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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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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赫连蔓有条不紊的叙述中,静妍不禁回忆起两年前自己与黄先生的一场谈话。
那是一个大雪漫天的日子,自己与黄先生围坐火炉旁一同探讨景朝的建立。
黄先生曾说,一个王朝的兴衰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任何一个王朝的首建者走的都是一条血路。
静妍深以为然。
而在悠悠的历史长河之中,大景王朝还是有那么些特殊之处的。
它的建立少了些铁马冰河,尸骨成山的血腥之气,多了些运筹帷幄,以谋定天下的波诡云谲。
若论原因,大概是因为元兴帝在前朝时就已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政客,他的谋略即使到了如今也是无人可以匹敌的,还有些说不清道明的被人们称之为的天意。
刘昇此人,本就是前朝的贵族子弟,20岁正式进入朝堂开始了他的仕途,直至做到左仆射。在他官拜左仆射时,前朝很多权利已是被他掌握在手。而让他权利走到鼎盛最关键的一件事还是他把自己的女儿推成了皇后。凭着国丈的身份,管起国事来更加的名正言顺,朝堂上最后一部分势力便也收进了自己手中,至此朝堂之上再无人能敌。
而前朝皇帝在亡国一事上,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这一笔让人称之为天意。
作为亡国之君,自然会有一些不该是皇帝该应有的性格,最被人诟病的便是不爱政务,耽于享乐。
也不知是他自己想到的还是身边人为讨好他出的馊主意,他竟然一拍脑袋就把皇位传给了当时年仅两岁的儿子,自己做起了太上皇。
听到这儿的时候,静妍还笑了一阵。黄先生问她笑什么,静妍记得自己好像是这样说的,若说这个皇帝愚蠢至极倒也是有点冤枉他,他还是有小聪明在的,能做出如此决定,他无非是不愿上朝,不愿批奏折罢了,但权利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只是他终归还是愚蠢的,没有看到早有一只猛虎在他身侧,他所谓的权利也不过是那猛虎丢出来的骨头,麻醉他罢了。
当时黄先生并未批评静妍有些胆大狂妄的言论,只是将烤得正香的地瓜递给了静妍。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荒唐皇帝成为太上皇的第二年他就因一场风寒一命呜呼了,也就是在那一年,前朝彻底易主。
刘昇挟天子以令诸侯,打退了所有以清君侧为旗号的反军,平衡了各方势力后,用最少的代价,在大兴即如今的都城长安城登基为帝,正式的改朝换代。
从此天下以刘姓为尊,改国号为景,定年号为元兴。
元兴初年,刘昇封前小朝皇帝为知恩候,封前朝太后为大长公主。
封长子为太子,封其他皇子为藩王,又将前朝的贵族分封为王侯国公,景朝的初代势力格局被划分完成。
静妍的外祖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封为定国公的。
想到这,静妍冷冷一笑,已至国公又如何呢?如今也早已是家破人亡,除了自己,再也找不到一个后人了。
说起来,这些分封里知恩侯从前朝到如今,都是有些特别的那一人。
知恩两个字,可以说将刘昇所有的意味都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也便是这知恩二字落笔后,就注定了知恩侯在景朝尴尬的一生,即使他并未做错任何事情。
因此每每提起他,黄先生总会叹一句他也是个苦孩子。姓什么来着?
静妍端茶凝思。
哦,对了!他姓容,叫容舟。
如今元兴帝去世,已至永昌年间,容舟也不过是一个22岁的年轻人罢了。
正待静妍溜号不知要溜到哪里去时,赫连蔓沉稳的声音又将静妍拽了回来。只听赫连蔓说道:“圣人是念旧的,如今后宫里身居妃位的都是在浅邸的老人了。唯一一个特例便是如今这位贵妃娘娘了。”
“她本是元兴十年进宫的宫女,姓陆,叫什么我却是不知的。无论是元兴帝时,还是在永昌初年,她几乎是不被人注意的存在。却忽然两年前被封为了贵人,如今不过两年又一举成为贵妃,也难怪让人津津乐道,都想要探听到更多她的秘闻。”
“封为贵人第二日,我刚好在长寿宫小住陪伴太后娘娘,她前来谢恩时是我与她第一次的遇见。她一身月白的广袖襦裙,头发高高挽起,用一套白玉的首饰做装饰,一件金器都无。她明明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身材娇小,水润润的杏眼,该是甜美温柔之人,但她却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眼眸深处只有冷意,不过是看着温柔罢了。行动间,行止有度,说是大家闺秀也是有人信的。”
自小一起长大,该有的默契自然是有的,静妍懂赫连蔓在意的点是哪里。景朝未统一前,乱了几百年,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能吃饱肚子都是好的,学习礼仪诗书那是贵族女子才会做的事情。若是确定未进宫前她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那么是谁教她的这些呢?
