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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红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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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渊长君一觉睡醒,午后的冬花们都开始喝茶点了。半缘见他披着外袍出来吹风,道:“五长老决定由长公子暂管浮生阁,风堂允了长老院提呈的表文。”
“长公子?唔……黎渊氿啊。”
半缘为长君披上带绒的裘衣:“正是。”
寒气愈发深重,长君站在光秃秃的梨树枝下:“昨夜落雪了吗?”
半缘回话:“还没。看这天爷儿,今年必是有一场瑞雪兆丰年的。”
“雪夜、围炉夜话……”
半缘:“正是巧了,我在廊下生了炉子煮茶,长君可要取暖?”
“嗯。”
半缘走到炉子边,提起茶炉子倒一杯热茶递给长君暖手。再将炉子放到火堆上,先加水后加柴。炉子底下的火烧的很旺。十二月份是万物最衰败的时候,半缘看出长君心情不好,主动说道:“栽在前厅的梅花开了,红艳雅致。长君可要去赏?”
热茶升白雾,黎渊长君道:“红梅应当配白雪,此时去赏,也算不上太美。”
半缘用火拣子翻动炭火,黎渊长君抿茶,猛地抬头:“外面什么声音?”
半缘仰头,目光穿过拱门向院外看,却被影壁遮挡视线。干脆放下火拣子道:“我出去看看。”
六个风堂的护卫抬着棺椁向西去,半缘猜他们应该是去浮生阁。但是抬棺椁做甚呢?转身之际,灵光一现:白若黎的尸身保存在浮生阁的玄冰棺里,这些护卫看腰牌是风骨玉堂的人。
半缘赶紧回屋,禀报长君:“好像,好像是风骨玉堂的人。抬着棺椁去浮生阁,我猜测 他们是要处理白若黎的尸身……”长君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冷沉,半缘战战兢兢地说后半句话,“毕竟族中有规矩,仆侍不得僭越用度。”
黎渊长君伸出茶杯:“续茶。”
半缘谨慎地抬起茶壶,给长君斟茶。她知道白若黎在黎渊长君心中的份量有多重,故而斗胆问道:“长君,不去看看吗?”
“关我何事?”
半缘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气,长君捏着杯壁的手指都红了:“新茶太烫,不如放下凉凉?”
黎渊长君抬眼,三分冷意四分怒火:“关你何事?”
半缘闭嘴立于一边,黎渊长君端着滚烫的茶一直没喝。
“下雪了!”半缘感觉有稀碎的东西飘到屋子里,仰头看是漫天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长君……”半缘再低头,座椅上已经没有人了,茶杯里冒出的热气源源不断。
风堂的护卫拿着家主令牌得到了通行,棺椁不易抬上六楼。领头护卫便命令将棺椁放在阁楼下,他们上去取白若黎的尸体下来。
可是到了六楼,他们发现玄冰棺上有封印,普通人打不开,六个人不能白来一趟,便合力将玄冰棺抬到浮生阁外。准备抬回风堂请示家主,如何打开玄冰棺。
黎渊长君站在阔道中央,头顶是漫天白雪。护卫看到长君,不自觉停下脚步。尽管长君站的有一定距离远,依旧能看到无声无息的人在一副晶莹剔透的玄冰棺里,安静地沉睡。
还有一副是粗制滥造的木头棺材紧随其后,小到连个奠字都不曾刻。
护卫们离开风堂前,安景总管交代过,要提防长君阻碍此事的办成。所以他们在第一时刻就戒备地站在两具棺椁前,一手化掌摆在胸前,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的剑柄。
黎渊长君双手背在身后,肩上披着狐貂的雪白裘衣此时此刻与天地一色,黎渊长君右手捏着血玉扇的扇柄,冷肃道:“让开。”
五名护卫抽出剑:“奉家主令,誓死不让!”
随同抬棺的浮生阁守门的两个护卫举着长矛不明就里,大眼瞪小眼地干看着。
“我再说一次,让开。”
五名护卫:“不让!”
黎渊长君扯住肩领,白色的披风扬起接住了大片雪花,浮生阁守门护卫只顾看披风,反应过来时,挪动白若黎棺椁的五名护卫已经身首异处了。
守阁门的护卫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血玉扇化成的剑在长君手中滴血未沾。黎渊雍己来时正见这一幕:“放肆!风骨玉堂的人你也敢杀,你眼中还有伦纪纲常吗?!”
黎渊长君握着剑,克制不住的杀气源源不断地泛出,暗红色的眸子平视黎渊雍己:“我以为前车之鉴会让你吸取教训,看来并非如此。”
黎渊雍己披着黑色的锦绣披风,以地为盘,形与长君站在敌我的对立面。安景跟在家主身后,不期然与长君对视,黎渊长君狭笑:“你也来了。”
安景背后的汗毛顿时竖起,他感觉到了强烈的恨意,裹挟着意味不明的蔑视。
黎渊长君掏出血玉扇的那一刻,黎渊彧的记忆在他脑海里不断地清晰,连同往日的深情旧怨也在心里迸涌。他其实并不想愤怒,但事实上他与一个死去的人产生了共鸣,站在黎渊彧曾经站过的地方,守护黎渊彧最珍视的人。
黎渊雍己离开家主高台,反而让常年浸润的家主威压在此刻全然显露。冬雪越下越大,家主和长君盯猎物一般牢牢盯住对方。
黎渊雍己挥出纯钧剑,锋利的剑气卷着灵力直冲黎渊长君的面门,黎渊长君抬起血玉剑,轻轻松松接下这一剑。黎渊雍己微讶:“你到什么境界了?”
