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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经筵 ...


  •   一更天未至。

      进了含光门我们就兵分两路,骁表哥先送狄四去八斗宫,再去向父皇汇报工作。将我送回琅翠宫的重任就落到了四哥头上。至于郑成,又一次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无痕消失、功成身退了。

      “九弟这两日过得可欢心?这宫外种种新鲜,今日之后便再难轻易得见咯!”

      四哥您是对婴幼儿这种生物有什么误解吗?别说真实的宝宝了,我在琅翠宫里听宫人们讲八卦唠闲嗑都能耗一天,您以为都跟您似的待不住,见天儿不务正业吃喝玩乐还热衷搞些有的没的啊?

      “告,四皇子请见!”

      桂哥儿的传唱声还是那么洪亮,琅翠宫大门骤开,四哥扛着我一走进堂屋就听见海日咋咋呼呼的声音:

      “……公主您是没瞧着,小文华和狄四在那‘论道台’上‘马来马去’滔滔不绝,都将奴给说晕了!”

      “岚问宸妃娘娘安,也把九弟全须全尾给您带回来了。”

      四哥突然出声打断了海日手舞足蹈的描述,而我看向母妃两日不见依旧光彩照人的眉眼和漫不经心笑着却自然舒展开的双臂才有所明悟,尽管谢东珠女士坑我千百遍,我对她还有难掩的想念。

      “呀,琰儿竟增重不少,”行吧,感动不过三秒,母妃就借着四哥递我过来的力,像是称量肉制品般用手上下轻掂着我脊背,不顾我的晕乎和四哥如常Social :“想来都是你的功劳。”

      “非也非也,武襄姑母家厨子的赏可不能被我夺了去。倒是‘燕喜楼’的说书人让九弟胃口大开,还笑出了声呐!”

      不是,四哥你咋还打小报告打到母妃头上了?说书人这个梗就过不去了是嘛??

      “这倒新鲜,琰儿生来便少有心绪外露之时,当日之情状海日你竟漏下了?”

      “是奴的不是,就顾着吃啦!小琰儿当时确实很是兴奋来着~”

      海日的话,几乎一锤定音般对“九皇子喜欢听说书”这个天降八卦进行了相当有力地侧面佐证。得知这个结论的母妃又开始意有所指地瞅着我,刻意无视了我拒绝三连的小眼神笑得人畜无害:

      “大善!为琰儿开蒙计,此番出宫倒解了本宫燃眉之急呐~”

      怎么个意思?谢东珠女士,咱就是说,您亲儿子我好歹是个正经皇子,把说书当胎教这种奇葩想法,您是真没觉得哪里不对?

      “妙哉!宸妃娘娘若作此想,岚或可帮辅一二。想必娘娘亦知,岚之外祖因户部诸事和邵知县交情匪浅,天都地界儿说书的行当,总也绕不开邵、李二氏,凡有所需,定备良才以荐。”

      我不理解,四哥您这么热心当“说书掮客”,是有中介费可以赚嘛?狄四苦口婆心劝谏的话,您是真的半点儿不过心厚。

      “嘿,那奴以后,岂非天天‘身在大越深宫,如临天都街头’?”

      “就属你贫!四皇子稍安,若得钦准,本宫自会斟酌。人选之事,来日相议亦无不可。”

      所以搞了半天,这事儿竟然只有我一个曾经的现代人觉得特别荒唐,简直离谱。

      “诺。如此,九弟开蒙之日想来定有奇趣。祝九弟今夜好眠,四哥改日再带你一道玩乐?戍初已过,岚当告退,望宸妃娘娘安。”

      我对着四哥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又皮又欠儿的小样儿努力压抑着翻白眼的冲动。好在那问话也不是真要我回应,他自顾自说完还仪态周全的和母妃行了礼就颠儿颠儿的离开了。

      “可叹,如今才识四皇子之灵慧豁然。二更未至,吾却乏了,明日或可叫上多兰好好议一议九琰开蒙的章程。”

      “诺。奴等下就将公主所想说与多兰听~”

      海日也不把我顺走,谢东珠女士这是和我一被窝睡习惯了么。

      唉,这才几点,我完全不困。今天一路奔波没少打瞌睡,又从城郊大营风驰电掣回宫,再困也给吹清醒了。

      本来以为,胎穿古代还是个皇子,可以彻底远离现代那种干啥都要卷一卷的陋习。千算万算没想到,就母妃这样的性子,竟然也会和我以前朋友圈一刷一大把的“新晋奶妈晒娃狂魔”一般,打算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死磕胎教,以期不让自家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难道说连我过一天少一天的宝宝生涯都不能享受难得的摸鱼时光了?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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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的宸妃好生大胆,借贪尝美食之名行拐带皇子出宫之实,是恃孤纵你太过?”

