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妍》一笔轻落

6、第 6 章

　　静妍与采薇到了林管家房门处时，就见窗扇大开着，他正举着一颗很普通甚至有些丑的石头，追着光在仔细地观察，就连他们二人过来了都没有发现。

　　静妍看了一眼采薇，采薇会意，扬声道：“林叔这是看什么宝贝呢？看得这么认真，娘子来了都不知道。”

　　林管家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立即将手中的石头放下，从屋内迎了出来：“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块儿友人给的石头。”

　　采薇一边扶着静妍往屋里走，一边好奇地问道：“什么宝贝石头值得您这么仔细地研究？”

　　林管家哈哈一笑：“老奴也不是很懂，说是幸运的话可能会开出好玉来。”

　　走在前面的林静妍听闻此话，挑了下眉头，继续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

　　待静妍坐定，饮过一盏茶后，林叔主动说起了今日之事。

　　果然如静妍所想，林管家只说人早已不在林府了，所以没能把人接来，至于为何人不在林府，林管家却是只字不提。

　　静妍也没再多问，只说林管家辛苦了。又问了问林老夫人与林府的情况便没再多聊就离开了。

　　送走静妍的林管家，独自在风里站了一阵，心中已经有了判断，无论林静妍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什么，话也好证据也好，都只是能引起她的怀疑却无法令她马上确认当年事有蹊跷，才如此重拿轻放的来试探自己。如此林管家心中的不安消了大半，又一想两年内静妍是不会回京的，只要还在这随意庄，总还是在自己掌控之内的，如此更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于是就背着手哼着歌继续研究那块丑石头去了。

　　而静妍虽有心回京，但是一则不能毫无理由地回去，二则她母亲忌日就快到了，所以她暂时按捺下这件事不提。接下来的日子里，静妍依旧是白日里陪着赫连蔓他们，晚上点烛抄经。

　　然而于静妍来说是机遇，于林管家来说是意外的事情却是以一种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形式悄悄地在来的路上了。

　　这一日，是江宜如他们来这里的第六天，这六天里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晴天，花园逛不了，姐妹四人只能在屋子里休息取乐。

　　午膳过后，静妍几人聚在江宜如暂住的芙芳院。

　　赫连蔓一身浅蓝色窄袖襦裙的居家常服，只简单戴了两三个金簪玉钗做个点缀，此时正盘腿坐在靠窗摆设的罗汉床上与江宜如的贴身丫鬟忆棋手谈对弈。

　　江宜如则将古筝摆在西南窗前，点燃熏香，拨动琴弦，练习了起来。

　　静妍坐在八仙桌旁，正陪着苏雨晴在玩九连环。清幽琴音响起，静妍抬头看去，只见大开的窗子外是在雨中依然盛放着的芙蓉花，一团团的拥挤在一处开得热烈。而坐在窗前的江宜如，犹如花蕊般被簇拥其中，抬眸起手间，微微一笑，端的是风华绝代，人比花艳了。

　　一曲作罢，苏雨晴早已停了九连环，手捧着双颊，十分直白地夸赞道：“宜如姐姐你真的是太美了。”

　　江宜如的秋水剪眸里盛着笑意走向苏雨晴，端坐，立即就有婢女递来沾湿了的手帕，江宜如接过净了手笑着递给婢女然后伸手刮了刮苏雨晴小巧的鼻子：“你这夸人夸得也太直白了些，若是个男子，长大后定然也是个登徒子。”

　　苏雨晴笑眯眯地任江宜如捏着脸颊：“是因为姐姐是真美呀，人家分明夸赞得很是真情实感呀。”

　　江宜如无奈地摇了摇头，发髻上簪着的步摇微微晃动着，垂下的珍珠坠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只见她松开手，侧首看了看窗外的芙蓉，柔柔的开口道：“想夸人美，你可以说芙蓉不及美人妆，也可以说芙蓉如面柳如眉。古人多是拿花喻美人，得了空我会誊抄一些诗词歌赋叫思书给你送来？”

　　苏雨晴立马举起双手连连摇着，嘴里求饶：“宜如姐姐你可饶了我吧，我大哥买的那些我都看不完呢。那些诗词太酸，晴儿可不喜欢。”

　　江宜如斜睨一眼苏雨晴：“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刚刚还皱眉撇嘴的苏雨晴立即换了张阳光明媚的脸，说道：“那可多了，比如骑马打猎啦，玩石头啦。”

　　说到这，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苏雨晴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巴。

　　江宜如举着团扇，斜睨着她，苏雨晴心虚地嘿笑出声。苏雨晴刚想要转移话题，却听静妍忽然问道：“我问你，上次我从库房里找到一块灵璧石，你给要了去，目的就是把玩吗？”

　　苏雨晴又偷瞄了江宜如一眼，见江宜如面上没有任何不虞，点了点头：“是啊，静姐姐你是不知道，灵璧石在玩石界可是四大名石之一呢，与其排名在一起的还有太湖石，英石以及雨花石。”

　　静妍歪头看着苏雨晴，不耻下问：“太湖石我是知道的，我们园子里的假山都是太湖石，那么其他石头呢，也是做装饰用的？”

　　苏雨晴伸出食指，在空气中摇了摇：“可不只是装饰，这些石头，有的是形状美丽，有的是纹路美丽，但无论是什么，人们追求的都是自然之美，正因为是天然之物，所以它们的美都是独一无二，是不可复制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是为了收集他们，好好保管，恨不得供起来，哪里还舍得做装饰啦。”

