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春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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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四个月不见，燕喜楼好似从里到外翻新了一遍，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那改凹为凸之“螺旋式藻井”中心振翅欲飞的“金丝木燕”。
我被四哥强行安在肩膀上，八条黄橙渐变的丝幔沿着那羽翼舒展的弧度悬张垂挂渐次轻抚过我肩头，楼高三层也仿佛垂手可越。
在这极尽精巧的顶棚装饰结构下，是比之从前扩大了数倍的舞台，用圆形屏风隔断出表演和娱乐两个空间：一边是击筑鼓瑟、弹琴吹笙，一边是投壶搏戏、说书演武。疏落四散在舞台周围的榻席，每桌差不多七、八个人，多半因家族利益勾连紧密才得以围聚一处，桌与桌之间靠竹帘彼此区分，甚至有舞娘歌姬被点来专伺各个卡座老板们独特的赏玩口味。
四哥举着我绕满大厅一周，无论男女老少，几乎每个受邀来的人，竟都亮着钦慕的星星眼看向面瘫着脸加快步伐仿佛身后有鬼在追的狄四。
“真不需我替你和那些巴望着的勋贵望族们交际一下？”
“旋梯径直可达，何以绕行？”
“在咱天都，能请动你狄宗子，合该允我广而告之么！”
不愧是四哥，别的不说，脸皮是真厚。
又见那熟悉的顶层天字号雅包，只是我现在才发现它的别有洞天。
上次算我在内只有区区不到十人，今次放眼望去，除了小嫂嫂代太子大佬出席，还有其余兄姐们加上专为狄四而来的施、吴、尤三家女娘，两厢对比，当初这间包房可能只展开了它不到十分之一的容量。
我惊觉三楼所有房间竟都是贯通的，之前的承重墙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形态各异的门拱，完全看不出存在机关的痕迹。我只能得出墨家得是燕喜楼大股东、准钜子胡敖和邵知县、李尚书可能都有不菲交情的结论。
“岚公子来迟，这酒，岂非当罚？”
周初娘子依旧明丽张扬，盈着笑眼用前度芒山初见时四哥的自称调侃，一身雪青色曲裾大摆曳地，属于宴会主人的气场全开。坐她左手边温婉的小嫂嫂却抢先四哥一步应声开口：
“妤儿莫要打趣四弟了，家兄亦是来迟，便教他代为领罚如何？”
“未曾想，宛儿嫁了人，竟也愿如当家主母一般行事。”
“可，可宗子不胜酒力怎生是好？”
“谢过尤四娘关心，区区果酿清酒，余自无惧。”
话毕狄四抄起桌边的青玉酒壶抬手就往喉头灌去，须臾喝干后惯常面瘫的脸上还划过一抹餍足，果然是“嗜酒狂生”。
“狄四好气魄，如此亦不算怠慢。岚公子便带着小公子一并入座罢。”
“九弟快来，这塔凳是我特意请教墨工博士用乾罡剑削成的，坐着如何？”
你别说，高度距离都合适，活动空间也很大，还贴心设计了靠背，连接触面都覆上了软绸，我于是认真直视他重重点头，换来了六哥心满意足的咧嘴憨笑。
“小六倒是挂心九弟，怎就未见你去琅翠宫带他玩乐？”
“怪吾近来未督促你治学。三卷内试、八科大比之事你竟不知？”
“四哥之问好没道理。天权殿诸博士反复叮嘱，三卷与会试同题，皇室子弟岂可逊于文科举子。而宫学八科大比，昨日清谈，学正亦再行强调。我怎得有空找九弟玩乐，岂非等着挨阿兄的训么。”
“嘻，即算阿麟刻苦，仅学渊一策便教你束手就擒哩！”
“咦，五姐是说，六哥的策论竟是连我也比不过？”
“阿瑜不该和我比么？何必难为六哥。”
“小七小八莫要开小六的玩笑，有大兄和小嫂嫂在，区区会试三策，岂非信手拈来。”
“呵，吾看最需严加看管之人，除你之外再无他选。今日文华在此，想来助你开题定非难事。”
“不必，不必！三哥呐，今日准三嫂主宴，大家何不聊些开怀之事？是了，我见今日燕喜楼大厅多有以美姿仪闻名天都的闺秀，想起母后于公室内对小六姻缘之事惦念切切，久闻准三嫂交游广阔，可有对症良方？”
真不是我夸张，六哥早在四哥话说到一半之时就骤变了脸色，现在额上青筋还突突地往外跳，瞪着四哥的眼神锋利如刀，满满都是想要暴走杀人的剑气。
