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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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各位贵人安，小人郑成在此恭候多时，还请诸位下辇缓行。”
狄宗子仔细打量着这位“昭爷”提前安排好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青壮汉子，也不知发现了什么突然就开始瞬发咄咄逼人群攻技能，一秒进入审讯拷问状态：
“‘罗象阁’办事果然妥帖，余不知小妹竟有如此际遇？”
很好，一个全新的名词出现了，听起来很有两把刷子。
“是阿兄见多识广，我与此人亦是初识。如此宫外种种还需劳烦这位郑成先生了。”
小嫂嫂说话的声音特别舒心柔和，配上她那张淡雅端丽的面容，已经很有太子妃风范了。
“狄宗子谬赞，狄娘子客气。小人无非忠人之事而已，请。”
在郑成不卑不亢又礼数周全的姿态下，海日托着我的小屁墩和四皇兄、狄宗子两人分别上马，带着小嫂嫂的辇车和顺便拖挂其后看起来很能装货的双轮四抬空板车，堂堂昂昂向着喧闹市区进发。
于是根本没想过能这么快解锁的宫外新地图——大越天都，就这么猝不及防开始更新了。
“晡食将至，狄四你想去何处打牙祭？”
“但凭四皇子做主，小妹和这位娘子想必也无异议。”
“狄宗子唤我海日吧，其他称谓听着怪不习惯的。”
“原是海日娘子，余久仰大名。”
“海日你就别管狄四这个老学究了，九弟可有忌口？”
“四皇子容秉，已给九皇子备了吃食，无妨的。”
“在宫外便称我为‘岚公子’罢，也少行些虚礼。西市有家新开的‘燕喜楼’是邵成渊之私产，不如同去见识一番？”
“邵家产业遍布天都，此‘燕喜楼’余倒未曾听闻，岚公子如何得知？莫非此店背后还有李家？”
“便是有又如何？金贵的狄宗子吃不得李家的饭？”
“余只想敦促岚公子专注学业，沉迷宴乐之乐则日久丧志，极不可取。”
“那我也不学你狄四，整日与史经古籍琴棋书谱这等死物为伴，毫无生趣。”
…………
我发现了，我的哥哥姐姐们，就没几个是不喜欢和人斗嘴的。目前我见识过的有五姐六哥这对冤家式姐弟，七哥八哥这组损话双生子，今天又喜提四皇兄和狄宗子这俩互怼别扭人。哦，还有“冷场王”骁表哥、“定场针”小表姐和“好为人师”太子大佬。现在就差对三皇兄再来个简单概括，我眼中的大越皇二代“初见之刻板印象手册”就齐活了。
等我们一行人在燕喜楼“天”字号“顶奢雅包”落座，开窗凭栏望去北面是人马喧嚣的市井，南边楼下是口沫横飞的说书人和叫好声透层楼的热情食客。
“天命二年菊月，清平盛世相逢。圣烈帝威震九州，首开文武举兴荣。县郡案首启星火，再争解元龙虎斗。良月发解汇京畿，来年春日状元游。南来北往的老少明公，诸位先生，恰是日哺猿鸣、夕食人定，且听鄙人说一场星曲下凡风云弄！话说咱天都集前卫三州之佼佼人杰，前有扬州钱郎笔解百家、周郎务桑时策、吴郎商道九论、段郎射科绝中；后有徐州王郎驭技灵诡、陈郎兵械神通、褚郎奇门风后、韩郎军策独秀；中有本州尤郎锦绣文章、施郎针砭时弊、曹郎无双角斗、姜郎力克千钧。此十二子正如那天上之皎皎星宿，熠熠之辉光耀炯炯，待得那文院州试、武院大比之日，且看风流何处，我豫州文武解元，桂冠谁拾，鹿死谁手！”
