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妍》一笔轻落

5、第 5 章

　　第二天一早，静妍对镜梳妆，正在挑选是用那套玉饰还是银饰。采薇回头看了眼已备好的衣物，是一套齐胸襦裙。素白色襦衣，浅黄色纱裙，便从那套银饰里拿出一枚小巧的蝴蝶形银制步摇，蝴蝶下方雕刻着一朵绽放的花朵，而花朵下端坠着五个小巧玲珑的铃铛，稍一晃动，就会清脆地响动。采薇摇着它，笑着道：“今日就簪这套吧，看着既素净又活泼。”

　　静妍点头应了，拿起了盒子里的银耳坠，刚要戴，碧青就走了进来，说是林管家着人套马车了。

　　静妍心道看来他是划掉了与自己坦白这一选项了，无论是要忽悠自己还是禀明林老夫人都需要进城之后再说。

　　静妍一边戴耳坠，一边道：“和小泉子说，不需他特意做什么了，只要记好今日林管家都做了什么就行，回来后是要一五一十地学给我听的。”

　　碧青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采薇一边整理着静妍的鬓发，一边请示：“要不还是奴婢找个理由亲自跟着林管家回城一趟吧。”

　　听了此话，静妍摇了摇头：“不必。你可知道我为何改了口只叫小泉子记好他今日都做了什么不再做其他了吗？”

　　采薇老实地摇了摇头。

　　静妍道：“我对母亲之死的事心中存疑，难道他就非常笃定我肯定发现了什么吗？今日不仅仅是我要看他做什么，他也许也在看我要做什么，以此为判断才好走下一步。那我便按兵不动，且看看他如何走就是了。”

　　采薇笑看着静妍，声音温柔地道：“按兵不动这词，郡主下棋时倒是经常会说，没想到我家娘子也是会的。”

　　静妍起了身，笑睨了采薇一眼，发顶那枚蝴蝶步摇随着静妍的动作微微的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响铃声，只听她说道：“我懂得多着呢。”
　　笑容明媚耀眼，丝毫不输身后灿烂的晨阳。

　　不过此时坐在马车里的林管家却是没有什么闲心笑得出来，他还是在掂量。心中颠来倒去地想昨日与静妍的对话，企图从短短几句话里抠出蛛丝马迹来。

　　林管家知道，静妍对于自己将随意庄上的事禀报给林老夫人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但是因为许多事她还要依靠自己，所以她并未阻止，但是同等的她一点也不信任自己。

　　依林管家对静妍的了解，让他把溶月要来，多半是试探，但也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嘴馋。如果自己将这些禀告给了林老夫人，按他对林老夫人的了解，一定会再派个人到静妍身边，一为制衡二则为了查清是谁与静妍乱说了话，又知道多少当年的事情。如此一来，自己在随意庄上的权利势必会被分走一部分。

　　正是因为不能笃定，林管家才会犹豫，这件事说出去容易，但是带来的后果对自己可不怎么有利，万一林静妍真的只是因为嘴馋了呢？林管家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有些烦躁地把玩着自己手里的玉貔貅，根本没有没有注意到路程。

　　直到听到越来越嘈杂的声音，林管家才睁开了眼睛，分出两分精力，撩开车帘去看外面。如今已快接近城门，因此车旁经过了很多人，有提着包袱走路的，有扛着担子一边叫卖着一边往城门去的，也有骑马的官差，扬鞭打马一阵风似地经过。这时，小泉子的声音也在外面响了起来，说是城门口到了。

　　林管家想了想，吩咐道：“继续走，我们去东市。”

　　林管家他们是踏着夕阳回的随意庄，静妍先见了小泉子。此时小泉子嘴里还有未咽下的糕点，见了静妍赶忙狠狠一咽，想要吞咽下去，结果卡在咽喉处，憋得他满眼泪花，脸红脖子粗的。

　　静妍赶紧示意采薇给他送杯水，采薇忙忙地亲自递给小泉子，顺手拍打着他的背，无奈地说道：“一点也不稳当，急什么，娘子又没有马上让你说话。”

　　小泉子眼泪汪汪回头看着采薇，看起来很是可怜。

　　静妍有些心疼却又觉着好笑，听了此话道：“你十岁的时候还陪着我爬假山的，又有多稳当了？”

　　采薇瞪了静妍一眼，笑着道：“你也好意思说你爬假山的事。”

　　这边主仆二人闲聊起来，小泉子也终于将糕点咽了下去，一边拍了拍胸口，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静妍见了，说道：“能说话了？那就说说吧，林管家今日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小泉子也是庄子上的人，今年十二岁，因为会驾马车人又勤快所以被安排在马房做事。