      “皇上甚是无趣,若不满臣妾所为,这火气前日便可撒得,何须留到此刻?”

      “那便是在试探孤的容人之量?”

      “若皇上要作此想,臣妾也辩驳不得呐~”

      “便是惯得你巧舌如簧!”

      “琅华这是再惯我不得了?”

      “琰儿旦有不虞,孤定要好好问罪一番!”

      “若‘昭爷’之人在侧还守不住琰儿浅游天都一日之安危,皇上哪里还有戏耍臣妾的心情呐~”

      “塔娜愚弄起孤来倒很是得趣。”

      我看你俩是周瑜打黄盖,甚至撒起疯来都TM一唱一和的。

      只有打从见着人影气势汹汹大步迈进堂屋一副要撕逼的架势就开始慌了的我像个小丑一样疯狂思考怎么做个不被风暴殃及的池鱼。结果本以为是天雷勾地火的双王世纪之战,到头来是拿亲子当筏子变相打情骂俏,还被戏瘾味儿的狗粮糊了一脸,有意思嘛?!

      “盖因几日未见,琅华便佯作凶怒之过。看把琰儿给吓得,今儿个还滴米未进呐~”

      哦莫这熟悉的感觉,谢东珠女士又扛着那挖坑的锄头舞得虎虎生风呢!

      “琰儿怎会食欲不振?”父皇非常顺手地从她怀里将我托举起来,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还投来疑惑的眼神:“可需孤宣墨城前来看诊?”

      “怕是此病在心不在身。说来唏嘘,琅华也知,琰儿生来殊异,长至四月喜怒仍难外露。却说前日宫外一游,竟养出个偏好来,便是听那天都街头巷尾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侃侃而谈。我思来想去,琰儿开蒙之时日近,然心性不定,学道难通则习之愈艰,而今或有奇招可解。即便囿于越之礼法,吾亦愿凭此为母之拳拳慈爱求琅华怜琰儿之幼,悉琰儿之苦,全了这番‘妄’典。”

      还得是你谢东珠,糊弄人的话不打一句腹稿信口拈来,声情并茂地逮着我对着了解你不比我少的父皇还能即兴飙个起承转合高潮迭起的苦情戏,多么自然无痕的表演,到底为啥这么熟练的?

      “哦?孤不知琰儿出宫一番竟有此机缘。塔娜之请具已知悉,然当何如,还需斟酌研判。教育一道狄磐公实乃国之泰斗,明日孤赴秋之经筵,可特开善例,适允太子携琰儿一道旁听。如此,既能使磐公明察禀赋故而因材施教,又能观想其偏好是为说书,抑或是喜听宣讲之音韵、句读等诸异趣。只琰儿明日寅时即须起身,卯时当从天璇宫与太子同行至天权殿经纬阁听宣,塔娜可愿?”

      “如此良选,倾谢琅华垂怜。来,琰儿,快答你阿父的恩典呐~”

      这算是啥狗屁恩典哦。然而人在屋檐下,本宝宝只能保持围笑。

      于是父皇口中的“秋之经筵”衬着我满是困顿的无神双眼和带着檀香的太子大佬怀抱如约而至。

      “小九尽可趁此间隙小憩片刻,待父皇传召得入经纬阁,亦难容你心猿分神。经筵之礼已设两载,界之有四。讲官皆由八斗宫博士、参天阁大贤及诸子百家学究传人负有识而自荐。吾辈虽有尊荣,也当谦逊笃敬之。”

      听了太子大佬的话我才明白,原来所谓“经筵”是给您和父皇补课开小灶的?不是,这储君和皇帝的“专人专课”,让我个不到一岁的宝宝瞎掺和啥?总不能真觉得我听得懂吧,这和母妃要的“说书胎教”也不搭嘎呀!

      “天命二年良月廿日卯正,宣,太子夜昱,入,经纬阁,行,秋经筵!”

      然而腹诽没用,一听内侍震天响的传唱声,我还是被肃容端凛的太子大佬托着屁股墩儿赶鸭子上了架。

      “圣人行仪,治学以肃!”

      父皇对着乌泱泱起码十几个衣着各异的人躬下了身,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父皇行礼,我感受到一股无可名状的震撼,那是一种带着极致纯粹敬畏的求知精神。

      “师者执礼,有教无类!”