黎渊长君右手持剑,左手抬起:“你说境界么……”左手放下那一刻,天空电闪雷鸣,安景及时拉住家主后退,五道极雷劈在地上晕染出浓重的焦黑色,连带那片地周围的雪花都化为飞灰,湮灭在空气中。
盘腿坐在祠堂念经的族老立刻放下《金刚经》,冲到院子里,与三个辈分的几位族老面面相对。
予字辈族老也是黎渊氏最老的族人睁大满是皱褶的眼睛:“多少年了?终于,没有愧负先祖传承的御雷之力。”
族长出来得急,拐杖也没带出来,站了没多久就不得不运转灵力支撑住自己:“超出五代人的希望,幸而在悬崖上,不曾跌落谷底。”
五长老听到突如其来的雪天霹雳,就知道事情不对。仆侍急冲冲跑进来,脚下没刹住,扑撞到桌边道:“家主和长君在浮生阁前打起来了!”
五长老和二长老扔掉手里的表章就拉住彼此往西去,宗亲收到禀报迟一步也涌到世家西面,加上来看热闹的庶族,几乎整个黎渊世家齐聚在浮生阁前。
益州的动静也非只惊动黎渊氏,其余八州的百姓和世家也在猜测益州的异动。
第二次雷响时,阎昭舒服地享受严殊卖力的捶背,严殊被轰鸣巨雷震到耳朵翁鸣:“惊世奇雷,是谁造大孽惹来天公暴怒。”
阎昭老神在在道:“兴许是你师兄的御雷之力觉醒了。”
严殊:“雷是天地之力,师兄还有这种外挂?”
阎昭每回提到历史上的那个时代,就目露欣赏与向往:“开荒时代,诸位先祖在修炼自身时,也在研究妖兽的修炼进阶,渐渐摸索到天地之力。黎渊先祖天纵奇才,是九州大陆第一个觉醒出雷灵力的修灵者,并融贯于心借此悟道,最终得以使用天道雷力。”
严殊手中力道松弛,骤然听闻此事,骇大过于惊:“灵修者悟天道,我从不曾听闻。”
阎昭唏嘘:“开荒时代之后,九大家族奠基广开世家,整日汲汲营营,钻究风俗与礼法,耽于修炼,背离祖道。”
严殊追问:“除黎渊先祖,还有何人悟天道?”
阎昭:“黎渊雾沉高歌猛进,其余八族自然不甘落后,各有领悟。”
严殊:“师父可有?”
阎昭睁开眼睛,红着耳根说:“说了不用再叫我师父。”
严殊:“不行。一日为师,终生为夫。”
阎昭闭上眼睛,不理睬严殊了。
黎渊长君与黎渊雍己在五雷劈闪中打得难舍难分,冲出浮生阁的黎渊氿本来想阻止家族内斗,奈何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黎渊长君的修为已与家主齐平,加上召唤雷电的能力甚至隐占上风。赶来的末明看着灵光四溅的半空,抓住伯仪的手臂使命摇晃:“长君的修为到什么境界了?”
伯仪望着红光剑影劈头盖脸落在黎渊家主的身上,呆呆道:“明悟天道,其已超化神。”
末明:“化神?为何不飞升?”
伯仪神思恍惚地喃喃:“我不知,我也是第一次见化神境。”
纵然纯钧剑尊贵无双,然其锐利比不上魔扇所化的血玉剑。黎渊雍己的凡人之力更是比不上御雷之力。黎渊芄兰带着宗亲呼啦啦贴着东院的围墙涌到五长老和二长老身后,看见黎渊长君悬立半空,将黎渊雍己打落到雪地上。
安景在所有旁观者沉浸在手足无措中时,第一个扑将出去,把负伤的家主从雪地尘埃里拉出来。黎渊雍己吐着血,既羡慕嫉妒又愤恨不甘地望着将雷电踩在脚下的黎渊长君。他悟了一辈子,也悟不出来的御雷之力,黎渊长君伸手即出,挥手即散。
这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沾着鲜血的狼狈嘲笑他这辈子的无用。机关算尽得来的家主之位最终还是要还给黎渊寻真的血脉。思及此,黎渊雍己缓缓扭头,视线对上黎渊芄兰。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黎渊芄兰能解读出来就有遗憾、埋怨、可惜和恨铁不是刚。
黎渊芄兰在家主收回目光后,还没有回神。她敢肯定那目光不是恨铁不成钢,是恨铁不是钢。
黎渊长君落地后,族老姗姗来迟,看场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命人将家主扶回风骨玉堂。而后踏雪前行,靠近黎渊长君:“孩子……”
黎渊长君没有理他,而是一个人将玄冰棺扛在肩上,运回浮生阁,路过黎渊氿时冷言道:“既然你守不住浮生阁里的东西,那你也不必再守浮生阁了。自今日起,本君亲自坐镇浮生阁。”后一句,黎渊长君以灵力扩音,通告全族。
黎渊氿唇色一白,他在家主与长君大打出手之际,就知道自己不该让人随意碰玄冰棺。
血玉剑划出分界线,以天地为证,黎渊长君高居浮生阁,自此与黎渊世家决裂。消息不胫而走,闻人世家头一个给黎渊家主写信聊表关切,姚氏等世家也纷纷请信询问长君的近况,但都石沉大海,得不到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