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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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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何斯行坐直身体,俨然在谈判桌上,“为什么不行?”
“离烘培店太远。”
何斯行否决,“开车不过二十分钟,不算远。”
“我在这里住惯了,不想搬。”杜若把酒喝光,“而且那里又不是我家。”
何斯行低下头,在谈判桌上能够分寸不让,占据有利地位,在这张茶几前却只能步步退让。
“那我暂时先不搬走,等找到解决你噩梦的办法再说。”
杜若像是松了一口气,喝过酒的眼睛中蒙着一层水雾,显得黑色的眼珠黑亮耀人。
“好。”
关于搬家的问题,暂且搁置。第二天何斯行如往常一样,除了再三叮嘱他不要去虹盛集团送蛋糕。
杜若当时没放在心上,草草答应。等到店里做蛋糕的时候,越想越不对劲。
每次他去虹盛送蛋糕,都是在一楼等杜安或者向文晨下来拿上去,大客户的员工又如何能够看到他。
他揉着面团,心里思索何斯行这番古怪行为背后的原因。
突然觉得杜安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霸总的心思九曲十八弯。
不等他想出头绪,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是赵叔。
他连忙擦干净手,拿着手机走到走廊上。
“小若,明天有事吗?我想让你来给我打个下手,帮忙给生日宴做甜点,原本我找的人突然生病住院了,这会儿再找人也来不及。”赵叔朗声说明来意。
杜若摘下口罩。赵叔对他来说亦师亦父,当年杜父突然车祸去世,乐彦芝沉浸于病痛和心痛中,无暇顾及两个儿子。
那会儿杜若上初二,正值叛逆期,长得看上去乖巧,内心却动荡叛乱,自持从小习武的身手,在学校附近大大小小的巷子里留下无数打架的英姿,积攒的处分差点让他成为辍学少年。
打完架后,杜若顶着嘴角的淤青,站在赵记糕点的玻璃窗上,望着展柜里的甜点发呆,眼睛里打架时的猩红渐渐消褪。
赵叔和赵婶为人和善,看到他脸上的伤也只以为他是被人欺负了,却不知他以一打几,另外的几人受的伤比他更严重。
赵婶把他领进店里,给他上了药。赵叔给他包起几份糕点,送给他。
杜若板着脸,“叔,我不要你的糕点,我想跟你学着做糕点。”
暴力无法疏散他内心的躁动,但是在甜点前,他仿佛感受到内心某处的召唤,像是使命一般。
赵叔觉得小男孩不过是心头一热,却磨不过他的再三请求,以及天天站在玻璃窗外凝视糕点。
赵叔只能答应,心想等小男孩过了这一阵,可能热情就褪下了,却没想到他一到节假日就钻进操作间,那劲头比店里的学徒都积极。
在整个青春期,除去学校,赵记糕点记录了杜若的一大半时光。
杜若拿着手机,干脆答应赵叔,“没问题,赵叔,需要我提前准备什么吗?”
赵叔猜到他就不会拒绝,语气轻松,“不用准备,主家都有,明天一早你来接着我,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行。”杜若和赵叔定下时间后,便挂了电话。
晚上,杜若回家后,何斯行还在书房加班,他心里想着明天要早起去接赵叔,洗完澡就躺下睡觉了。
翌日,天还未亮。他接着赵叔,才知道要举办生日宴的正是何宅,还是何高阳的八十大寿。
杜若惊讶,“是何斯行的爷爷吗?”
赵叔坐在副驾驶,手里拿着赵婶包的包子,“嗯,我以前没跟你说过,我爸在何宅当管家,我也算是从小在何宅长大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和我爸关系闹得有点僵,便和老宅联系不多,也就斯行会经常来看看我。”
杜若没想到他们还有这层关系,又想到何斯行每次说起何宅时的语气,迟疑道:“何宅里应该比较严肃,我今天穿的会不会太随便。”
“里面住的人确实都多少有点问题,但是都以自我为中心,不会注意到你的。”赵叔紧紧抓着门把手,提高声音,“慢点慢点,时间还早,我们不着急。”
杜若放慢行驶速度,“何宅的人都不好相处吗?”
