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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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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妍正拿着帕子擦着苏雨晴嘴角的奶渍,听了此话,好奇问道:“怎么冒雨就来了,可大致问过是什么事吗?”
采薇摇了摇头,回道:“只说想和娘子商量一下租子的事。”
静妍放下了帕子,随即起了身。
这严庄头是碧青的祖父,是个种地好手,静妍名下田地的收成,这些年都有赖于他,因此虽然雨还未停,静妍也立即往前院赶去。
随意庄的结构与一般的庄园类似,进了大门后当先一个影壁,影壁后便是院子,中央一座大厅,平日里都是紧闭房门不开放的,除非有贵客到访。
东耳房住了林管家,西耳房平日就用来招待外人。
静妍带着碧青推门进入西耳房时,严庄头正握着热茶在取暖,形容有些狼狈,还有水珠顺着花白的头发往下淌着,黝黑的脸庞紧皱着,愁容满面的。
今日的他换上一身上好绸衣,却因为袍底的泥点子更显得不伦不类了。
静妍皱了皱眉,示意碧青靠近,轻声吩咐道:“去问林管家拿一套干净清爽的衣服来,你祖父如今定然是强忍着不舒服的。”
碧青感激地点了点头,行了礼就出去了。听到了动静,林管家立即起了身,刚要弯下腿行跪礼被静妍阻了:“都说过很多次了,严伯伯不必对我行此大礼的。”
静妍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接着道:“我们坐下好好说话。”
严庄头哎、哎两声就又沉默了。
静妍想了想主动开口问道:“这一路行来,路不好走吧?怎么顶着雨就来了?”
严管家双手握在一起,右手拇指不断地揉搓着左手,好一会儿才说道:“是这样的,今年这雨水又大又多的,山下好多庄稼都被雨水泡得不能要了!眼见着到了收夏租的日子,老奴是来请示一下这租子该如何收?”
说到这,顿了一下,右手拇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就算是他的手又黑又糙,也被摁出了红印子。
静妍也不催促,果然没一会儿就听严庄头声音有些小的继续说道:“他们都让我来求求情,看看这租子能不能少收点?等来年收成好了他们再补交也是成的。”
静妍听明白了,这是来商量减租的事。思索了片刻后,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母亲生前你就做了庄头,是这里的老人了,我且问你,年头不好时如何减租可有旧例可循?”
严庄头忙不迭地点头,一边说着有的有的,一边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一件被牛皮包裹严严实实的东西来。
只见严庄头一边拆着牛皮一边说道:“夫人还在的时候,有一年秋季突然下了好大一场雪,一天一夜后庄稼冻死了一大半,幸好夫人心善早早地就派了人过来查看情况,知道情况严重后立即减了一半的租子给我们,才让我们过了一个不缺粮的冬天啊!”
话音落,牛皮包裹的东西被拿了出来,原来是那本记录佃租的账册副本。
随意庄上记录佃租的账本分正副本,正本在静妍手中,而副本一直由严庄头掌管着。
严庄头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账册送到了静妍面前,静妍翻到做了标记的那一页,只见页面上工工整整地记录着元兴十年九月秋,大雪减半租。
字迹工整有余,就是稍显稚嫩。静妍看着,问了一句与租子无关的话题:“这是谁帮您记录的?”
严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孙子严屹写的,如今这账册都是我说他写。”
静妍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字不错,继续努力会练出自己的风骨。”
严庄头咧着嘴笑了笑,眼中全是骄傲,虽然想掩饰却根本掩饰不住。碧青拿着衣物进门就看到自己祖父这有些憨傻的样子,一猜一个准:“这是您孙子又被夸了吧?”
严庄头瞪了碧青一眼:“那是你兄长,没大没小的。”
碧青将衣物端到祖父面前,敷衍地点着头:“是,是,是,我没规矩,您孙子最有规矩了。”
严庄头悄悄地看了看静妍,他怕碧青这副样子让静妍不喜。
静妍安抚道:“碧青这丫头,平日里采薇都夸她知礼的。她呀,这是和您撒娇呢。”
然后又对碧青说:“还不扶你祖父进去把衣服换了?”