      父皇对面那群人齐刷刷一礼回得真是声势浩大,我忍不住绷紧了弦,生怕在这个端严的场合出了什么纰漏导致变成大越宫人茶余饭后的最新八卦。

      “在下墨家胡敖,盖出于清庙之守,世司掌祀典,常督造观研金、木之仪、器、械、具,归有定律一二展述于上,是日:金者………………”

      好嘛,第一个讲官上来叭叭叭就一顿输出,父皇和太子大佬那表情是“如听仙乐耳暂明”,我TM是“如听天书耳暂聋”,对比简直不要太鲜明。

      我就纳了闷了,都是古代,怎么你们大越还有研究应用物理的土木工程师在那儿给一国统治者上高数课的啊!听起来还在一堆“之乎者也”里包裹着科学定理的样子,要不要这么夸张。

      我艰难地忍着瞌睡晕晕乎乎听着,突然间一个“愤青学者”带着现代“互联网喷子”似的强烈既视感风风火火闯入耳膜,给我吓清醒了:

      “………兀那前卫老儿,谬读孔孟之言,四书五经传世久矣,上有仁、恕、诚、孝经世之德,下有礼、仪、廉、耻君子之养,竟妄图断章取义挟五伦纲常行欺世盗名、横行霸道之事,实乃吾辈儒生之耻尔!还望圣人拜读经义,广施仁政,为我儒学正名!”

      听到这儿我可就不困了,大兄弟你欲扬先抑的话术玩得很溜嘛,您这意思,给父皇和大佬讲学是假,游说咱大越走华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老路然后进一步巩固父权欺压妇女是真?

      “儒学著作累累,研读者众,何须孤来正名?孤之所见,天下诸般学说辨证争鸣,有理之言皆可笃行,有识之论尽可通用,不拘一家,是为百家。”

      “彩!圣人高论,老夫巳初闻道,亥死可矣!”

      等等,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呢?我从大佬玄黑袍服下的大衣袖里钻出半个头打算飞快瞅一眼就藏回去,没想到正对上那害的我做了好几晚噩梦的幽深双眼!该死的山羊胡老头儿还极不要脸的飞了我一个WINK,淦,好歹一世外高人,怎么能阴魂不散的。

      “古业大贤洒脱,孤比之不及。”

      “圣人过谦了,老夫当不得‘大贤’二字。吾辈阴阳术师行走人间,或为证道,或为渡劫,或为开宗,或为积业,可叹我邹氏一脉只擅卜筮堪舆之能。然为太子大婚占卜良辰吉日亦需徒孙小辈出手,愧惭已极。本无颜面圣,不料翌日前又卜奇爻,乃天命示下,今日经纬阁内或有奇遇机缘,还望圣人莫怪。”

      “哦?那此情此景,孤当问邹卿,机缘何在?”

      “圣人垂询,老夫本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则吾辈阴阳家宗律有言:‘机不外泄,法不二传,若有所违,损德造业。’如今机缘既现,天谕可解,前因后果,不伤众生,待时机成熟,老夫定当一一具告之,揆望圣人海涵。”

      “邹卿言重了,耐心么,孤不缺。”

      “圣人体恤恩典,老夫叩谢。此番大事已毕,实乃告退良机。来日云游归,定邀圣人手谈。”

      糟老头子坏得很,临走前还不忘往这儿看一眼,生怕父皇注意不到我么?!真是倒了八辈儿血霉,我早晚给这老不修的坑死。

      “农家许恕,携《稼穑俗训》三篇拆解秉上,垂圣细听。农稷言日:观星辰以审其时,耕籍田以率其力,封祀祭以神其事,祈谷年以宠其功………………”

      最终我还是在对邹姓老头儿一脑门子的诅咒和耳朵边许姓青年催眠般的念经声中难以克制地呼呼大睡起来,连久仰大名的狄·长得丑(相比狄四)·岩·磐公·经纬阁大学士·大越教育界泰斗,都没能见上一面。

      等一觉睡醒,我这幅酸痛得莫名其妙的身体就被太子大佬拖回了琅翠宫。

      “宸妃娘娘容秉,父皇让我转达,此番经筵讲学,狄公已心有成算。未几小九常游越宫之内,或有惊险怪诞之奇遇,望您视之寻常。”

      “如此说来,倒是有趣,本宫谢太子告知。”

      “小九你便早些安寝罢,实是折腾了一天。昱告退,望宸妃娘娘安。”

      太子大佬和母妃说完我听不太懂的密语就挥一挥衣袖潇洒离开了。所以我今天到底是去经纬阁干啥的,你们几个大人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听大佬最后一句的意思,我以后难不成还会在这皇宫大内里撞几个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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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经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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