　　因为这随意庄是在山里，林管家只要想出门是一定要坐马车的，他也许会瞒过林静妍，但瞒不过马房的人，因此静妍一直想在马房找一个自己的心腹，这样她就可以知道林管家回林府禀报随意庄之事的规律，也能对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大致有些了解。因为存了心，所以很快注意到了这个待不住但是人很机灵的小泉子。

　　只听小泉子说：“林叔今日先是去了铺子里包了几包糕点，小的猜应该就是给娘子们买的玫瑰酥饼了，然后又拐到全是人牙子的那条街上，小的一路跟着看着，他逛了好几家但是最后也没买人就出来了。后来小的见他往回走了，就赶忙进了胡同，从另一条街赶回了放马车的地方，最后就是回了林府。”

　　说到这，小泉子有些不好意地摸了摸头，接着道：“林管家是进内院给林老夫人请得安，请恕小人无能，实在是混不进去，所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小的是不知道的。”

　　这是静妍一早就猜到的事情，因此并不如何失望，笑着对小泉子说：“无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且问你，他进去的时间长吗？”

　　小泉子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外面候着时，临街的人家正在搬东西，东西还没搬完呢，林管家就出来了。

　　于是小泉子摇了摇头。

　　静妍心中有了判断，示意采薇抓一把碎银赏给小泉子。

　　尔后主仆二人也往前院赶去。

　　在路上，采薇疑惑地问道：“他去见人牙子做什么？”

　　难得今日没有下雨，微风不燥带着些许凉意，很是舒服。

　　静妍在徐徐微风里静静地开了口：“我想他最初是想买个人来糊弄我的，奈何酥黄独并不是人人都会的。从他这一行为就可看出，他也许对溶月在哪并不知道，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京城的林府里肯定是没有溶月这个人了。而我问他请安的时间的长短则是想判断他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祖母。按我对他的了解，多半是没有的。”

　　说到这，静妍一顿，看向采薇，问道：“你猜他为何选择不说？”

　　采薇想了想斟酌着说道：“若说是信了娘子只是为了嘴馋，他就不会去找人牙子了，他已判定出娘子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但是也笃定就算娘子发现了什么线索也没有什么妨碍。但是一旦林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有所动作。”

　　静妍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我祖母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呢？”

　　采薇咬了咬唇，思考了一下，道：“这几年娘子虽然人在庄子上，但也并未脱彻底离老夫人的掌控，奴婢猜想老夫人一旦知道了此事，势必要派个人来的，也许就会一直跟着娘子了。”

　　静妍冷笑一声：“是啊，而这个人的身份必然是不会太低的，那么带来的另一个结果就是，林管家的权利势必会被分走，而且之前是因为我只能依靠他，所以许多事我做不得，但是如果来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唯一了呢？”

　　所以林管家为了权利与自保，很大可能是选择不告诉林老夫人静妍这一奇怪的举动。实际上静妍从来没有想从林管家嘴里听到什么，因为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他说了些什么，那必然也是谎言，对静妍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静妍做这些的目的从来都是要看看林管家怎么做。

　　而如今看到了林管家的行动，静妍的心中阴霾却更厚了一些，看着莲池里被风吹皱的波纹，轻叹一声：“最关键的是，他很笃定就算他没有及时让林老夫人知道也没有妨碍。”

　　因何笃定？又为何没有妨碍呢？

　　采薇忽然就想起一桩旧事，那还是静妍刚搬到庄子上的时候，静妍身边其实是有跟着一个奶娘的。她是徐映梦的陪嫁丫鬟，比徐映梦早半年做了娘，徐映梦就让她做了静妍的奶娘。后来她被突然叫回京城，就再也没有回来。而林府那边只是来了个老嬷嬷交代了两句，说是人在林府吹了风，染了风寒过世了。

　　如今从后往前看这事，却是很容易就看出问题了。

　　静妍好笑地看着采薇越来越皱的眉头，道：“何至于这般烦恼了，最起码我们不是已经判断出我母亲之死是有隐情了吗？就算她依然是病死的，但是养病期间定然也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为了确保事情不走漏风声，他们定然是会把母亲院子里的人都处理掉。依我对祖母与父亲的了解，杀人灭口之事做不出来，但是全部撵走是极有可能的。只要人活着，就总能找到。”

　　说到这，静妍止了步。身后的莲花池传来阵阵花香，带着花香的微风拂过静妍的裙角，吹散她额间的碎发，却吹不散她的决心。

　　只见她面对采薇，握住采薇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姐姐，我们该回京了！”
　　采薇回握住静妍，目光依如静妍一般坚定，开口道：“想回，我们就回去。娘子您去哪里，奴婢都会陪着您的！”无需多言，拉在一起的手就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