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腔调，还带着些胡同里说单口相声那股十分诙谐逗趣的天津味儿，听得我直接从海日怀里一蹭一蹭的往前费劲儿勾头张望，面瘫脸早绷不住了的频频发笑，惹得密切关注我的四皇兄眼神又吓人了几分：
“九弟竟喜欢听这个？这天都说书人百之九十受邵、李二氏所雇，九弟若真喜欢，我现在就安排十来个风格殊异但皆有人望的当面说与你听？”
“岚公子岂可为博九公子一笑全一己之私欲而误十数人勤勉上工之本愿？”
“我既未断人生计，亦不短人钱财，虽为私欲，却也等价偿之，我倒要问问你狄四，此举有何不妥？”
“这十数说书人，既有声望，定是慕名而来者众，然岚公子但有所召，便是恩威加身，或可一步登天，且不论当下之情状，何人胆敢不应？若应之，弃其上百衣食父母之听者不顾，专侍权贵而利欲熏之以常，久而惯之，不浊其志者几何？而芸芸听书之百姓，何辜猝然永失其乐？若岚公子愿凌驾于此二者喜怒之上得利，余必不相碍。”
“好你个得理不饶人的狄四！若你盼着那十数说书人皆得安宁，不如喝干你眼前这壶窑湾烧酒！”
“岚公子莫恼，阿兄惯是如此。但您有所不知，他早年间自封‘嗜酒狂生’平日里被阿父训斥亦未改本性呐。”
小嫂嫂话音未落，老是对四皇兄横眉冷对的狄宗子就已经掀了盖子咕嘟咕嘟将那半壶酒生灌入喉，看得海日连连叫好，恨不得自己也参与进来一起酣畅的拼个酒。
酒足饭饱，我们的下一站目标，是小嫂嫂提议的“芝兰坊”胭脂铺。
“狄三娘你看这……有哪些是能往我脸上涂的？”
海日在堆满花哨妆奁的展示台前走不动道儿了，虽然都是木胎藤编，但内容物的类别和色彩却意外丰富，直让海日这个糙惯了的草原女子挑花了眼。
“在我看来，比起这些色淡的唇脂，海日娘子更适合秋棕眉黛和金玉额饰呢！”
“吾觉着，海日还当用一些面脂面露以为滋养更是得宜，药王曾调制一盅‘珠光散’其质极是细腻，阿母上战场也离不得，便是因其有润肤舒皲之奇效。”
这让人沉醉的音色，一听便是我小表姐的，没想到我们竟能在这里相遇，小表姐先是对小嫂嫂点头示意，然后便伸手轻抚我拱在海日怀里的小脑袋璨然微笑，啊，小表姐今天身上可真香……
“见过文华公主，适陪家妹偶至此地，臣等有失远迎。”
“狄宗子不必拘礼。岚公子缘何在此？莫非在替心上人儿挑选信物不成？”
“文华可别在九弟面前坏我声名，不过看个新奇而已，却是万万买不得的。”
“文华公主，那‘珠光散’可有售否？眼下还有何款润肤之物堪用？”
“莫要急躁，吾给你挑好便是，但那‘珠光散’，你或可让宸妃找药王问上一问。”
就在小姐姐们疯狂扫货的当口，对街猛然一声铜锣乍鸣，惊起雀鸟无数，引起我们一众人等的注意：
“昭，‘辩经社’开广迎八方来客；宣，煮茶论道诚邀天下闲人！”
“有意思，狄四你便与我去这‘辩经社’里再战一遭？”
“有文华公主在侧，岚公子安敢自荐与余抗辩？”
“真是无趣，你俩八斗宫里凡律、辨、玄三科之堂，成日互为表里口若悬河喋喋不休，竟还不腻味么？”
“岚公子此言差矣，吾与狄宗子以辨论交，乃是君子之谊。正巧采买事毕，狄宗子，请。”
啥意思？小表姐这是要和“狄老学究”来一场血雨腥风的辩论大赛吗？
当我们齐刷刷走进“辩经社”的大门，那鲜活的喧闹场景让我梦回现代被砍价大爷大妈占领的菜市场，不过是整洁文雅的那种。
这个店没有多大的空间，却分工明确，下棋的、品茶的、玩算筹的、斗博戏的、静坐冥想的、卜筮推演的、擂台吵架的皆互不打扰自成一派。整体感受下来其声音之杂乱、画面之纷繁足以给从未踏足过此地的人相当爆炸的感官刺激。
