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放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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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3年的三月很快见底，听说今天是会试放榜的日子。等我从青竹手里收到老四亲邀赴宴的帖子，突然堂屋外传来动静，巧了，正赶上六哥在我思绪翩飞间闯进了琅翠宫：
“叩问宸妃安。想来四哥‘榜汇书帛宴’的帖子亦递至九弟眼前，麟欲携九弟一道同往燕喜楼，特来讨宸妃娘娘准。”
“善。托赖六皇子挂心，琰儿既得妥帖照拂又如何不准。无非是我有惑，这‘榜汇书帛’何解？”
“蚕月十九日天权内试，四哥似是吃了苦头，早前与同窗闲谈间，势要搜刮诸举子会试三策品鉴。未想一呼百应，同欲赏文者众。四哥便私下联合邵知县，辰时天都县衙放榜，布告台前，榜文下言：金榜既出鱼龙跃，会叫才展天下知。锦绣书成三十策，燕喜衔帛酉六鸣。此诗一出，天都学子风靡而知。闻听榜前十名之三卷共三十策，是四哥借李尚书之势，以重金遍邀书道名家十人，连夜行墨一气呵成提前誊汇于一巨幅帛书上，是谓‘榜汇书帛宴’。今日宫学清谈，四哥才将这名噪一时的宴帖递发出去。想来酉时六刻未至，燕喜楼内必已人声鼎沸。”
嚯，老四仿佛在下好大一盘棋。
“幸得六皇子拆解，听来甚是有趣。如此倒要教琰儿沾一沾天都才子们的文气呐~”
虽然但是，以本宝宝的文盲程度，去了确定不是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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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四哥斥巨资弄得“高考满分作文三十篇”锦帛，可能比华夏国宝“清明上河图”画幅的两倍还要长。
此时燕喜楼顶棚正中心、雕在凸出螺旋藻井下的燕子，嘴里空衔一颗“线珠”，拢住四面八方无数韧丝，与交错曲折的竹架并行固定悠长舒展的书画卷，其上每字有铜板那么大，确保被盛情邀来的宾客都能将这三十篇策问逐字逐句品读清楚。
当然，看得懂的人里不包括本宝宝我。
能感受到誊抄文章的名家们书法之高妙纯青，生靠我现代时不时逛博物馆强行恶补来的一丁点文化造诣。
“只道尤郎文峰奇秀，未想犹有钱郎笔运乾坤！”
“吴郎不满弱冠见事竟这般老辣，足见望门底蕴。”
“周郎行文，锋锐如刀，句切要害，字字珠玑，胜我远矣。”
“韩郎竟敢如此破题？此文一出，遍传朝堂，岂不怕兵部上官记恨？”
“彩！施郎不愧为本州文科会元，寥寥百字道尽课税庶务繁陈冗弊，疏疾之解读来更是通透畅达，吾辈敬服！”
伴随着扎堆看客们一阵阵爆发的喝彩之声，六哥扛着我终于艰难行进到了舞台近前主桌唯二的空位上，全方位感受对最迟到场之人的热情炮轰：
“下官邵文见过六皇子、九皇子。未料三月间九皇子已长至如此身量，几与一、二岁孩童一般大小，或为武道俊才。”
原来是黑心弥勒邵知县，那我就把你这拍马当夸奖了哈。
“九弟莫怕，四哥带你认人！”
