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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纳吉 ...


  •   今天我同往常一样刚吃饱正蜷母妃怀里发着呆,突见小棋画一反常态领着曲歌、酒词俩人肃脸冲着堂屋主位福起了身:

      “娘娘容秉,卯时接圣烈帝钦诏:‘处秋之高洁,合夜狄二姓之好,当上事宗庙以继后世也,孤欲首开三卜定吉之例。一卜参天,二卜奉先,归卜明堂,得三卜之吉日良辰,储君昏礼之议定,复使使者正告宇内。今日集众贤之力大行卜筮,内宫诸人可着礼服以观仪。攸关纳吉诸事,为保参天阁、奉先殿、端华门、越明堂道路通达须上下戒严以待。’侍令诏止奉行,娘娘若要观礼,还需早做准备,曲歌酒词皆端聆以听。”

      有一说一,我6岁时的记性绝对比不上小棋画,只听传令内侍说一遍就能把这些复杂拗口的内容复述得一字不差。我抬头看着从起床用完膳就一直无所事事的母妃,所以这送上门的现成热闹咱不凑一个?

      “琰儿这般看我做甚?莫非经纬阁走一遭倒对玄门来了兴致?亦或见狄三娘一面便对你太子哥哥的婚事上了心?想来此番‘三卜定吉’少不得各家大贤斗法论道,虽是无趣却也可瞧个稀奇。棋画,你便点几个内侍使女带九皇子出门玩乐去罢,大可尽兴归家,还能予本宫几句新鲜消遣。”

      “诺。”

      小棋画没一句废话,在堂屋内随便使几下眼色就点完将并且收拾了起来。

      我就奇了怪了,之前干啥啥不行凑热闹第一名的不是你谢东珠嘛,您都觉得无聊了那还让我看什么稀奇?咱就是说,以后能不能不双标对待亲儿子啊,别是故意打发我出门的吧!

      唉,反正我人是已经被小棋画抱结实了,说白了今儿最多是看个船新版本的跳大神比赛嘛,问题不大。

      安逸勾在小棋画软绵绵的双臂上,她带着身后五六个人脚步坚定侧面绕过医署,又转个方向接连路过了天枢宫、天璇宫,然后拐进一个略显狭窄的小道。这里,上书“七星所”的庞大建筑群和看起来没那么大但全是熟悉感让我梦回“廿日卯正”的“天权殿”傲立路两边成对峙之势,小棋画这时反倒停下来一边撑起歇脚的物什,一边主动和我做起了科普:

      “九皇子稍歇,估摸着此刻‘一卜参天’当是刚占得爻象,大贤们应休整一番再往奉先殿行去,我等守在此路口静待人流即可。未几众公主皇子将于天权、开阳二殿放课,还有八斗宫进学的诸多公子女娘们。若想观礼,此殿正门外乃必由之路。我带了果子奶茶点心,您可要用些?”

      “地富八斗才,天降七星辉,琅翠撷芳众,端华琢玉归……”

      我瞅着那冒热气的奶茶正打算给属田螺姑娘的小棋画使眼色,一个打扮十分落魄长相也略显磕碜的大叔抑扬顿挫念着“顺口溜”摇头晃脑地从“天权殿”后门大喇喇迈着胯里胯气的步伐就冲我们路口歇着的一干人等走来,把一向沉稳的棋画都给看懵了:

      “不知是哪位博士来此,琅翠宫使女棋画如有失仪,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棋画小娘抬举了,在下区区皇城根儿卖艺的下九流之人,不敢妄称博士。实是今日有幸得圣人宣召入皇宫,兴奋难抑失礼了才是。”

      这人真奇怪,明明是对着棋画在解释,那双黑黢黢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我看,脸上还有煤灰似的脏污,衬着那副好像要吃人的神情更可怕了。正常宝宝这时候该怎么反应来着?反正要让我演被吓哭是一定做不到的,躲别人怀里拿衣裳布料遮住行吗?

      “还请这位先生离远一些,您吓着九皇子了!”

      棋画上一秒还彬彬有礼的和人寒暄,在感受到她衣角被我扯住的那一刻竟然直接高声怒喝。

      “哎哟哎哟,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贵人,该罚,该罚……”大叔先是抖抖豁豁地告饶着环顾四周,然后像是找寻什么东西无果的样子突然抓住了棋画另一半衣袖状若疯癫:“您,您气不过,就,就狠狠打小人吧!小人绝无半句怨言!”

      这TM是什么品种的碰瓷啊,怎么还能自主撒泼求人扇耳光的!

