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夜梦生

4、海王

　　两个少年石化在乱糟糟的客厅里，这套三室的房子看着是挺大的，但整个房子就好像是荒废了100年，家具也没个遮挡，灰积了一厘米厚。脏就不说了，还破，沙发、床、柜子、墙就没有一件完好的，要在这里住，光打扫个卧室出来都要弄到天亮去，像柏言这种身上有伤的高山雪莲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
　　“我说，你家人呢？都没人打扫一下的吗？”萧序本来还想登门道谢的，没想到一开门就是冷锅冷灶，满室狼藉。“我一个人住，前几天都在住院，我也是第一次来。”柏言明显也很震惊。
　　“你房子都不看居然也把合同签了？诶？不是，你一个人住租三室一厅？”萧序有些拿不准柏言家境到底如何，说有钱，租这么一个脏老破房子，说没钱一个人住这么大间屋子，他晚上都不害怕吗？萧序扶额道“这房子今天肯定是没法住了，要不你去住我家吧。明天找个保洁看能不能收拾得出来。”
　　柏言没说话，就这么打量着萧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序以为他是怕两人才认识就去对方家里住不自在，很贴心的给他准备好了退路。“我家有一套一居室的房子空着呢，你可以先过去住几天…诶！你可以租我家房子呀！我爸买的时候本来是想做工作室的，后来换了别的地方就闲置了。虽然也很久没过去了，但肯定比这儿干净多了。小区环境和内部装修都是好的。咱俩是同学，我可以收你便宜点。”
　　柏言还是不说话，但看他表情是有些心动了。萧序正愁没地方报答人家，很热情的就想把事情给定下来。“我家房子离学校特近，交通位置都没得挑的。你赶紧把这儿的房子退了吧，房租交了多少钱？”
　　“交了一万，押一付三。”柏言说。
　　“太贵了吧！坑人呢？赶紧打电话退租，住我家一个月房子算你400，水电气全包。”萧序想尽办法促使这事儿达成，直接抛出冰点价，柏言听完都笑了。“好吧。”他答应了。柏言拿起手机给业主打了电话说是要退租，对方当时就在电话里发了火，说柏言不讲信用说好了长租的，浪费大家时间，就是不肯退钱。萧序听不下去了，拿过手机就跟对方理论了起来，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在柏言居中调和之下，双方达成一致，退租金押金不退。
　　“他们这是欺负你一个人，他们用虚假信息欺骗你，你居然还能忍。”萧序还是气不过，想骂他人傻钱多！柏言说“我当时在医院，没有精力想这么多，没考查清楚就草率签定合同我也有过失。”萧序见他无所谓的样子，都不想再多说了，收拾起他唯一的行李——背在他背上的书包。就把人拐到了自己家里去了。一路上萧序还是忍不住想吐槽，床单被套生活用品一概没有，要是今天自己不来，他要怎么睡？！冻不死他，看来自己新收的小弟以后少不了需要费心的地方，真是亏了…
　　第二天一早，萧序骑了个小电驴等在了柏言楼下。他家离这儿特别近，他打算在柏言好之前，每天上放学的时候都等着他一起。走下楼的柏言看着萧序得意的小表情，上面写满了：看吧，我这次换成了电动车，看你怎么拒绝。所以柏言这回没拒绝。萧序递给他一个崭新的黑色头盔，上面用丙烯笔写了两个白色的行楷：柏言。字体飘逸潇洒，柏言盯着两个字看了好久。
　　“字漂亮吧！我写的。”萧序得意的说，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盔，同款的黑色，上面用行楷写了：萧序。他从小学书法，很有些自信在身上，总喜欢在私人物品上做记号，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骑的小电驴，自行车，篮球等等物品上面都有他的名字。
　　“漂亮，我很喜欢。谢谢。”柏言直视着萧序的眼睛真诚的道谢，萧序大手一摆，表示这没什么，照顾小弟是他的分内之事。“回头你把头盔放在家里，早上自己带下来，我揣两个在车上不方便。”或许过段时间，柏言好了就用不上了，但他还是给他买了新的，送给他权当纪念。他拍拍车后座，示意柏言上来，车子启动的时候，听见柏言在身后“唔”了一声，他赶紧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我起步太快扯着伤口了！抱歉…”萧序有些心有余悸，眼睛盯着柏言的小腹显然又想动手掀衣服，但他克制着，徒留一双手又在那里不自觉的搓。柏言又笑了。
　　“我没事，刚没准备好。”
　　“我这次慢点儿。你搂着我的腰。……你思考啥呢？搂啊！”萧序等了半天都不见柏言有反应，忍不住催促，一双皮肤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扶在了他的腰侧。萧序心想，这么松松的搭着顶什么用！没坐过摩托车？不知道安全带要系紧扶牢？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在这儿别扭啥呢。他拉起柏言的两只手扣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碰到柏言的手时明显感觉他抖了一下。
　　“嘿嘿，风吹得手有点儿冷，你的手真暖和。”说完还在柏言温暖的掌心蹭了几下，把他手上的温度卷了个精光，萧序感觉背后那人的脊背都绷紧了。嘿嘿嘿，得逞的萧序心满意足的发动了车子，这回他放慢了速度，开的很稳。
　　到了学校，柏言跟着萧序回到了教室。“你不是艺术生吗？上午怎么来教室上文化课？”萧序问。学校的艺体生上午都不到教室上课，有些管的松的老师甚至会放任学生迟到，让一众要早起上自习不能睡懒觉的文化生羡慕不已。
