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妍》一笔轻落

14、第 14 章(修)

　　救灾如救火，朝廷接到急报后很快派了军队过来救灾，而当军队涌入新丰县时，静妍正在会客处听采莲与碧青汇报庄子里昨夜物件的损失统计，江宜如则由知书陪着去了客房。

　　到客房门外知书轻叩房门，没一会儿王甫就打着哈欠开了门，只一眼就呆住了。

　　只见江宜如戴着轻纱质地的帷帽，虽瞧不清五官但身材玲珑有致，一看便知是个美人。江宜如在帷帽里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一些。

　　知书察觉到江宜如的动作，立即走上前去，挡住了王甫过于炽热的目光，狠狠地瞪他一眼，喝道：“不知规矩的东西，管好你自己的眼睛！”

　　王甫眼睛一翻，侧过身子让开路，回嘴：“你是什么东西我便就是什么东西。”

　　知书此时已陪着江宜如进了门，听了此话，又是狠狠一瞪，手一指门外，道：“你！去外面守着去！”

　　王甫切了一声，也知道那个不得见真颜的女子于自己来说是个不可得罪的贵人，也没真的胆子去纠缠，就听话地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严了房门。

　　直到王甫离开了，江宜如才摘下帷帽交给知书，自己则走到了床前。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但是在知书看来脸色已经比昨日恢复了些，不像昨日已是面如白纸。虽还未搭脉，知书已在心里有了大致判断，他这条命暂时算是捡回来了。

　　正这般想着，忽见江宜如低头看了这人后就是猛的后退了两三步！知书跟在身后，不意被撞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了自己又扶住了江宜如。

　　知书拿眼仔细去瞧自家娘子，只见她此时正是眉头紧锁，惊得白了面庞。

　　知书骇然，知道这次确实救了一个大麻烦了，否则自家娘子不会如此模样 。但知书本就是江家花大力培养出来服侍在江宜如身边的女谋士，为的就是江宜如嫁进皇家后身边有个能出谋划策的。

　　遇事要冷静是每日里知书都要写上一遍的准则，不但自己要冷静，在江宜如不冷静时她也要帮助江宜如冷静下来。于是，她先是扶着江宜如坐下，为江宜如斟了杯热茶递给她，看着她饮下一盏，面色恢复了些红润后，才轻声细语地问道：“娘子可是认出此人是谁了？”

　　江宜如抬起头直视着知书，点了点头：“你去抬起他的右胳膊仔细看手腕处，是不是有一块褐色的胎记？”

　　知书闻言起身去了内室，轻握这人手腕仔细看去，真的有一块圆形不是很大的褐色胎记。这时又听江宜如好听的声音继续说道：“再看他中指指尖处可是有一条细长疤痕。”

　　知书捏住他的手指，仔细去看，果然是有的！做完这些，知书伸出二指，搭在他的脉搏为他把了脉，把他的手放回原处，为他盖好了被子才从内室走了出来。

　　此时，江宜如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端坐在客厅里。用金线绣着繁花的袖子垂在腿的一侧，纤弱美丽的腕子露出一截，安安静静地放在腿上。

　　只听江宜如缓缓地开了口：“你是知道的，先帝共有五子，最初立的太子并不是圣人，而是依循古制立得嫡长子为太子，而如今的圣人其实是先帝的第二子。”

　　江宜如陷入回忆继续说道：“这些人都是与我父亲一辈儿的人，说句僭越的话，景朝未立时，我都是要叫他们叔叔的。哪怕建朝初期，其他人没去封地前都总会去我们府上吃饭的。都说我与静妍是因为母亲之间就是手帕交才关系好的，实际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当时这样的聚会里，男孩子多，唯二的两个女孩就是我和静妍，我们感情自然就好。”

　　“而这些人里从来不会少了他的身影。”江宜如看向床上的人：“在我印象里，他年轻时就比其他兄弟圆润一些，也因为圆润之故，五官看上去就比较和蔼可亲，所以我们这些小孩子都喜欢找他玩。”

　　“他待我们也是真心的好，荷包里总是会备着各种糖果和零嘴儿，不论是谁，他见了都会给抓一把，又因为我与静妍是女孩子，得到的糖果会更多一些，因此我对他印象更深刻一些。”

　　江宜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在微光之中扬起一抹笑容，很是温柔。比往日里的虚假笑容要动人得多。回忆片刻，江宜如轻轻一叹，继续道：“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就连那疤痕都还在，我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知书嘴唇动了动，似有疑问。江宜如看向她，笑着道：“我知道你是想问为何昨日静妍没有认出他来。一是她那个时候太小了，二是他与我们家当时走得更深厚些。也不怕说与你听，江府如今韬光养晦，不敢妄动，也与他有很大的关系。”