老四非常热情地一手从六哥肩膀上搂我下来，一手分向左右两边给我介绍：
“这位是邵知县，你五姐妙音之外祖；这是无棠表妹，我外祖李尚书嫡孙女；其他女娘都是小嫂嫂、准三嫂及妙音的手帕交，九弟应当也都眼熟过……”
确实，要是我没看错的话，那天瞬间开团包围你的几位小姐姐，算上你明丽的表妹李无棠在内，有一多半都重聚在这主桌之上了。
“易家行一如娘/行四颖娘，见过六皇子、九皇子。”
唔，江湖上美艳清冷的女侠和出身武林世家的大小姐此后在我脑中就都有了脸替。
“常听文华提起，倒不知九皇子好一副仙童模样。我在谢家行七，她在谢家行九，今日当是初见啦~”
长得好全是我母妃父皇的功劳。倒是和月台上惊鸿一瞥，未能将谢七的灵动清美和谢九的古灵精怪看个真切，今日一见，四哥桃花运之旺我只有叹服。
“我曾于芒山与九皇子有一面之缘，不知九皇子记得否？”
我点头如捣蒜。
天都闺秀界话事人，除了准三嫂周妤，就属你姜二服众，拜个码头先。
“社日带九弟观武院大比，姜旻翘关夺魁那一场实是酣畅。听闻姜二娘子常在家中敦促姜旻举鼎，想来亦为豪杰。”
看我和姜二互动六哥便顺口接了句话茬，却正中四哥蓄力已久的下怀：
“姜二娘子莫怪。小六惯来不擅与女娘交际，但本性赤城坦荡，尤其钦慕武将之家女娘们的飒爽英姿。”
老六也不客气，阴阳人的功底见风就长：
“麟自愧不如四哥花言巧辞、意态风流。今日一观榜汇书帛，非是四哥不可成此美谈，无怪乎众位女娘青睐有加。”
听完六哥这话我本以为四哥会重现和月台吃瘪的尴尬，没想到老四这次竟然有备而来，当即直接走上燕喜楼大厅中央舞台，素扇一展，侃侃而谈：
“在座皆我同窗之友，当知我平素懒怠治学，惯爱风月。便是内试那日教我识得自身庸常蠢钝，恬为皇家之人。虚长皇弟们许多年岁，才情实为末流，更不堪自比于诸俊杰举子。今日纵是虚掷千金，亦要彰我天都文脉华彩、青史流传，算我这不学无术之辈聊作礼献罢。”
这好一通自贬，台下围观的人是都想接茬应声讲些场面话的，旦无一人能将那句“四皇子过谦了”直白地脱口而出。
紧接着便是和四哥关系匪浅的邵知县上台致辞：
“四皇子纨绔，常出入雁湖画舫，偏有人脉辗转邀来许多名家襄此盛举，实令老夫刮目相看。当日那十位誉满天都的书道大师，在燕喜楼顶层留传世墨宝于锦帛之上，是老夫爱重，手不释卷，兴之所至于金榜下题诗，特邀诸君今晚同赏，如此方能不令明珠蒙尘呐！”
我注意到，此时四哥双眼很隐蔽地扫过我左手边的狄四，然后向着他身旁邵知县极细微地使了眼色，邵弥勒立刻会意，很自然的补了一句：
“是了，今日有狄宗子莅临，当由宗子为诸君品评一番才不枉此宴。”
邵知县话音落定四哥才终于和他一道下台，末了又深深看了眼被他俩一唱一和架住非得上台发言的狄四，其搞事之心大概满桌皆知。六哥反应最明显，额上青筋暴跳，眼锋都快杀到老四喉管上了：
“四哥究竟意欲何为？”
“小六儿何必明知故问，来而不往岂非礼也？”
明白了，四哥这把伤敌一百自损八千，合着就只为找回谢桑宴那晚的场子。
但找板正如狄四来打配合的效果么……
“余实是应四皇子之邀，借会元施梧三策比之六皇子、四皇子内试答卷作评。盖因我与家妹皆暂为六皇子督学，六皇子虽常以剑道凌锐而名，此番答三卷亦勤勉有进。学渊之策书练剑体悟，时务之策谏武举致用，事务之策革京畿防治；若同入文院，榜前虽难列名，亦洞见质朴，尤是可贵。再观四皇子三策，笔锋浮华，多砌辞藻，行文几无魂骨，不堪评也。然施公子三策，运字如棋，姝无废子，布局精妙，隽奇工整，是以韬略灼州蠹，更兼经纬悉人心。”