      还好小棋画反应快,先使劲儿拉回了被揪住的衣袖,再向后方扔一个眼神,几个小内侍就三步并两步围拢了过来无声逼视形成数量威慑,不料这人竟安静下来,顺便还眼带祈求委屈吧啦看着我。

      “…散。”

      周围都是我家人,说句话应该没什么。相持下去不是办法,如果我不出声,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大叔就一脸莫名的看着恨不得将他生吃活剥的几个人又齐刷刷退了,小棋画目带警告瞪他一下也返回原地开始一板一眼投喂我,可是等熙熙攘攘的动静从路口传来,他仍无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竖子小儿!欺人太甚!卜道正统无不出自吾辈阴阳术师,岂容尔等染指!”

      “你这邹姓匹夫,虚长年岁,不思磨炼技艺,只会拿宗派先辈说嘴!兀那邹古业,圣人面前自曝其短,安怪吾辈杂家能者当先!”

      “罢,我邹申便与你吕威以卜筮之技论一论短长!良月廿七是吾所选吉日,良月廿四是汝所选吉日,未几大殿炉前送予先烈,何爻得应,一试便知。”

      “要斗便斗,我吕威怕你不成!”

      人群渐近,我还庆幸着今天可算没再见到那神叨的臭老道,突然腰间一热,原本和我四目相对的棋画被瞬间拉远,接着我人又像随飓风裹挟般半空中一个迅猛转身,再一抬眼,该死的山羊胡糟老头子正笑得不怀好意:

      “小娃儿,咱们又见面啦,哟,这位…”我清楚看见老头子望向那邋遢大叔的眼神别有深意微微一闪:“今日之相遇,未尝不是来日之因果呐。”

      “啊呀这位老贵人也轻着些!这小贵人可乱碰不得哩!”无赖大叔好似此刻又支棱起来了,手舞足蹈地向着已然将我扣下的老不修示意棋画等人的存在。

      “嘿,小娘子莫急,可识得老夫腰间这名佩?”

      “……老先生原是参天阁大贤,琅翠宫使女棋画有失远迎。 ”

      棋画很识时务的思考了一瞬,只默默撤销了想虎口抢食的动作,还带着点眼巴巴地不甘看着臭老道对我上下其手。

      “棋画小娘子不必多礼。这小娃儿甚合老夫胃口,你们在此,想来也为观那‘三卜定吉’之仪。不妨由老夫带他,否则等宫里的贵胄俊彦们相继来观,那视野绝佳的位置怕是早被占去咯!”

      “棋画小娘尽可安心!小人…小人可做小娘的马前之卒,定替您仔细看牢小贵人!”

      “唉,你们……!”

      这两人也不知打了什么眉眼官司立时一拍即合,根本不等棋画回应。臭老道一手托着我一手提溜着邋遢大叔几乎跑出了残影显得尤为气人,倒让修道的开发出了“凌波微步”的副业。

      奇怪的是,尽管我整个人暴露在啸声赫赫的空气中,却完全没接收到相应的狂风暴击套餐。我转头看了本该和我同等待遇的邋遢大叔一眼,结果发现他原本就磕碜的五官简直被吹飞到摆烂了。

      “老贵人…手下留情!小人…小人真的快扛不住啦!”

      “莫慌,这不就到了么。”

      恕我草率,原来藏树上就是您所谓“视野绝佳的位置”么?可算是开了眼了。

      通常来讲,亲历过在重阳节看“参天阁大仙儿”集体跳大神的我,对这种占卜斗法、故弄玄虚的封建迷信活动是再提不起半点儿兴趣。奈何干架双方都已经自报了家门,杂家那位我不很了解,阴阳家的想来必和缔造了我这番荒诞遭遇的罪魁祸首臭老道脱不了干系。

      “来来来,小娃儿且听我细说,老夫师侄跳得是我邹氏一脉‘通天地,召卦辞’的‘请神舞’,那杂家吕威于卜筮一道虽有小成,却无术式积淀,斗法败迹显矣。”

      说得好像你解释完我就能看懂学会了似的。总之两个当事人在我眼里就是互相狂乱地瞎比划一通,然后老道儿的师侄就志得意满地仰天大笑起来,而被骂作“竖子小儿”的少年人则是面色铁青尤有不忿。

      “那,那老贵人,我们还接着看么?”

      “小娃儿可想去端华门一游?门外就是圣烈帝讨卫逆檄文中:‘立大越明堂供奉宗族功臣神位,始享天下香火’之大越明堂,归卜重祭不重祀,大抵少了些生趣,不过老夫还可带你飞檐走壁薅一片梁上开光的琉璃瓦。”

      您想薅请别赖我头上谢谢!就算我不想去,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邋遢大叔满眼崇拜的张望着,我TM能拦得住谁?