不过自古深宫多秘密,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谁又在乎她是谁的人,又是因何进的宫。但如今看来,她一朝成为贵妃,尊贵荣宠只在皇后一人之下,已然是动了许多人的蛋糕,她再想安稳度日想是难了。
静妍只当闲话来听,江宜如却不是,她知道赫连蔓此话是在提醒自己,无论以后自己与哪位皇子成婚,对这位贵妃娘娘最好是敬而远之。至于她到底是谁的人,无论赫连蔓是真不知也好,还是假不知也好,她是不会再透露的了。
但是这些对她也就够了,所以在赫连蔓看向自己时,江宜如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遥遥一举,算是以茶代酒了。赫连蔓回已一笑,便如那雪后初晴的暖阳,干净而温暖。
“还有一件事闹得阖宫上下都是知道的,不过说到这件事就绕不过一个人。”也不去让静妍他们猜,赫连蔓接着道:“大家都以为圣人是先封了她为贵人,才将惠和交给了她养,实际上大家把顺序弄反了,是惠和先被寄养在了她名下,她才被圣人从一个才人擢升为贵人的。”
惠和公主静妍还是有些印象的,小时候静妍总会被母亲带着进宫,而惠和作为与静妍同龄的人在静妍进宫时总会被宫里嬷嬷领着来陪静妍玩,记忆里惠和总是瘦瘦小小地躲在嬷嬷身后,即使是十分想吃盘子里的点心也不说话,只是用黑沉沉的眸子去盯着。那个时候的静妍虽不是公主,却比不得宠的惠和尊贵得多,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每每见到总会主动把盘子里的点心递到惠和面前。
这边赫连蔓也说道:“最初惠和是被宫人养着的,有过一段被磋磨折腾的经历,后来还是圣人发现了她手臂上的伤,狠狠地调查了一番,打死的打死,撵出宫的撵出宫才平息了一场风波。”
“然后惠和就被圣人送到了贵妃娘娘那里,谁料她身边一直跟着的老嬷嬷却背着贵妃对惠和又是一阵的磋磨,惠和并不敢说与贵妃娘娘听,因此在贵妃娘娘宫里过得也并不比之前好太多。直到有一天贵妃娘娘自己撞见,惠和才真正的脱离了苦海。对于此事贵妃娘娘很是震怒,立时就当着阖宫上下的人打了这嬷嬷的板子。”
若这嬷嬷是个普通人,赫连蔓就不会提这件事,果然静妍正这般猜想,就听赫连蔓接着道:“这嬷嬷是贵妃娘娘的奶嬷嬷,是贵妃娘娘成为才人时就进宫跟着伺候的人,着实跟着娘娘吃了几年苦。”
“都说这老嬷嬷在被打板子时,她在院子里嚎叫了多久,贵妃娘娘就在殿里哭了多久。待这人养好了伤,贵妃将她撵出了宫去却给她封了厚厚的银。做这些事,圣人都未作声,不过那之后,一个月里圣人总是要去娘娘宫里坐一坐,一起用膳的。”
话音落,亭中只闻簌簌的竹叶声,竟是无一人说话。静妍心道这寥寥数语间却是一番血雨腥风,这都是旁人无法体会的,恐怕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深有体会。
先不说这嬷嬷在娘娘做才人时就不离不弃,想来应该不是一个眼皮浅的人,她应该知道惠和已引起了圣人的注意,只有她健康成长,她家娘娘在圣人面前才是有功的,这般浅显的道理她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去磋磨惠和?若是背后无人挑唆,静妍是不信的。
说了这么多话,合该休息一番,静妍招了招手,坐在葡萄藤下的碧青就起了身,快步走了进来。
静妍轻声道:“换壶新茶来,用那套木质茶具。另外几位娘子想是也坐得累了,叫人把备好的凭几拿来。”
不过片刻,就有几人搬着凭几进了亭子,安静地帮他们摆好,静妍放松了双腿,人彻底靠在凭几里,几乎舒服的想要叹息了。
其他几人,苏雨晴早已经出了亭子扑蝴蝶去了,赫连蔓与江宜如虽也放松了双腿,却也没有彻底将身子放松靠在凭几的靠背上,腰背依旧是悬空挺直的。
正这时,碧青端着漆盘,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那套木质茶具走进了亭子里。
江宜如接过新茶,没有急着喝,先是赏玩了一番,用手指轻抚着茶杯上雕刻的竹枝,笑着道:“若论雅趣,静妍在我们四人之中当属第一,这一套茶具看似普通,但是这竹枝的画法看着便是出自余兰山人之手,我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