“彩！狄四你评我虽句句诛心，但于六弟及施会元之发议，实不负狄宗子盛名呐！”
台下诸多看客便也跟着四哥带起的节奏连声叫好，燕喜楼大厅内一时场面火热。
“噗嗤——”却是谢九娘听完狄四一本正经的分析、四哥急不可耐的捧场，掐准时机笑出了声引起全桌人的注意后，才恰如其分开口道：
“今日四皇子倒像是变着法儿的想听人骂哩！”
太犀利，简直一语道破老四费心做局的祸水东引，即戏台上当众拉踩自己好让六哥在满座望族眼中晋升显眼包，给当初老六的反杀予以强势还击。
可惜掀桌明牌后，主桌局势便有如脱缰野马在线破功。
“四皇子即便纨绔，可从不骄矜蛮横、以势凌人，仅此一点便教人心折。”
谢七对四哥笑得落落大方，此刻主桌的小姐姐们都像是早有默契一般，接着开口的易如侠女轻扬嘴角：
“不通文墨何妨，会疼人就成。”
易颖说的更是直白：
“六皇子擅剑术，与我及如姐姐切磋亦不分伯仲，可四皇子定然是打不过我们的，想来还精熟玩乐之道，当是不可多得的好夫郎~”
轮遭轰炸的四哥直接尬在当场，只得疯狂用眼神向他亲表妹求助，惹得无棠小姐姐摇头失笑：
“我道闺中女子皆盼望有个才华横溢的上进夫君，未料到了岚表哥这儿竟全颠倒了来…………”
“我见四皇子甚为谦和，遭贬损亦不失气度，足见君子倜傥。”
没想到姜二会在这时中肯发声，谢易两家的小姐姐们听罢相视笑开，这才将四哥从“搬石砸脚”的社死现场中解救出来。
主位上围观了四哥六哥口角互搏全程的小嫂嫂适时转移话题：
“是四弟粗心，倒叫我替你补了给缕儿的宴帖。”
小嫂嫂话音刚落，中央舞台之上竟有少女不蔓不枝、如莲而立，秀婉黛眉下一汪秋水般多情的眉眼，琼鼻柔润，丹唇轻启：
“卫氏阿缕不请自来，当为榜十举子留丹青小像于帛书之上，愿以文昌传泽后世。”
“天都才女之首”卫二娘的庐山真面目我此时才算得见。前有七夕大比一手书画双绝惊艳全场，后有北郊蚕庄一句国之画师无出其右，今日万众瞩目下自荐作画，想来是追热点造势宣传两不误。
只听她豪言既出，大厅里散装看客们自发让道，她便从卷头到卷尾几乎三、四尺一停步，左手持墨，右手挥毫，用极细的锋尖悬空只寥寥数笔勾勒，一个个意态神行截然不同的举子们便生动跃然于文章留白之处。
她下笔从来干净果决、全无滞涩，十幅黑白简笔人像每次都是一气呵成，作画全程围观者拍案叫绝之声层出不穷，看得我是酣畅淋漓。
这波炫技，天秀。
“不愧是国手卫二，真教我开了眼。”
“阿缕拙技不堪与书道名家争锋，委实当不得四皇子盛赞。”
“卫二姐姐这般过谦，倒教我恨不得此生再不碰丹青。”
“素儿何出此言，你的画技可远比我高出许多，你若封笔，我便只得将那些个画具都毁了去才好。”
“好啦，素儿妤儿都莫要打趣她了。缕儿你亦当好好歇口气，如此我们这桌总算全员到齐，四弟便快去催膳开席罢。”
奇了，小嫂嫂不提，我都一直没觉得饿。
莫非是卫缕的美貌光环自带什么奇怪副作用？再看一眼此前频频失神的六哥，唔，怎么想都觉得我这个推测来得很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放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