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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陆茗 ...

  •   喜宴当晚,黎渊长君与阎潦豪饮,大有英雄论酒互不相让的意味。伯仪有心想为长君挡酒,怎奈自己酒量也不好。结果还是醉醺醺的自己被犹存清醒的黎渊长君背出南垣城主府。伯仪趴在黎渊长君背上也不老实,一会扯头发,一会抓衣领子。黎渊长君忍无可忍,转头吼他:“不许闹了!”

      伯仪被吼得心胆一颤,老老实实把两只手放在黎渊长君的肩膀上。诺诺地问:“你为什么要背我?”

      黎渊长君反问:“难不成看你像滩烂泥一样醉在阎氏府上?”

      伯仪喝醉了似小孩胡闹:“你不是不待见我的吗?我出丑,你应该开心才对!”

      黎渊长君冷笑:“哼,要不是你顶着黎渊氏五长老的头衔我才不管你。”

      伯仪得寸进尺地问:“你在乎黎渊?”

      黎渊长君没好气地说:“此时此刻我也姓黎渊,我能不在乎?”

      迷迷糊糊的伯仪偏头看长君的侧脸,言语间呵出酒气:“那你在乎白若黎吗?”

      黎渊长君的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凉风刮过,瑟意萧然。车夫牵将马车停在院墙处,看见门口的长君二人,招手喊道:“长君、五长老,我在这儿!”

      伯仪抬头:“唔……”一声呓语仿佛叫醒了走神的黎渊长君。

      于是黎渊长君松开双手,没有辅助的伯仪从长君背上滑下去,重重摔落在地。屁股先着地,疼得伯仪发出一声闷在嗓子眼里的痛哼。车夫听见动静,仔细一看是五长老仰摔于地,遂赶忙跑过来。

      黎渊长君侧身让出一条道,方便车夫搀扶五长老。这一摔似乎把伯仪摔醒了,皱眉抚摸额头,打量左右是阎氏府邸外的空地。

      车夫关心地问:“五长老没事吧?”

      伯仪借着车夫的力道站起来,拍拍屁股和后背的灰尘,半清醒半迷糊道:“无碍,我们回客栈吧。”

      坐上马车,伯仪靠在角落里,马蹄哒哒落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亥时,许多人家已经熄灯歇息了。都域不像世家,深更半夜还有紧急事务要处理。都域的武者大都是晚上养精蓄锐,白天大杀四方。老百姓更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说来更与众不同的是,都域没有花楼和赌场,如此质朴简单的生活就好像此地的人都处在旧战国。就连酒家也不多见,大多都是卖茶的。黎渊长君左右一想,也该如此。四十二都域依山建造,山间能种的最多的就是茶叶,都域的百姓即茶农,自耕自种。卖到世族中去,还能赚钱贴补家用。

      “你为什么要把我扔地上?”

      黎渊长君挑眉:“看来你还没清醒。”

      伯仪歪过脑袋,直勾勾盯着黎渊长君:“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本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伯仪:“原先我以为你会不记得……啊不,是不知道世间曾存有一人叫白若黎。可是今日你的反应告诉我,你知道。不仅仅是知道。”

      黎渊长君打量伯仪一眼,又把目光收回,继续看书:“明明没醉,却要装醉,就为了一个白若黎?”

      伯仪坦然承认:“就为了白若黎。”

      黎渊长君:“在别的事上,你都是笑面虎。怎么独独是白若黎,就能让你撕下面具,坦然以对。”说罢,翻过一页纸,第一行是:捭阖者,天地之道。

      伯仪:“你比我坦荡,你为何不敢说真话?”

      黎渊长君:“你喜欢他?”

      伯仪:“非也。请长君回答我的问题。”

      黎渊长君:“我是谁,你或许不知道。但我不是谁,你一定心知肚明。多余的话,何必再问?”