　　“明天去，工具还没准备好。”柏言说。
　　“那放学以后我陪你去买吧，顺便逛逛看家里还缺什么。你说你一个人来阳城上学，什么都不带。”萧序想起搬家时就一个书包的行李，忍不住的摇头。这是打算全部现买吗？那得花多少精力。
　　“不用，我请了一天的私人管家。放学回家应该都已经收拾好了。”柏言答道，修长的手指转着黑色的中性笔，若有所思的样子。萧序看着他手中的黑笔在白色的皮肤上翻着花，一时都看呆了，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柏言说了什么。
　　“你请了私管？多少钱？”
　　“一天一千。…还附带了三次保洁，不算贵。…钱已经付了，不能退。”萧序一口凉气卡在喉咙里。就像是知道自己要吐槽什么，柏言把话都说死了。
　　“好吧，你家人还挺好的。”本来萧序对柏言一个未成年人在一个陌生城市上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好在他家人还挺关心他的，把他的所有事都考虑到了。听了他的话，柏言转笔的手停了下来，黑笔吧嗒掉了下来滚到了地上，萧序弯腰把笔捡起来，看到柏言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在出神。他敏锐的感觉到了柏言身上笼罩着低气压，虽然两人才认识一天，他敢肯定柏言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出尘无害。
　　“柏言，你没事吧？”他有事儿！萧序跟柏言对视着，锐利的眼神试图穿透柏言内心的重重迷障寻找隐藏的真相。柏言跟他眼神博弈了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偏过了头道：“我家人不知道我在外面住。”
　　“什么？！”什么家人心这么大！自家孩子自己在校外租房住他们都不知道！所以他上次付的一万块租金和1000块的私管佣金都是自己出的钱？萧序想要收回昨天对程媛媛说高中生身上没钱的话，或许张涛是真的想要抢劫。想到他昨晚三两下就赔掉了2500，今天又大手一挥花了1000。萧序不禁感叹他真是人傻钱多。“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找我，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我可以算你便宜点。”
　　“序哥，你们在说什么事？”陈睿刚进教室就听到了萧序的惊呼，感兴趣的凑了过来。
　　“我们在说怎么赚零花钱。”萧序回答道。
　　“你个富二代还缺零花钱？你一星期零花钱是我一个月生活费好吗？”陈睿不甘心的嚎叫。
　　“谈恋爱开销很大的。而且我家大人管我很严！我买了什么都要上报。”萧序细数了一下上次谈恋爱之后，自己小金库剩下的为数不多财富，越发觉得柏言乱花钱。柏言偏过头，神色复杂的注视着萧序，像是难得对他生出了一丝好奇。
　　“你有女朋友？”柏言问。
　　“何止啊！”陈睿忍不住开始八卦。“柏言我给你说啊，我跟序哥小学就是同学，你看他那张海王脸，在小学时就已经出类拔萃了，学校的女同学排着队暗恋他。从初中开始就女朋友不断，我都没见过他单身超过一个月的…诶！序哥，你别捂我嘴…”萧序越过课桌，把陈睿死死按在桌面上，陈睿奋力挣扎着，嘴巴还不停的叭叭，揭着他的老底。“你知道序哥的目标是什么吗？他跟我说过，他要交往99个女朋友…唔！…把从这99个女孩这儿学到的经验用在第100个真命天女身上…啊！！”
　　萧序拿起语文书招呼到了陈睿的脸上，被正面击中的陈睿捂着鼻子终于闭上了嘴。萧序喘口气坐回了座位上，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尴尬。
　　他强自镇定的解释“那是初中的时候不懂事瞎说的，我对待每一份感情都很认真的。什么海王！你去问问跟我交往过的女孩儿我何时辜负过她们。别把我说的像个人渣似的。”再说也不都是他甩别人，他也被甩过好吗…
　　“你做的事不像是海王，但你换女朋友的频率特别像。”陈睿还不知死活的继续虎口拔牙，萧序站起来想继续揍他，早自习的铃声就响了。萧序无奈的放过了他，转头看柏言，对方已经拿起课本专心致志的复习了。整一天，柏言都没有麻烦他的地方，连厕所都很少上。萧序就看他这么安静的坐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都快要跟教室的白墙融为一体了。
　　暮色像一块浸透了陈年茶渍的棉布，裹在柏言单薄的肩上。躺椅以某种近乎凝滞的频率摇晃着，转轴发出细弱的呜咽。膝头的笔记本被风吹开又合拢，反复碾过"海王"二字——那笔画歪斜得像是被海藻缠住的渔网，每一道折痕都勒进泛黄的纸页。
　　柏言的食指悬在笔杆上方，关节保持着欲落不落的弧度，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节拍器。暮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下织出细密的金网。玻璃窗映出他半边侧脸，唇角那道抿紧的直线正随着云层推移慢慢失焦，最终融化成雾面玻璃上氤氲的水痕。
　　笔尖第八十七次叩击纸面时，一滴松烟墨在"海"字的提勾处洇开，他眼睫忽然震颤起来。喉结滚动带起脖颈线条的轻微痉挛，当远处鸣笛声刺破黄昏时，他终于掀起眼帘，轻叹一声…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