碧青笑容灿烂地答应了一声,对静妍行了礼后就要带着严庄头下去换衣服。
严庄头拉住了碧青的胳膊,却没有离开:“老奴还好,还是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静妍也不强求,顺手将账册归还给严庄头,直接做了决定:“既然有旧例,那就遵循旧例吧。”
严庄头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如此好说,眼中闪过惊讶,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娘子不将正册拿来对比一下再做决定吗?”
静妍笑着回道:“您为我操劳这许多年,将庄田庄稼这些事打点得井井有条不需我操心,若对您这点信任还没有的话便不是瞧轻了您,而是瞧轻了我自己了。”
“正事已经商量完了,严伯伯抓紧把衣服换了吧。”静妍笑着说道。
严庄头哎、哎两声,突然觉着眼眶有些发热,低下头用满是老茧的手蹭了蹭。
待严庄头换好衣物出来时,静妍正默然立于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水,听得动静,静妍未回头:“严伯伯您说,这雨若一直这样下去会怎样呢?”
听了此问,严庄头也看向窗外,眼中已有了些许忧虑。
只见他看了一阵,开口道:“自古啊这人啊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供养我们的是这山,这水,但是一旦他们发了脾气,要命的也是他们啊。本不想与娘子多说这些的,徒添烦恼而已。靠近河边的最近已经被水淹了一部分了,若再这么下去首先就是河水会蔓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怕暴发山洪,若是山洪来了,那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静妍转身看着严庄头,问道:“何以说会发生山洪?”
严庄头回忆着自己一路行来看到的场景,道:“老头我毕竟在这山里住了一辈子,今日一路上来特意观察了一下,许多地面都裂了缝,还有那些本应该扎根于土地里的树根也被这几日的大雨冲刷的露了出来,这些都不是好现象啊。”
静妍平日里不爱读诗却喜欢看些野史地质等比较有趣的书籍,曾看到过对山洪的描述,书中也说山洪的破坏力是极强的,因此听到这,静妍不自觉地皱了眉头,问道:“可有什么能防护的措施?”
严庄头叹息着摇了摇头,语气凄苦:“能有什么办法?我小的时候山里人都会在山上盖座木屋,每每到了雨季就会住到那里去。可如今抬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贵人们的庄子,哪里还有我们可以盖房子的地方了。唉!听天由命吧。”
这话有些情绪在的,严庄头似乎忘记了正与自己说话的人于他而言就是位贵人。碧青听得直皱眉却也不敢贸然出声,只能在静妍身后挤眉弄眼。但是严庄头此时依旧在看着窗外根本没有看到。
静妍刚好转身看到,好笑地睨了碧青了一眼,并不在意,她反而在意的还是山洪这件事,严庄头此人做事靠谱,没有把握的事从不会答应,如今他虽没多说却也让静妍有些惴惴不安。想了想,说道:“今日你下山后让大家抓紧把能收的粮食都收了,然后组织好大家一同来这庄子上住一阵吧。我这庄子上还有许多空置的房子,应该够你们住的。”
严庄头猛地一转身,见静妍满眼真诚地看着自己,忽然就把她与多年前的徐映梦重合在了一起,也是这般把人命放在首位,也是这般能帮一把绝不会冷眼旁观。
严庄头眨了眨眼,心道也不知今日怎么了,总是会想起夫人。
眼圈又被熏得有些红热,却还是摆手拒绝道:“我们都是粗人,冲撞了您就不好了,我说的这些无非都是担忧罢了,并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静妍无奈道:“严伯伯说什么糊涂话,从认识您以来我便叫您伯伯,为的就是让你们知道我是拿你们当做长辈来看的,别人我没有能力去管,如今既然有着一两分会发生的危险我就不能不为你们多做打算,左右这庄子上房间也多,不多你们几个住的。”
严庄头却还是拒绝:“全庄上下都知道郡主他们来了,都是贵人可冲撞不得的,不可、不可的!”
其实静妍的想法很简单,如今自己虽有侍郎嫡女的名分在,但是这些年自己在庄子上能安稳度日,吃喝不愁靠的可不是侍郎府每年给的那可怜的月例银子,而是这些辛苦种田为自己创造收益的人,庄子本就大能庇护他们的话为何不这么做呢?
碧青看看自家娘子,再看看脸红脖子粗的自家祖父,心思转了一转,忽然脆生生地开了口:“请娘子容奴婢大胆说一句,奴婢倒是有个两全的法子请娘子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