      伯仪缄默许久,仰望车篷,终是忍不住道:“所以,白若黎只是黎渊彧的梦……”

      黎渊长君撇了他一眼:“看你这副样子,应该也是你的黄粱一梦。”

      孑然半生,是凡人都会怀念家与乡。伯仪已离乡,不过图一个家人团聚。“如今镜花水月,过往已成空。自当……不必再提。”

      车夫将马车驾去客栈,喂马吃饱后自己在客栈的大堂端着碗大口扒饭菜。阎氏高门阔府的喜宴,他哪有资格进去讨杯喜酒喝。在门外守了半天,此刻饿的不行。吃饱了简单洗漱后就上床睡了。

      第二日清晨爬起来,喂马驱车,喜宴结束又要赶回世族。袁枭得知黎渊长君入都域的消息喜不自胜,昨日喜宴分桌而坐,不得叙话。今日直接等在黎渊长君下榻的客栈外。黎渊长君方才跨过门槛将将出门,便被依靠在门边的袁枭给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黎渊长君本能呵斥:“放肆!”

      袁枭抓住长君的肩拉开距离,好让他看清自己的面容:“兄弟,是我啊!”

      黎渊长君皱眉搜罗记忆:“袁都统?”

      袁枭拍拍他的肩膀:“自宁谷境外一别,我以为今生再难得见。但我相信老天有眼,也相信兄弟的能耐,果不其然,这不就出来了!”

      黎渊长君垂眸望着只到他鼻梁的袁枭——他正兴奋地手舞足蹈,好似为黎渊长君的“归来”感到非常开心且欣慰。

      “你不知道,你在宁谷的这几年,我经常吃不好睡不好,就担心你在谷里过得不好。唉呀!你们世家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要不你留在我盘锦城,我封你为城主府的座上客卿。必定给你好吃好喝,出门有四人抬……”

      “长君!”伯仪从马车内打开车厢门,探出半个身子:“我们该回族了。”

      袁枭瞪眼,歪着嘴气道:“你谁啊?我跟长君叙旧,你却横插一脚!看不得我们兄弟情深?”

      伯仪整个人从车厢里走出来,扶着马车框站在车厢外道:“袁都统与长君情深与否,我不知。但是盘锦网罗天下英雄好汉,欲寻几个座上客卿不过小菜一碟。长君是世家中人,受世家抚育、庇佑,自不会背离家族。”

      在柜台上算账的掌柜,耳尖地听到“长君”二字,捋胡须道:“莫非是黎渊氏的长君?”自言自语罢,靠近门边,当着搁大堂打扫桌台的小二的面听墙根。

      伯仪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袁枭自然不敢接:“我何曾说过要长君背离家族,我只不过……”

      “只不过是请长君过府一叙,喝杯粗茶。”胡祯从东面走来,看样子他早就知道长君的落脚处在此。

      袁枭本就是武行汉子,读的书不多,自然说不过世家出身惯会弯弯绕绕的伯仪。但他脑子也不傻,胡祯搭腔,他立马掌舵转风向:“就是,长君曾助我解困,我心中对长君感激不尽,请长君品茶也是情理之举。”

      伯仪:“实乃族中事物……”

      胡祯:“个把时辰,都域与世族两相交好。这点薄面应该会给我们的吧?五长老。”

      见来者认出自己的身份,伯仪婉拒的话也不好再说,抱拳应道:“胡城主好眼力。”

      胡祯:“我未自报家门,失礼了。但是五长老能认出我,也是好眼力!”

      袁枭见局面寒暄得差不多了,便道:“车夫认得盘锦城主府吗?不认得的话,本都统给你指路。”

      车夫见五长老不反驳,黎渊长君也不拒绝,便道:“小人认得的。”

      袁枭哈哈一笑:“行,驾马去我府上吧。”

      ——盘锦城主府
      府门是硬山建筑,左右两侧山墙与屋面相交,并将檩木梁全部封砌在山墙内。袁枭窄袖精装先一步带黎渊长君入府:“这是胡祯替我筹谋修建的,他说此类建式如旧时宫殿,最能抵御侵袭。”

      黎渊长君负手于身后,大袖随着走姿在腰后摇曳。观墙高且后,斗拱凌厉。不吝赞道:“观其外形便可知防御力十分高。”

      胡祯穿着大袖襕衫,外面套了一件裘衣,像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他跟在长君的右后方与五长老齐行,闻言谦冲一笑:“长君谬赞。”

      进入城主府,覆盖瓦片的屋面峻拔陡峭,四角轻盈翘起,玲珑精巧,气势非凡。伯仪览赏:“既有庑殿建筑雄浑的气势,又有攒尖建筑俏丽的风格——这便是歇山建筑吧。”