当时场面一度非常尴尬，直至五姐旁若无人的“噗嗤”一笑，才使得僵硬的氛围再次活络起来。
“吾与妤儿曾有计，如此时节，当赏多情花叶、河畔风月。既为母后分忧，妤儿或可遍邀闺中姐妹同行，六弟不妨一道踏春观景。”
“三皇子有所不知，春祀之后，会试放榜、殿试登科、寒食清明，各家皆有千头万绪。六皇子亦当赴易家之约，两月内怕是难有出游之雅兴呐~”
“文华表姐说的对！非是我不知三哥好意，这不是师父那关过不去么！”
关键时刻还得靠天使一样的小表姐解围。但我知道想看六哥笑话的四哥才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何须出游？后日初一，我们不都得去准三嫂家在北郊的周氏蚕庄，随母后躬亲桑蚕事么。届时诸多内外命妇及其家眷同往，还需仰仗托赖准三嫂亲力操持，岂非为小六相人之最佳时机？”
四哥你是懂补刀的，一时间就连文华表姐都说不出啥找补的话来。燕王表哥已经沉默大半顿饭的时间了，在这种事情上开口，有惯爱起哄的七哥八哥在，说不得还会引火烧身。但我没想到是小嫂嫂又一次发言带节奏：
“听闻四弟曾与家兄登高芒山，当时巧遇不少我与妤儿待字闺中时就常有往来的手帕交，不为麟弟之事，我们也当趁此良机相约叙话春辰。久未见姜二，也不知她近况何如？”
“姜二日日督促姜家哥哥加练举重。还叫上曹四，和姜家哥哥一起当曹家哥哥的角斗陪练。成天忙碌，几无喘息之机。”
“正如吴三娘所言，此事施五亦有耳闻。胞弟为备考文院会试连日笔耕不辍，然终归不抵备战武院大比艰辛劳苦。”
“你们呀，如此心疼她俩，何不早早与我言说？既如此，蚕月初一，我等姐妹同聚，你们便提前放出话去，是我周初有言，届时宴乐游乐，谁也不允缺席！”
闻听此言，六哥眼眸急转、脸色稍霁：
“那后天便旦听阿嫂与准三嫂嫂吩咐行事。”
“吾望你当真不辜负妤儿一片苦心。”
“三哥教诲，我自当谨记于心。”
“好好好！届时狄四你亦当替小六儿把关，毕竟我们之中，惟属你经验最是丰富呐~”
于是狄四眉间也少见地攒成了川字。小嫂嫂看在眼中竟还卡点调停：
“阿兄先别急于推拒。我知你钟情于古籍书画，更心系于世情民生。周氏北郊蚕庄实谓大越农桑之脊骨也，近可感劳作之生趣，远可观务桑之常俗，此体悟远非能得窥于笔墨之间。我不愿阿兄，事后想来，徒增憾事。”
眼见着狄四一席话听完态度截然不同：
“太子妃此言，余受教，后日必欣然前往。”
席上施、吴、尤三位女娘，在听见狄四斩钉截铁的回答后，十分默契地同时低头觅食。看来小嫂嫂作为狄四胞妹，撸宗子毛的教程一旦上架，这三家定然疯抢。
介于咱这桌人一个比一个会来事儿，我仅目测，后天至少是双开的狩猎修罗场。我最关心的，是面对汹涌而来的多对一高质量相亲局，老六打算如何应付。
嚯，味儿实在太香，瓜田里的猹发出尖叫。
“看来九弟也想着来凑这躬亲桑蚕事的热闹？那感情好，逗九弟开怀，四哥义不容辞呐！”
“四哥好生偏心，玩乐从不想着带上阿瑜！”
“应是说，四哥总不愿陪阿瑾阿瑜。”
“就是就是，我们也疼琰弟弟，但四哥偏就不喜遂我们仨一起行动，什么道理！阿瑜要抗议！”
“哎呦喂，这误会可大了！四哥我可不就怕一着不慎，娴妃娘娘得追我三条街么……”
“那我们不和母妃讲实话就是了~”
“阿瑜，你细细回忆一下，哪次我们真瞒过母妃了？”
“唔……好像……确是……没成过…………”
“小七小八快别想这些，下次我带你们玩儿不就好啦。”
“不行不行，五姐会机关陷阱术，阿瑜怕着哩！”
“阿瑜是怕我跑的不够快让你遭殃？”
“哎呀阿瑾，你怎能这般想我！”
“好啦，那小瑾小瑜以后经沈娴妃首肯，来武襄公府找我玩乐如何？”
“哇！还是文华表姐最好啦！”
七哥八哥这一嗓门吼得实在超大声，我真想给小表姐颁个“救场王”的诨号。
这场核心议题是“为老六众筹相亲之约”的超大型饭局，在没提前吃上大瓜的遗憾余韵里，就这么吊人胃口的结束了。
我在琅翠宫里掰着手指头数着算着殷殷期盼，终于，万众期待的3月1日，正踩着柔和的第一缕晨风降临………………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春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