,我看到白殇和暗殁走进A区11号,手中的镰刀和锁链闪着寒光。
于是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米妙没命地挣扎,我死命地按着她,最后她耗尽力气我也快要虚脱。“乌鸦!混蛋!”她骂,“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看错你了!你不是人!”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喘着气,沉默着,吓得她不敢再动。
“你说得对。”我摘下墨镜,撩起黑色长发,露出金黄色的眼睛和耳朵,“我不是人。”
然后继续低头把她拖回家。
秋日的阳光把空气烘得发甜。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坐在沙发上问米妙:“要喝吗?”
理所当然的一段沉默。只有白色的音箱在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早晨的新闻。
我叹气:“你可以走了。”军刀利落地斩断绳子。很快,脸上一阵麻。
我被抽了一耳光,很疼。
我曾经的朋友打了我。
曾经的,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的人。
我渴望的能称为伙伴的人。
打人的人摔门而去。
我有种想大笑的冲动:这就是我的朋友吗?
早晨的新闻依旧断断续续地播着:“据报道,A区11号昨晚发生由爆炸引起的火灾,据一位幸存的管家说当晚就发现天然气有些泄漏,本来打算第二天再请人来修理,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事故原因目前正在调查中。”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家、学校、“贵族”、三点一线。
听说,米妙的双亲在那场意外中遇难。
听说,米妙去了罗马,那里有她的姑妈。
听说……
不管怎么样已经不关我的事,到最后她都没有原谅我,其实我知道她是无法接受我的身份,无论是杀手影,还是修罗族的零。我依然是我,依然在“贵族”里拉着琴,依然有改不掉的坏习惯。
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
终归,米妙还是成了那些在我漫长生命中狠狠伤了我的人中的一分子。
即使这样,我还是渴望着名为伙伴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