　　静妍想了想那块丑石头，更迷糊了，不禁问了个傻问题：“那有没有人追求丑石的？就那种看起来灰扑扑一看就很普通的那种。”

　　苏雨晴大大的眼眸里也有了疑惑，问道：“追丑石？目前我是没有见到有这样的人。静姐姐你问这些做什么，莫不是被骗了？你把那石头拿来我看看。”

　　说着就要拉静妍起身，不过被江宜如阻止了，只听江宜如有些无奈地说道：“急什么，听你静姐姐把话说完。”

　　于是，静妍把那日林管家是如何在光线下观察那石头的，那石头又是如何普通的，林管家又如何说的，一一说了出来。说到后来，赫连蔓都停止了下棋，斜倚在罗汉床上听着。

　　苏雨晴听后，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状：“难得有静姐姐糊涂的时候，你说的这事儿，可就不叫玩石了，没猜错应该是赌石！玩石主要在收集和赏玩，而赌石可就和银子挂钩了。赌赢了瞬间成为有资产的人，赌输了则有可能会家破人亡。”

　　“赌石？”静妍继续疑惑地看着苏雨晴。

　　苏雨晴继续解释道：“其实就是用一定的银钱买还未剖开的玉石，买定离手，是赢是输就和卖石头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些东西不太见光，所以都是在西市很角落的地方才有。卖石头的地方往往就有开石和买石的人，总之这里面很复杂，我大哥是从来不让我碰这个的，我也只知道这些了。”说完，还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静妍消化一下，点了点头，道：“已经能帮到我了。”

　　这边静妍止了声，江宜如却说了话，样子比以往严肃了很多：“晴丫头，手伸出来。”

　　苏雨晴见江宜如是认真的了，下意识地看了看静妍，静妍偷偷地摊开了双手，表示爱莫能助。她又转头看了看赫连蔓，赫连蔓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别说让蔓姐求情了，好像她不拿银枪来打自己就不错了。苏雨晴看透了这些，撇了撇嘴，到底不敢违拗，伸出了手。

　　最后江宜如只是用手打了苏雨晴手心十下，打过后，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优雅地擦起手来，见苏雨晴摸着微红的手心，慢条斯理地问道：“可知道错哪了？”

　　苏雨晴低着头，再也没有了刚刚的神采飞扬，老实道：“不该玩石头，更不该接触赌石。”

　　江宜如将帕子递还给婢女，又接过刚刚叫婢女找出来的跌打药膏，自己用指头挖出来一点，亲自给苏雨晴上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柔，道：“你与静妍一样，自小失去了母亲，但是静妍不像你，是个叫人省心的，你呢？你听听你说的那几样兴趣，哪一个该是女子玩的？赏玩石头也就罢了，无论你怎么玩苏大哥都付得起，赌石你怎么也敢去接触？动辄家破人亡的行当，是一个女孩子该接触的？那都是我们不曾接触到的地方，你若是有了危险我们也许连帮忙都不知该如何帮，到那个时候你可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对得起苏大哥吗？可是苏二郎那个混人带你接触的？”

　　苏雨晴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非常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江宜如见苏雨晴这般干脆利落的点头，她自己倒是有些不笃定了，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把膏药给了婢女。

　　静妍却是知道，苏二这是背了黑锅了，于是在苏雨晴看向自己时，静妍伸出食指在脸上划了划。苏雨晴见了，吐了吐舌头。

　　他们二人正在江宜如眼皮子底下做着各种小动作，采薇就带着碧青走了进来。

　　只见采薇笑着道：“佃农们送来两筐新鲜的石榴来，奴婢叫人开了几个，请娘子们来尝个鲜儿。”

　　说着，走到了静妍身后。这时就露出了一直跟在后面拎着食盒的碧青。

　　只见碧青利落地打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盘已经被开了口的石榴，红彤彤地还带着水珠子，摆在青色莲形的高脚碗里，既美观又看着很有食欲。

　　再打开下一隔，将食具与四个青瓷小盅端了出来，最后一隔里端出一个盖着盖子的大碗。看着与那高脚碗都是一套的。

　　这时采薇已经用水净了手，笑着将桌子中央的大碗揭开了盖子，原来是一碗已经被敲碎了的冰块。然后采薇拿过一个空碗，用汤匙盛了一些碎冰，再把碧青剥下来的圆润饱满的石榴粒放进碗里，最后打开一个小盅，将盅里牛乳浇盖在上面。

　　做好了一碗，先端给赫连蔓，笑着道：“这牛乳里放了蜂蜜，配石榴刚刚好，郡主您尝尝。”

　　赫连蔓冲采薇笑了笑，她身后的婢女亦是笑对着采薇，接过了这一碗。然后采薇又一一将做好的递给江宜如与苏雨晴，最后一碗才给了自家娘子。

　　这种吃法是静妍夏日里最爱的吃法，静妍端过舀起一勺，静静的品尝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就只有瓷器轻轻碰撞的声音了。

　　待四位娘子饮用结束，用茶水漱了口，采薇才俯身在静妍耳边轻声道：“今日这石榴是严庄头亲自送来的，林管家说看样子似乎是有事想面见娘子，林管家让我来问一问娘子要不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