　　他曾在私下问过江宜如，让她做他家的儿媳妇可好？如今想来，他并不是唐突的长者，那时候有此一问应该是两家已然通过气，有了默契的吧。

　　江宜如回忆着，那是一个悠闲的午后，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边，知了都被晒得懒怠叫了，江宜如托着腮有些无聊地看着婢女们在池子里捞鱼。

　　然后忽然就被抱了起来，小江宜如轻呼一声，被人转过身子后就见他笑眯眯地把自己抬高，笑问在这里做什么。江宜如从小性子就喜静，但毕竟是孩子，也喜欢举高高，没一会儿丢掉了害怕后就只有快乐了，在她笑声不断时他问了她，做她家媳妇可好。

　　而他身旁站着的就是比江宜如大两岁很有可能成为娃娃亲对象的人，他也不害羞，就那么笑容温和，眼神清亮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举着别人家的孩子，要这个孩子做自己家的媳妇。

　　如果不是后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也许这玩笑就不会真的是玩笑了。

　　但是，世间事最不该想的就是如果。江宜如命令自己脑子不要去那些有的没的，而是继续分析如今的局面。最终分析出来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这废太子于他们来讲不仅仅是故人，更是麻烦。

　　江宜如放在腿上的双手慢慢地握紧，又看了看床上的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就再无一丝犹豫地起了身，看向知书：“他不能留在随意庄上，不止会为静妍惹来麻烦。我刚好也在这，让有心人知道宣扬了出去，恐怕江府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江宜如到了前院会客处时，采薇正捧着一碗樱桃乳酪喂静妍，一边喂着一边哄道：“娘子再多吃一口，这樱桃乳酪酸酸甜甜的，奴婢还加了碎冰，您吃了就会清醒些，舒服些了。”

　　坐在主位上的静妍神色恹恹地张开了嘴，吃了一口。而严家祖孙则在下面安安静静地候着。

　　江宜如步入，柔声道：“静妍精神不若昨日，可是因着昨夜睡晩之故？”

　　闻得声音，静妍看向江宜如，懒懒地扬起一抹笑容，一指自己的右面，道：“到如今我头还是痛的，懒怠得狠。就不与姐姐客气了，姐姐快过来这边。”

　　江宜如果真不与她客气，娉娉婷婷地走到静妍右手坐了下来，坐稳后她透过帷帽看向严庄头后面站着的少年：“你就是带人下山救人的严屹吗？果然是少年英雄。”

　　严屹闻言，走到中央，作揖回道：“小人正是严屹，娘子谬赞了，不过是因着亲人面临危险，本能选择罢了。”

　　江宜如点了点头，看向静妍，轻声道：“有胆又不自傲，是个可造之材。”

　　静妍笑着应了，继续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里。

　　景朝风气尚算开放，但世家女也是轻易不得见外男的，如静妍这般是例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自小掌管着随意庄与母亲名下的铺子，若被世俗教条所囿，不是她彻底被架空就是这些产业被那个无知的自己给败光了。

　　而如今江宜如却在有外男在的情况下来此。不仅来了还坐下了，大有一起聊聊的架势，作为她的朋友，静妍自然还是有这个默契的，所以将主动权交给了江宜如。

　　果然，就听江宜如接着看向严屹，问道：“东面山坡平台处那所院落的人你认识吗？”

　　严屹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事，斟酌了一番，道：“不算认识，小人只是接触过一些人，不过都是院外守门的家丁或者出来买菜的婆婆这类仆人，见了总会打个招呼说句话的。”

　　严屹言外之词是，院落的主人他是没有见过的。

　　江宜如为人仔细，又换了个角度问道：“那昨日救回的人你可认识？”

　　严屹听了却马上点头了：“杨叔吗？小人认识的，他说他是给主人种地的农人。因着祖父也是农人之故，我便与他更亲近些，小人每每到了那里总会与他说说话的。”

　　先帝的原配就姓杨，想来除了为掩人耳目还有一层恨意在的吧？竟连自己的姓氏都要舍弃。江宜如如此想着。

　　本来问到这里，江宜如该问问当时事发时的具体情景了，却情不自禁地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他身边有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严屹想了想与他接触的几次，摇了摇头，道：“小人只听杨叔说过他有一儿一女，女儿多年前因病去世了，儿子在外求学并未在身边。而昨夜的话，他身边......虽多，但都已死亡，唯有他一人活了下拉。”

　　听到这，江宜如藏在袖子里地握紧的手才慢慢地放了松，心里松了一口气，更愿意相信那个人昨日是不在的。这一放松，就有些不太想继续问下去了。现场如何惨烈从“太子叔叔”的伤势就能判断出来，于是看向静妍，道：“我有些话要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