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亲迎 ...
-
今天就是十月二十七，是太子大佬结婚的正日子，即“六礼”中的最后一礼——亲迎。
知道肯定睡不了懒觉，我在青竹一丝不苟的掀被子攻击中睁开双眼，任由青风青流接着折腾捯饬。海日和多兰得伺候母妃梳洗打扮，那活儿可比摆弄我繁琐得多。小丫头和小内侍们也没一个懈怠，都在井井有条的干正事儿，我被动进入“绷紧了皮”的氛围里，压根儿出不来了。
“曲歌、酒词，你二人今日须随侍九皇子左右不得稍离，娘娘这边有我和多兰、棋画。青竹镇守琅翠宫，调配其余内侍常务，公主以为如何？”
“善。近来观海日行事，当是‘时势造身威’呐~”
“可不是，奴都不敢在海日张嘴前说话了哩！”
“打趣我时惯是伶俐，公主发髻盘好了么！”
“这就得问小酒词啦，储君昏仪之庄重，请教完‘小先生’奴才敢动手呐~”
“多兰姐姐如此称呼真是折煞我了！娘娘怎么美怎么来，哪有这许多规矩。我和曲歌今日定当照看好九皇子，请娘娘宽心。”
“我会详细记下九皇子的一举一动呈放案前，为娘娘分忧！”
母妃笑而不语，看得我头皮发麻。
曲歌妮子，咱就是说，别为自己的怪癖找拙劣的借口了成吗？你以为母妃为啥会采纳海日的意见？六选二生挑了最不靠谱的你俩作陪，正中谢东珠女士看戏的下怀，她这满脸的揶揄你们是一星半点儿没品出来啊。
行吧，料想今天本也出不了什么乱子，青竹怎么着也会安排几个扛事儿的小内侍默默跟着，应该问题不大？
拾掇完，我和母妃直接分头行动。她带着海日多兰小棋画和几个内侍去天璇宫排队向上官皇后请安；我去七星所和皇姐皇兄们汇合，加入去狄府接亲的队伍。
虽然到七星所的最佳路线小棋画不久前刚带我走了一遍，基本算得上熟门熟路。但真进到这庞大建筑物里头，我却又看出些不一般的趣味来。
就像现代单元楼一层住好几户人家，这“七星所小区”里，至少囊括了十几套豪华双层大别墅，其中七套比较突出，但大体还是“地方拱卫中央”的排布方式。
“大兄的‘立日轩’一夜间大变模样，我等竟毫无所觉，莫非是昭爷的手笔？”
“你一人醉心玩乐，谁言吾等皆如是。”
“三哥日日对四哥耳提面命，可惜未见成效矣！”
“六弟此话，是怪吾未替孙博士分忧督导你策论之课业？”
“嘻，三哥放过阿麟吧，他听见孙博士三个字都快吓哭啦！”
“阿瑾阿瑾，听见了么，五姐说六哥被老孙吓哭啦！”
“阿瑜少说几句，不然六哥的乾罡剑法就要使到你眼前了。”
“好哇，你们竟如此合伙！骁哥，快替我主持公道！”
“都消停点，小九来了，像什么样子。”
骁表哥一开口果然堪比冷库，立时冻得庭院诸人尽皆鸦雀无声地向我行注目礼，衬着众人背后被装饰得华美庄重又喜庆的“新房”显得格外滑稽。
此时场面多少有点尴尬，酒词抱着我和曲歌飞快对视后，俩人立刻福身一礼异口同声道：
“琅翠宫使女酒词/曲歌，奉命随侍九皇子。见过燕王、妙音公主、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
“燕王表哥莫恼，怪我和阿瑜没先发现琰弟。”
“阿瑾你快把琰弟弟抱来，小酒词胳膊要被压坏啦！”
合着七哥的膀子是压不坏咋的？有时候我确实很难理解八哥对七哥的复杂感情。小酒词就算抱我的力气还绰绰有余，也只能听话的把我交托到七哥怀里，然后和小曲歌一左一右围住他，再眼巴巴盯牢我，不敢妄动。
“燕王表哥，反正还不到出宫的时辰，在此地待着甚是无趣，我和阿瑜可否带上琰弟弟去附近玩耍一番？”
“你们想去便去，别误了要事。”
“小七小八要去哪儿？来来来，四哥和你们一道！”
“岚弟稍安，孩童逐乐，为兄律己，此乃正行。”
“四哥莫怪阿瑜不带你玩儿，实是燕王表哥脸太黑啦！哈哈哈哈……”
八哥说完这句话就像个小智障似的疯跑出去，只留七哥分别对四哥和骁表哥尬笑着行礼，再无奈地抱着我快步追去，过程中我确信骁表哥的脸没有更黑一度，但四哥的脸确实憋笑憋红了。
………！！
“阿瑾，你可听见那异响了？”
当七哥不紧不慢跟着八哥的身影走到了我还从未踏足过的玉衡殿旁，八哥突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再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好像确实有些细微隐约的摩擦声。
