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踏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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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理解，四哥是怎样一种骑马习惯，能让“风中凌乱”这个形容词在他单臂托着的本宝宝身上如此具象化的。
咱就是说，登高踏青而已，您非得这么赶时间吗？怪不得走街串巷尽找荒僻的路绕，合着您也知道这一马蹄下去风尘仆仆土沫飞扬乌烟瘴气影响市容啊！
起码过了有三刻钟，四哥总算是驭马停在一坐郁翠逼人的峻山脚下，我从他不再来回翻腾的胸膛里抬眼一望，树影娑娑，花草苍苍，君子翩翩，茶香悠悠，好一幅“俏公子野营图”，C位是抚琴的狄宗子，陪衬是端茶递水的郑成。
“狄四可真有你的，如此闲适，怎的，不去八斗宫治学改吟风弄月了？”
“岚公子一日不归家，余仍须例行督管之责已矣。”
“如此甚好，我今日要带九弟登上这芒山之巅，你待若何？”
“余常年与书墨为伴，甚少外出登高，然与岚公子有言在先，岂有观山而却步之理。只是攀爬途中，余之体力若有不支，还望岚公子不计前嫌妥帖照拂。”
“啧，世家子中定属你狄四最难伺候！”
四哥扛着我骂骂咧咧满脸不耐地赶着狄宗子上山，也不等收拾野营残局的郑成一道。一路爬到半山腰还没能歇口气，就被和着银铃般清脆笑声的徐徐香风熏醉了：
“九弟好运气，真可谓‘山风送爽秋意惹，一日尽赏天都色’呐！”
一时间，年轻少女们如山间鸟雀般俏皮又活泼的议论声纷至沓来，我才知道四哥这个“诗兴大发”的B是为啥装的。
“听说了嘛，有人在山下看见狄宗子了！”
“咦，你口中的狄宗子，可不就在这儿嘛？”
“！真的是狄宗子！可我阿哥今日分明去八斗宫上学了呀？”
“狄宗子如何会逃学，必是有什么要事。”
“快看，怎的还有一位眼生的俊俏公子？呀，好可爱的小娃娃！”
此情此景下该关注的重点是我吗？这位姑娘我觉得可以开除你“大越第一美少年”狄四颜粉的粉籍了，怎么看见自家爱豆还能如此眼尖清醒好像随时准备爬墙似的，看看你前排的那位事业粉多努力，不该向她看齐嘛。
“早知你狄四受欢迎，未曾料想竟是此番景象呐~”
四哥看着那群格外激动的鲜妍秀色，半是捻酸半是调侃，干脆连路都不走了，直接搂着我一屁股坐在了半山腰这块十分显眼的丑石墩上，衬着旁边藤蔓粗壮交错盘根的老树，一边仪态端方拿足了风流贵气的架子，一边明目张胆兴致勃勃在看狄宗子的笑话。
“各位女娘稍安，勿要骄躁熙攘，岂可因一时忘形而与此间登者有碍。”
“天都盛传狄四之俊美，今日得见，竟是这般不识情趣之人。”
开怼的这位少女穿着张扬的曳地曲裾，半点不像是爬山来的，一看就不是普通角色。
“狄宗子言之有理，是我等失仪了。”
说这句话的少女坦荡福了福身，她好像天生就有点子小领导的气场，其他前一刻还喧闹着的少女们见了竟相视几眼后也一同福身行礼，端的是绰约娉婷，相当养眼。但少女们的媚眼像是抛给了瞎子，作为这十数双明眸的焦点所在，当事人狄四依然声调平稳一本正经：
“诸位女娘通情达理，余先谢过。不如在此青草如茵之地稍歇，此人名叫郑成，凡有所需，皆可吩咐。”
收到信号的郑成这才又有了存在感，他先是十分麻利的百分百还原了之前我和四哥芒山脚下初见狄四时的“野营现场”，然后变身多啦A梦从“异次元口袋”里一顿掏，茶具、炉子、果脯、点心是应有尽有布置的像模像样，接着还十分有眼力劲儿地安排少女们蒲团上就坐，这种等级的察言观色功力，和我现代公司里那个抠抠搜搜的主任有的一拼。
“今日我等相约踏青，未料竟有邂逅狄宗子之际遇，再赏得这一番怡人秋景，实是欣喜，当以茶代酒玩一局‘喻景令’，宗子可愿相陪？”
我感觉说这位是小领导都屈才了，主动控场CUE流程，连相亲必备的破冰游戏都瞬间想好了，这节奏简直带的飞起。
“……虽无不可，但恕余直言，凡各自喻景所成之令，其优劣何断？胜负何判？”
“真乃朽木也！姐姐妹妹们稍安，你们可唤我为‘岚公子’，是和狄四一道的友人，自忖可当这评断之人。小令抒意而已，半阙少至五字，多至七字，一阙令理义通达即可，有韵兼之对仗更佳；亦可起令半阙，然下一人则需续之工整，意趣独到更佳，大家以为如何？”
“妙极！”
四哥突然横插一杠的提议就这么轻易获得了围着狄四转且都急于展示自己才华的少女们异口同声的一致好评，于是奇妙的“写诗Free Style”接力比赛就这么开始了。
“我先来！唔…”只见1号选手张望四周，然后突然盯着那煮茶的炉子双眼放光：“有了！绿草红泥炉，煎茶弄桂香！来，下一令谁作？”
“小鬼灵精！那我便学你钱小娘偷懒行一阙：采花乱石上，闲致逸风情~”
“这，这便轮着我了？那，那……梦里不觉…光阴懒，庭前…更漏…黄昏骤？”
听2号和3号选手的声音，正是四哥作酸诗那会儿第二和第三个说话的少女。
“听尤四娘此令才知，喻景，原是非此时之景亦可么？那我便接，溪尽山路霞微倚，水色叠映天上绯。”
好的，认出来了，4号选手便是那一上来就直接大嘲狄四没有情商的张扬少女，我觉得她这犀利刁钻加狄宗子黑粉的人设算是立稳了。