      胡祯笑道:“听闻五长老博达通识,诚然不欺我也。”

      伯仪:“歇山建筑向来受世族偏爱,不曾想都域中竟也有人喜好此形。不知,胡城主是否去过都域。”

      胡祯:“九州地大物博,闲暇时我会游览四方。”

      伯仪:“不曾想,城主还能离开都域。”

      胡祯玩笑道:“城主并非犯人,自然可以出都域。”

      浓浓的硝烟都快弥漫到黎渊长君的身上:“不知袁兄请我喝什么茶。”

      袁枭叉腰自得:“岩茶。今年才得,正是新鲜。”

      黎渊长君:“可是武夷山的岩茶?”

      袁枭:“正是。我出门前就叫煮茶师傅准备了,现在当是入花厅便可享受。”

      花厅里一个年轻的着深灰色圆领袍的师傅领着两个小童站在四方四桌旁边,待袁枭请黎渊长君、伯仪和胡祯落座,小童拿出烫好的玉雕茶杯翻立桌面,老师傅提起茶壶,倒入热腾腾的岩茶。岩骨花香扑鼻而来,茶汤色泽铁青带褐润,黎渊长君捧起茶杯慢啜,清香甘活,仿佛有一朵乌龙花热烈地盛开在唇齿间。

      黎渊长君捧着茶具:“名茶配名杯,名师配名技。此茶万金难求。”

      袁枭被夸得开怀,不枉他费这么多工夫,寻茶又寻师傅。“招待兄弟,自然是要拿出最好的诚意。长君如此欢喜,我这般诚意便是没有作废。”

      “给你介绍以下,这位是雍凉最好的茶匠师傅,陆茗。祖上二十代都与茶打交道,到他这是二十一代了。”

      陆茗为好茶走访过九州,知道世家的礼仪,遂搭手作揖:“拜见黎渊长君。”

      黎渊长君笑道:“陆师傅不光精通茶道,礼仪修养也在上乘。”

      陆茗看见伯仪的茶杯最先空,便主动为他续茶。然后道:“黎渊长君过誉,听闻你八岁习遍所有礼仪,十一岁博览群书远胜长老院先代院主,在未冠之龄更是与家主走访别州世家,论风仪涵养堪称第一公子。”

      黎渊长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充其量在前者沾光,陆师傅在后者深造。”

      陆茗端着茶壶游走在花厅里为诸位客人添茶,模样不似小厮劳役,倒像是先生教书,于学堂中兜转。

      陆茗为袁枭续茶,道:“陆某爱茶,何处有好茶,陆某便去何处沏茶品茗。”

      胡祯也喝到了第二杯岩茶:“茗者弈茶也,陆先生当真无愧于己名。”

      陆茗:“先生不敢当,师傅二字足以抬举。”

      袁枭说到做到,喝了两个时辰的茶,留饭不成便送了长君两盒糕点,令其与五长老回程路上吃。黎渊长君依照都域规矩行抱拳礼,伯仪有样学样,二人在盘锦城主府门口与袁枭和胡祯告辞。

      这番喜宴,阎昭不能回浮生阁也罢,毕竟人家本来就是阎氏的人。最令伯仪不能释怀的就是,还倒贴了一个阎殊进阎氏。本来阎殊就是大长老教导的孩子送去浮生阁,按出身论,该是黎渊本家的人。如今不再是黎渊本家人,连姓也改了!

      如今好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伯仪心中积郁:“你可知阎阁主当初为何叛出阎氏?”

      黎渊长君正在吃饭盒里的糕点:“为何?”

      伯仪:“我在问你。”

      都域的糕点比巴掌大且酥脆,不似南方粘糯,也不似北方口感清爽。黎渊长君一边咀嚼糕点,一边囫囵回答:“我怎么知道。”

      伯仪皱眉:“寝不言,食不语。”

      黎渊长君不说话了,专心吃糕点。三口解决一个,半里地未尽就解决五个。

      伯仪看他吃得那么欢,于是问:“此类糕点很好吃吗?”

      黎渊长君给了他一个“食不言,寝不语”的眼神,然后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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