“许是风声？阿瑜为何大惊小怪，天玑殿在不远处，周边旷然无物，还能有刺客贼人不成？”
“对哇，怕是真有贼子乱闯被我发现了踪迹，妙极，妙极！若能逮住他母妃和父皇岂非对我另眼相看？阿瑾，快想法子逼此人现身！”
“阿瑜当真觉得有人能单枪匹马闯宫？”
“阿瑾糊涂！今日太子大婚，侍卫都去管接亲送亲的闲事儿啦！若存歹意，当是行事之最佳时机！刚才那鬼祟动静定是外人匿行，不怕阿瑾抢了首功，有我俩配合，势要此人有来无回！”
“既然阿瑜坚持，那我姑且一试。”七哥不置可否的应声后先环视一周突然就提高了音量：“不知阁下何人，因何而来，但吾有言相告。此处北有博士满堂之天权殿，南有军容整肃之黑甲卫，东有守备森严之天玑殿。余之生路，唯有越过西面玉衡这满殿的伶人至后宫深处。吾等此刻若喝请成人相帮余定再难脱逃；反之若余先向西行，吾等唯穷追不舍尔。”
七哥不愧是你，甭管有贼没贼先摊牌谈判在说。也确实非常有效，一个黑影真就从大殿顶上跳下飞快向西面窜了出来。
“阿瑾，真有你的！快跑起来，别跟丢了！”
只见八哥又一次疯了般猛追出去，根本不顾七哥在抱着我的情况下还能不能像他一样横冲直撞健步如飞。七哥倒也悠闲，任由八哥跟着人影、动静、踪迹无头苍蝇似的来回乱撞，他步履漫不经心，还在路边草丛里随手捡了不少枯枝石头收到袖子里。等八哥累到气喘吁吁，他便行至花木掩映间一颗参天大树下，再次提高声量说道：
“望阁下慢行。吾手上有若干枯枝烂叶和石头，亦带了几个火折子。体力吾等比之不及，但若烧了这片林子，阁下也将再无藏身之处，届时掷石砸去，恐与阁下颜面有伤，特正告之。”
“兀那小儿，好一张利口，小爷我非会上一会！”
所以大白天蒙面穿着夜行衣还被不满十岁的七哥三两句话炸出身形来，到底有什么自信称“爷”的。嚯，还敢走到我和七哥近前来，别说，这人双目有神，甚至有些眼熟？
“啧，你这胆大包天的小贼！撞到我们兄弟手上算是倒霉，还有什么遗言？”
八哥竟也走到七哥身旁当着黑衣人的面抖起了威风，完全忽视我们仨小孩面对的“歹人”客观上多么高大，很有种不顾死活的嚣张美感。
“小孩儿，我敢现身你道为何？即便如他所言，一把火烧了这里，就真逼得出我来？好，那我不逃不躲打算耗，仅凭你俩的个头和这些石子儿，真能奈何得了我？”
“……阿瑾，我觉得这人说的好像不无道理……”
咳，八哥，您就算在七哥耳边再怎么压低声音碎碎念，就目前我们对峙双方的距离来看，“坏蛋”本人其实听得一清二楚哈。
“阁下若非怜惜草木，便是目的已然达成，亦可来去自如，且笃定吾等毫无还击之力尔。”
我注意到，七哥说话虽然非常礼貌，但左手抱紧了我，右手拇指推着火折子的顶盖儿，是一副随时打算放火自卫的架势。
“属你小子聪明。放心吧，小爷我行走江湖多年，一贯谋财从不害命，生性锄强扶弱，现出身形亦非认输，而是见猎心喜，倒想与你们赌上一赌。”
“有趣有趣！大黑个儿，你想赌什么，细细说来？”
我悟了，八哥这脾性，典型的记吃不记打。上一秒还认怂害怕着，现在又支棱了起来，以后怕是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七哥甚至都习以为常面色不改地拽着他席地而坐，搂着我的手则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小子愿闻其详。”
“真是伶俐，诓我时你一口一个吾等，见势陡转倒学会自贬了。小爷我么，就赌今日你们不仅不会向上告发，甚至还得感恩戴德地送我平安离开。”
“好个诞妄之徒，可知你在对谁口出狂言？”
“小孩儿，你无非是出身尊贵，但你还能贵过那太子去？你可知这良月廿七为何是嫁娶上吉之日？罗盘可见，黄历有言，卜筮卦显，良月廿七，宜乔迁、修缮、成家、入宅、开典、动土、安门、置塌、出行，馀事勿取。此实乃良辰吉日也，是故，你们逮着小爷我又如何？嘿，做什么别的事儿都犯忌讳哩！”
“阿瑾，这大黑个儿说的是真的么？”
