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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修) ...

  •   当太阳从东面两山之中雾蒙蒙地爬出来,一道道金光照射在已成汪洋的村庄时,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都有一种终于挺过来的喜悦之情。

      严庄头坐在一个小坡上,暂时休息一下。当阳光照射到他身上时,他没有像往日一般用手遮挡了去,而是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哪怕光芒已经刺激得眼睛不得不眯起来,他也舍不得转开视线。

      太珍贵了,严庄头想。能再次看到这轮初阳本就是幸运的事情。他如今还是不敢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

      昨日半夜,周围养着的家犬接二连三地嗥叫,有的甚至用指甲挠着门,发出刺耳的声音,严家的大黄也是,叫得严庄头渐渐不安起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终究是下床披了衣服,伸手去拿油灯时,严氏从床上抬起半边身子,问道:“这么晩了,你不睡觉折腾什么呢?”

      严庄头看着窗外已经往这边飘来的滚滚乌云,回了一嘴:“今夜不正常,我去院儿里看看井水去。”

      严庄头到了院里,将油灯放在地上,自己将打水的木桶甩进井里,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一桶很是浑浊的井水被打了起来。严庄头拿起油灯,眯着眼睛凑近看了几眼,心道坏了!

      不好的想法越来越明晰,他不敢再耽搁,跑回屋里把严氏拽了起来,说道:“可能要有山洪了,你快穿衣服去,把左邻右舍都叫起来。”

      严氏懵了一下,但是对于严庄头的信任与服从让她已经开始行动起来,穿好衣服后就立即跑去各家敲门叫人。

      刚敲到第三家时,就已经开始电闪雷鸣。在这恐怖的气氛里,叫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虽然也都隐隐觉着今夜不平常,但也还是认为严庄头的言论有些夸大其词了。因此当大家都聚在村子中央的小土台时,更多的是不耐烦的人。

      严庄头其实是理解的,都是农人,天不亮就起来种田,累了一日了,如今半夜被人从床上叫起来,再是好脾气的人都会有些脾气了。但是人命关天的事,严庄头只能大声地说着自己的发现,企图让大家重视起来!

      不过也没叫严庄头烦恼多久,没多久远处就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轰隆声,夹带着所能夹带的东西犹如千军万马一般朝下面奔腾而来。此时此刻,人们终于承认山洪来了,但也已经晩了。

      河流一路奔腾,所到之处,顷刻间就化为平地被没入水中。

      人群立时如鸟兽般四散,都往更高的地方跑去!严庄头哎呀一声,也顾不得其他了,只能拉住严氏也先往安全地方转移。奔跑的路上,耳边都是哭喊求救的声音,严庄头能救一个是一个,等跑到高地时,他与严氏手里都是手里抱着两个背后背着一个孩子了。

      再去看那横亘在中间的河流,犹如一条分界线隔绝了生死与阴阳。

      严庄头眼睁睁地看着有人瞬间被卷入水里,连挣扎都没有的就消失在水里,也有人好不容易从倒塌的屋子里爬出来,千辛万苦的爬到废墟的最高处时,又是一哗啦一声,整个人被废墟与水流彻底淹没再也没有爬出。严庄头多次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也只是徒劳无功。

      最后严庄头再也无法承受只能站在没有被淹没的高地上,站在人群中默默的闭了眼睛,心中唯一的想法:这就是地狱吧!

      后来直到严屹寻来,严庄头才又恢复了些生气。看着身上又是泥土又是雨水的严屹,严庄头最初也是惊喜与感动的,但紧接着胸腔里就全是气愤,伸出食指指着严屹,大声喊道:“你怎么来了你?我们送你上山是为了什么,啊?多危险你知道吗?”说到这,又四处指着:“你看看,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严屹看着依然有力气骂自己的祖父,忽然泪水就漫了出来。跪在地上求助时他没有哭,爬下山时因为手没力气蹭着岩壁滑下去几米,从胸口往下都被蹭破了皮时他没有哭。

      如今看到他担心了一夜的祖父依然生龙活虎的指着自己鼻子骂自己,他胸腔里竟然瞬间涌上了许多情绪,有心酸有委屈,当然最多的是感恩。

      他竟然想直接跪在雨中,对着上苍叩拜,感谢上苍他最亲的人都安然无恙,感恩上苍他没有来晚!