“……岩市匪盗猖獗，皆因边境不宁督管不严，祸起圣人一意孤行任蛮夷为司市，不识我越商之交易风俗，积压行货再难服众，于是掩面遁逃矣！”
“呔，无知书生，凑来几句闲言酸语，不研判求证便信口雌黄，眼不见良马富军，牛羊飘香，耳不闻边民生计，开源流长，边镇匪患难靖，不责地方官吏之失，反赖蛮夷不得服众，实乃滑天下之大稽也！”
“彩！兄台高论，李岚敬服，更有闻易家黑甲军早有整肃马匪之决心，成效如何，来日可待。”
中央擂台的辩论被四皇兄横插一嘴楞是进行不下去了。左手边的华服书生直接拂袖而去，右手边的落魄士人对着四皇兄浅浅一礼，也自发下台。“看台人”则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们一行人，我还注意到他特地多看了一路上默不作声的郑成一眼：
“几位贵人，想要如何玩乐？此为‘论道台’，言者二人，可辩经，可讲史，可谈玄，可布道，亦可褒贬治国之实策。欲成一家之言，此台之上百无禁忌。”
“谢先生指点。我与岚公子手谈一局，那位娘子带着小儿吃茶玩乐，家兄欲与这位女娘亲上‘论道台’，先生可有题相送？”
“公孙子之《白马论》可堪为题否？”
“先生妙思，余甚感佩，文华，请。”
就这样，听着小表姐和狄宗子催眠般的“白马非马”哲学辩论，我极其自然地把住海日的手臂打起了瞌睡，等到黑甜一觉醒来，只见夜黑风高，堤岸草深，清潭月色，画舫曼歌，旦听一声杀猪般的嘶吼，一位手持大刀的黑影脚踏着活人头颅，满身戾气爆棚：
“何方宵小生事！”
“阿骁？你不是巡营去了？为何在此？”
听小表姐出声我才反应过来，那男声如此耳熟，原来出自骁表哥之口？
“巡营路上偶遇邵文之役卒，说是东市雁湖画舫长岸，连日有人寻衅滋事，众花娘多遭骚扰剽窃，偏又狡诈如狐，一有风吹草动便溜之大吉，实是难擒。本王观之，不过如此。”
所以骁表哥这是路见不平见义勇为来的？夭寿了，面冷心热少将军什么的，也太反差萌了吧！
“燕王英勇无双，但亦不可误了正事。”
“什么时候轮到你狄四教骁表哥做事了？”
“岚弟不可无礼，本王谢宗子提点，这就走了。阿芈你也早些回府罢，既然小九与你同行，便也替我照看好他。”
“阿骁宽心，吾省得。”
所以在小嫂嫂和狄宗子一同离开后，莫名其妙的，我和海日的最终目的地，竟然变成了传说中的天都东市著名景点——“武襄公府”。里面有布满了远在汗国的舅舅被当做人肉沙包捶打痕迹的硕大操场，简直是蔚为奇观。
“武襄公主容秉，天色不早了，可否安排些人马，搜刮一番天都美食，然后快马加鞭送进宫里给我家公主尝鲜？”
“哈哈哈，原是卿卿嘴馋，才放你和小九侄儿离宫的么！云飞，你看？”
“何须本国公出手，你们都没发现少了个人？”
“……郑成走了？谢将军不提，我还真未曾觉察，这便是‘罗象阁’人之能么？有意思。对了九弟，明儿个陪四哥我去京郊登高踏青可好？还能找你夜骁表哥一起玩，狄四估摸着也得跟来，海日你来么？”
“海日就算了，难得见她，得陪我聊些卿卿的趣事。有四侄儿看顾小九本公主还是放心的。”
“如此甚好，九弟，那便明日巳时，不见不散。”
说完我那四哥便一溜烟跑走了，所以说，我有选择不去的权利吗？既然没有，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的假装问一下呢？年纪小真的太没人权了好伐！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偶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