“你们可饶了我吧！能只出个半阙么？”全靠我灵敏的小耳朵，明明是狄四颜粉但因过于自然的带头爬墙行为让我印象深刻的5号选手正为了憋诗急得抓耳挠腮：“就……秋心…祭清风？”
“段六娘你这半阙也一点儿不好续呀！容我想想…这‘春意倾明月’可算得上工整？”
四哥答得非常及时：“拆开看，似无不妥，连起来，稍欠意趣。但王七娘之急智亦可堪表呐~”
“我欲借周初娘子所绘之景，承一句：霜露未散霞先起，浮光掠影破层云。”
我发现了，这位有领袖气质的妹子十分热衷于和狄四黑粉周初娘子互动，俩人感情很好的样子。
“姜二娘行令好生大气，我便只会看着那花泥感叹：妍在枝头未惜春，落红才觉春已过。”
“吴三远不及曹四娘也。观宗子腰间兰佩，只觉：流水意潺潺，佩环鸣声声。此阙堪为令否？”
啊，似李！会主动调戏蒸煮的超勇事业粉，狄四迷妹中最靓的仔，粉群有您了不起！
“嘻！如此刻意，若非看在你送灵光的份上，定要好好数落一番！我这阙便是：徐徐微风送舟行，惊起鸥鹭三两只。”
齐活了，这位让我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少女，非常像那种总能第一时间追到偶像行程然后即时REPORT的粉群八卦担当还一直梦想着将现站姐取而代之的野心大粉头。
“施五欲于做结前先问宗子：风光总比昔年胜，会记山河旧日游？”
“施五娘大才，然余之所愿，不过：具携霜风伴冷雨，通透人间满腔清。”
很顶，之前各路迷妹费尽心机使出的浑身解数，都没有这位全程不动声色仅凭语言艺术一击绝杀拉稳了狄四注意力。靠被IDOL翻牌点评夸赞脱颖而出，属实赢麻了。
“奇哉！这芒山何德何能，竟让天都才女聚汇于此？众位女娘皆文采飞扬，岚比之不及，自愧弗如，实是不敢评断呐~”
“凡有所诺，必有所践，岚公子还须谨记。”
我觉得狄四本人可以有个别称——“不训四哥不舒服斯基”。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姐姐妹妹们，可需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本场“芒山狄粉见面会”上因“调戏宗子，为爱作诗”这一集体游戏环节而兴致盎然的小姐姐们，听完四哥这话却只看着他俩笑作一团。
等到她们都相约陆续下山，郑成却突然出声，说是发现了三皇子侍从的踪迹，看路径方向，直指山路往上百来米接近山顶悬崖的凉亭。四哥不知想到了啥又开始眼冒狼光，愣是非拐着“老实人狄四”同行尾随跟踪之事，还被他撺掇成了。
于是三个大高个带我一个宝宝，做贼似的慢慢上山一步步接近了帐幔层叠的亭子，然后趁着天暗一出溜躲进了那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借着微风吹拂衬着朦胧光影，三皇兄如山峰一般冷峻的侧脸果然映入眼帘。
“狄四，你说说你，见天儿盯我作甚，你看三哥，想出宫就出宫，谁敢说他的不是？这你便不‘仗义执言’了？”
“据余所知，三皇子极是自律，定不会如岚公子一般，常行荒唐之事。”
“此刻亲眼所见，你又当如何？”
“余劝岚公子勿要臆断。”
狄四话音刚落，借着天光，在纱帘掩映之间，竟有一双皓腕将一方绣帕朝我那三皇兄递了过来。
“什么？三哥竟在宫外和女娘幽会？”
“岚公子慎言。余有闻，右相早已定下三皇子妃人选，此番情状，除三皇子相看未来妻子外不做他想，想来也只有岚公子，成日醉心男女风月之事。”
“好你个狄四！你……”
四哥气急败坏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好奇抬头，正看见高冷的三皇兄冲着四哥藏身的方向投来凉极一瞥，像是暗含警告，搞得四哥直接打起了寒颤，直到人影走远了才缓过来。
“快快快，这破地儿我是一刻也不愿多待！狄四你跟紧，上到山顶，下面就是黑甲军驻郊大营，昨日和九弟说好要带他去找夜骁表哥玩儿，我可不能食言！”
就狄四那战五渣的体力，已经回不了四哥的话了。终于上到了芒山绝顶，别说还真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奇怪的是，悬崖下目之所及，没有灯火炊烟，只有簇簇火把点亮的偌大营房、光秃秃的跑马场和更远处黑黢黢一点光亮也没有的不知名建筑群。
“郑成，我先带着九弟靠这老藤直通山下营房，你随后背着狄四跟来，动静小点。”
然后山风呼啸，我好像唰的一下就降低了很多海拔，听见了操练和锅灶铁勺撞击声混杂在一起的热闹。
“岚弟，狄宗子，你们怎的在此？”
“九弟想见表哥，于是央我带他来的，骁表哥，我们可有饭吃？”
“你们若再晚一刻，本王便已在含光门外了。”
“这便是‘赶早不赶巧’么！吃完膳正可一道回宫呐~”
“只好如此了，胡子，加餐！”
结果狄四跟着四哥累死累活大半天，在伙房被郑成楞塞下晚饭，还得让骁表哥栓腰上骑着马像运用大麻袋装的货一样给驮进了宫。
这出鸡飞狗跳的宫外奇遇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踏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