      严屹等着严庄头骂完了,才简单与严庄头说了今夜山上的事情。严庄头重重一声叹息后,也看开了,人都来了难道再撵回去吗?如今严屹带的绷带与止血药正是他们需要的,于是就近找了一个能避雨的还算干爽的地方,开始就近救治伤患。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这里自发的成为了灾区里救治伤员,收留伤员的地方。没有帐篷大家就去捡树枝,脱下衣服搭成简易的树枝。有的甚至自发挡在外面,只为让受伤的人尽量少浇雨水。

      到丑时左右,下面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严屹组织好腿脚好的人下了山,去找还有可能活着的人,这一救,就是一整夜。

      直到初阳升起,阳光重新洒向这片土地,大家才有了一种真实的活了下来的感觉。甚至有人高声的喊着:“晴天了,晴天了!都过去是不是?”

      虽然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迎来朝廷的营救,但是这初阳已经给了他们继续坚持的动力。

      在欢呼的人群里,有这样一个人,他站在人群的最边缘,半边身子甚至藏在树荫里,露出来的半边身子可以看到,他身材瘦弱,脸颊甚至有些凹陷,肤色白皙,身穿一身青色官服,头发梳得齐整,簪着一枚普通的木簪。他默默无声的看着欢呼的人群,又扫到躺了一地的伤员,最终一言不发的转身下了山。

      他逆着人群一路走向昨晚最严重的地方,看着摆在两边的尸体,每每经过他就会深鞠一躬。一路走着,一路仔细看着已成废墟的地方。渐渐的穿过灾区,又渐渐有了麦田。穿过麦田后,渐渐有了炊烟,他就这样一路沉默着的走着,直到走到一户人家他才停住了脚步。只见他抬起手轻轻地推开门扉,就见院子当中已有一妇人在洗菜准备做早饭了。

      见他回来,那妇人笑着道:“你去哪里了,醒来就不见你人影。”

      他看着她,眼中有着压抑着的不舍。最后他只是继续沉默地走到妇人身边,将她拉起,深深地看了这妇人许久,才费力扯起一个笑容轻声问:“虎子呢?还睡着呢吗?”

      这妇人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了,没有松开男人的手,想问他怎么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抬手指了指屋子:“还睡着呢,你进屋小声点。”

      他点了点头,就往屋里走去,屋里床上正睡着一个五岁男孩儿,此时被阳光照得脸色红扑扑的,绒毛在光下清晰可见。

      他轻轻地亲了亲他,然后起了身,克制自己不再回头去看,走到院子里,对妇人说道:“碧丛山下因为雨水过大,有些地方被水淹了,我现在就需要去县衙禀报。你也知道的,救灾这事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你照顾好孩子,若是缺了钱就去柜子里去找,那里有我留的钱。”

      见妇人点头应了,又继续交代:“接下来我说的话,出我口进你耳,就不可再让旁人知道了!”

      妇人见他面容凝重,点了点头,就听他继续说道:“和银子放在一处的还有一封信,若你与虎子出现危险了的话你就拿着这封信去找一个人,他自然会帮助你。但轻易不要去听懂了吗?如何找这个人,如何说,信里我都交代的清清楚楚的,你只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那封信!”

      妇人心里的不安愈发的浓重了,下意识的说道:“说得好像你不回来似的,我和虎子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说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有了颤音。

      男人将妇人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和虎子,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然后他又一路面无表情的到了县衙。碰到熟人,大家都会与他打招呼:“王都水使早上好啊。”

      他一一作揖回应,却明显魂不守舍。

      到了县衙,县令还未起身,听到王都水使请见,还纳闷了一下,心道这么早他不去他的都水监,来我这里做什么。有些不耐烦的穿好官服,背着手,挺着圆润的肚子一路晃到了前堂。

      然而,见到王都水使听到他说了什么后,县令满心只有愤怒与惶恐,早没了刚刚的悠闲劲儿了。

      此时这位新丰县县令正烦躁地走来走去,指着都水使气得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这时,县令就见王都水使端端正正地跪下,抚平衣摆,额头抵地,一字一句说道:“是下官昨夜醉酒失了监督之责,致使没有及时发现山洪爆发,导致上百人死伤,千人流离失所,所有责任只在下官一人,下官万死也难辞其咎,如今别无他求,只求县令能立即上报朝廷救百姓于水火。”

      县令手颤抖的又指了指他,心道如今说这话,昨晚你别做下这糊涂事啊,最终一甩衣袖走了。

      没一会儿就穿着衙役服的四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扶起都水使,指着门外道:“都水使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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