“想来他既敢作赌，定非空穴来风。但事有两面，于国而言，储君昏仪，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于宫而言，刺客贼子，鬼祟行径万难姑息。阿瑜看来，当做何选？”
“…唔，人说捉贼拿赃，但我打不过他，找不到物证；此处荒僻，也难有人证；告于母妃，会否责我行事鲁莽亦未可知；报于父皇，万一怪我犯忌，误了家国大事，岂非百口莫辩？呀，好大一个亏本买卖！”
我余光一瞥，发现八哥被七哥简单一顿忽悠诱导后的脸色愈发精彩，背后使坏还偷偷憋笑的七哥都快内伤了他却愣是看不见。
“小爷我之前没太注意，你小娃儿，何故笑得如此开心？”
嗯，我笑了么？好你个蔫儿坏的“梁上君子”，我笑我的关你P事，轮得到你点？越想越不忿，我是怒从心起恶向胆生非揭了这蒙面不可！没想到这人反应神速转身就溜，我用尽全力也就拽下了夜行衣上的一片破布：
“不陪你们胡咧咧啦！小爷家有娇妻等着用膳哩，这就走了，不用谢我！”
“哇呀，岂有此理！大黑个儿且站住，谁允你跑了！阿瑾也不拦着些，我们定是错过了出宫接亲的时辰，这不白追一遭嘛！”
“阿瑜且先冷静想来，事你误得，人你逮得，贼你放得，还有何事耐不得？”
“！阿瑾说得对！反正事儿已经误了，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总归是那些还没住人的空殿附近。此番追踪乏累交加，不如稍歇，等太子接来绕城一周的狄宛进了含光门再加入行伍中不迟。”
“阿瑜慎言，太子妃闺名岂可随意唤出。”
“…是我忘形，琰弟弟不要紧，他家使女竟也毫无生息！”
对此，小酒词和小曲歌再次相视一眼，无奈表示这口锅真的背不起。
七哥抱着我一直稳步前进，这俩一直紧跟左右，身后还不知藏了几个内侍，这样“明晃晃的毫无存在感”，我必须用质问的眼神控诉八哥的蛮不讲理倒打一耙。
“欸，好嘛，我不该怪琰弟弟的使女。不过是信任此地无人会告我逾矩，反正小嫂嫂之名，今儿个天玑殿上反复唱诵，亦不多这一句。”
“阿瑜还是想想，若燕王表哥询问起来，你想让我如何作答？”
“好阿瑾，贼子之事便如镜花水月，勿须再提，全赖我贪玩迷路。想来燕王表哥虽凶，却也不会苛责罢？”
“善，兄姐若有所询，我便如此相告。”
“好啦，我实该睡一觉，阿瑾算好时辰叫我起身可好？”
这还是我第一次目睹八哥熟练地对七哥撒娇，毫无表演痕迹地信手拈来，而七哥垂望的表情也十分温柔。原来这对双生子的感情真有这么好啊！
我伴着八哥幼兽似的呼噜声舒服地躺在七哥臂弯里打起了瞌睡，接着就在微微颠簸中浑噩的醒了。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很有节奏感的动静，“黑脸燕王”踩着矫健又迅猛的步伐，脱离了队伍直奔我们而来。他一手从七哥怀里接过我，一手牵上八哥并眼神示意七哥配合，全程没有多说一句。
我们跟着队伍到达天玑殿，终于身处各路皇室宗亲大臣权贵之间。那些拗口又生僻的赞词我是一句也记不得。只目睹了黑红盛装的太子大佬和冠帘遮面的新娘，一拜敬天地，二拜奉先祖，三拜双圣人，对拜成夫妻；同牢食一牲，共饮合卺酒，发缠同心结。随后赞者一句高亢婉转的：
“良月廿七，大越储君夜昱，狄氏行三宛娘，大行昏礼，吉时礼成！敬——”
所有观者齐身躬拜，才算全了这场大轴。然后各自归位落座，庄重的气氛才被吃食的香气熏出些欢腾热烈。
“你们说，我们是否也该学着民间的婚俗，闹一闹大兄的洞房？”
“满座唯你一人，不知所谓，不成体统。”
“好哇，待得四哥成亲那天，我定要好好闹个洞房！”
“惯是阿麟满嘴荒唐！”
“咦，四哥分明一样荒唐，五姐却只数落六哥的不是哩！”
“阿瑜便敢指出三哥的不是了？”
“阿瑾分明强词夺理！三哥有何不是之处！”
“小瑾小瑜玩乐了一天，竟不饿么？小琰儿听着大家的动静，都不敢用膳了~”
最后一切的喧嚣都止于我背后的骁表哥那冷漠的眼神下。
嘶，周围的温度好像又骤降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亲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