      最后糟老头子确实信守了诺言,带着我和大叔两个累赘在风树林叶间鬼魅般穿行,正下方就是特地清场出来从奉先殿直达端华门外大越明堂的笔挺大道,那一茬茬乌泱泱接续前进的人群,楞是没一个抬头看看半空之中我们仨鬼鬼祟祟的动静,致使这一路畅通无阻,然后直接整了快品相贼好的瓦片,靠外力一分为二让我和大叔像分了啥重要信物似的人手一半各自揣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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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还要劳烦东珠替本宫与三娘打个掩护,昱儿‘南柯园猎雁’合该多些看客捧场才是。”

      “三娘心善,也曾帮扶琰儿不少,今日不过举手之劳,何来劳烦一说呐~”

      上官皇后您清醒一点,谢东珠女士哪里是来日行一善的,她不一边兴致勃勃看戏一边帮了倒忙就该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我说怎么自打看完“三卜定吉”,消停了好些天只雷打不动睡懒觉的母妃今儿非逮着我一道起了大早,果然是没安什么好心吧!

      小嫂嫂一如初见般雅致端丽,闻听母妃此言只柔柔一笑,舆辇疾行带起微风吹动纱帘又轻抚她鬓边在日色下泛着细碎金光的一缕发,循着些许悠然的节奏就停驾在了“南柯园”的大门前。

      “阿晟之笔锋,遒劲有余,神逸不足。可惜满宫上匾之字九十有四,皆是当年仓促间笔意连绵一气书就,实数这‘南柯园’三字与此地奇景最难相称。”

      怎么说呢,前卫王要是知道父皇只靠“改头换匾”就把他家底都快掏空才建成的皇宫霸占地如此顺理成章,气活过来都能再呕死回去。

      我们一行人跟着内侍的导引,在虫喧鸟鸣、奇花异草、竹林雅亭、幽潭怪石的包围中绕了好久,周边还有隐约可闻的野兽嘶吼声,这才停在了一处树荫掩映的空地上。视线正前方,是太子大佬端坐在木质棋桌旁认真冥想的侧脸。稍远处还有不少人头攒动,仔细看去,我哪些个皇姐皇兄们竟一个不落正围观着大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想来太子为三娘猎雁之事遍传开阳殿才当得如此盛景呐~”

      “博士执教之时惯爱拿昱儿作比,他此番提前筛选诸般巧械,琛儿他们如此观学之举或为课业亦未可知。”

      在皇后、母妃闲聊间,上一秒把玩着棋子的大佬突然睁眼抬望天际,是禽鸟展翅划过的棕影。没等我发现猛禽的兴奋消退,武器破空的锐鸣炸响在耳畔,可就在反着冷光的金属箭头正当鸟胸腹处穿过时却横生一击“天外飞棋”扭转了射道轨迹,那短矢竟深深没入飞鸟身后巨树的枝干裂隙里。

      “这灵雁本该命丧此箭,阿兄为何还要用棋子打偏射道?”

      六哥突然大声问出了所有观众的内心所想,小嫂嫂也忍不住向上官皇后投来询问的目光:

      “太子莫非…是想猎活雁么?”

      “本宫原也好奇,昱儿精通之兵械百有九十,何须为一只灵雁徒费思量?未料他答:‘闻狄家从道而贵生,若以南柯灵雁为聘,吾当驯之服之御之养之,独不伤之杀之。’想来‘使左棋而击右箭’便可全他所求罢。”

      好的,破案了,大佬是想学诸葛亮七擒孟获,纯靠绝对自信镇压,半点不和禽兽讲武德嘛!

      好家伙,当下的场面我愿称之为“准头SOLO秀”。那在空中乱飞的灵雁先差点被袖箭开腹,接着差点被金针穿翅,然后差点被软鞭缠脚,最后直接被泛着银光的九节棍套脖子“迫降”在棋桌上,整个逗鸟过程中大佬甚至屁股都没离开过那块蒲台,我再转头望一眼全神贯注两颊晕红眸绽星光的小嫂嫂,深觉这场教科书般“无形装逼最为致命”的无死角展演已臻巅峰。

      “恭贺太子/大兄/阿兄‘驭灵雁,征佳聘’良缘天赐!”

      欢呼声中观众们相继散了,画面定格,那终是停落在大佬左肩上,挺着有气无力的身板满脸生无可恋的灵雁,便成了这场“南柯游园会”中我最难忘的一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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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纳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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