赵叔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差不多吧,但是斯行是个例外,那孩子心口不一,外表冰冷,其实内心善良。”
杜若深有所感的点头。
昨天没和他说生日宴的事,不知道今天他看到自己是什么反应。
杜若内心隐隐觉得他应该是惊喜的,毕竟如果他不在,整个生日宴里的甜点对他来说都是一股下水道的味道。
杜若按着赵叔的指引,驶进何宅。
望着铁黑色的雕花大门,杜若一时有些失神,何斯行每周穿过大门时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古朴的老宅里到处是匆忙的脚步,忙碌的身影重重叠叠,但是这一切都安静而又不乱。
赵叔领着杜若熟门熟路走进厨房操作间。
厨房里一切都准备妥当,他们只需要按照计划做出单子上列出的甜点。
做完后,他们便和其他厨师一同在偏厅里待命,以防另有需求。
透过偏厅的窗户,能够窥见生日宴的豪华和隆重,穿戴整齐的男男女女携礼物,来给商界最硬朗的老人祝贺。
眼神扫过得体的行人,没有见到何斯行的身影。
赵叔起得太早,现在正眯着眼补眠。坐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中年女人在低声交谈,“听说何老爷子多了个孙子,排行老二。”
八卦最能扫除疲惫和困顿,另外一个女人兴冲冲问道:“是私生子吗?”
“肯定是私生子啊,这次老爷子趁着生日宴就是要把他引见给众人的。”
杜若想起前段时间何斯行说的便宜二哥。他先入为主,因为何斯行,对此人形成近于厌恶的无感。
人的情感很多时候毫无道理,但又不受控制。就像此时他对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有关联的陌生人,产生了微妙的排斥。
他带上耳机,屏蔽了无关的八卦,闭眼假寐。
宴会上,何斯行姗姗来迟,递上由助理挑选的礼物,便坐在何老爷子的下首。
今日到的宴客,无一不抱了些看戏的心态。
豪门的私生子并不罕见,正式引入家门,又入职集团的可就不多见了。
尤其是培养了二十多年的接班人至今还未正式掌权。
无论他们内心脑补了多少,何斯行始终端坐在位置上,神色冷淡。
不像是给爷爷贺寿的。
他的父亲,何虹图,带着刚刚进入何家的何昊穹挨个与宴客交流。
这些宴客都是各个家族集团的领头人,这般张扬的结识,说是无意恐怕没人会相信。
何斯言坐在何斯行身边,大夏天还穿着外套,他面色苍白,问何斯行,“你怎么来这么晚?”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何老爷子也刚刚好能够听到。
何斯行喝了一口他面前的威士忌,“去给爷爷拿礼物,耽误了些时间。”
何斯言挑眉,“你给爷爷准备了什么礼物?”
“在盒子里,等打开后就知道了。”
打了一圈太极,何斯行垂着眼眸。他哪里知道盒子里放着什么,礼物都是向文晨准备的。
他今天之所以来迟,是早上没有见到杜若,又去他店里找了一圈,耽误了些功夫。
他虽然和杜若没有特别紧急的话要说,但是从昨天到今天将近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人,让他有些不习惯。
尽管在烘培里也没有见到杜若。
这时老管家走到何老爷子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何老爷子撑着拐杖站起来,望着何斯行,“你照顾一下客人。”
老管家跟在他身后走向书房,一并进去的还有站在远处的青年人,何老爷子的律师,高谦。
何斯言从高谦身上收回目光,移到正在宴会中央与人攀谈的何昊穹身上,他的声音比何斯行有温度,但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爷爷要改遗嘱,给恐怕要给私生子的不少,也算是给何虹图补偿。”
何斯行晃着酒杯,冰块不断相互碰撞,最后彼此都融化在一片苦涩里。
他好像听懂了何斯言的话,又像是没听懂,仍旧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
过一会儿,他才悠然开口,“多吃药,少管闲事,没事看看书,安安静静当个病秧子。”
何斯言没有生气,勾起嘴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借力站起来,“你别让人把你的东西抢走就行。”
何斯行在何昊穹身上一掠,“他什么都抢不走。”
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一样都抢不走。
何斯言收回手,笑容不羁,“那就行。病秧子要回去躺着了,你好好照顾客人。”
随后慢悠悠走向住宅二楼。
众人都知道何家的大少爷自小疾病缠身,少有露面,因而从小就排除在继承人之外。
何斯言走后,何斯行起身招呼客人。
甜品车被推过来,何斯行下意识屏气,却在一片下水道味中闻到了熟悉的甜味。
何斯行猛然看向刚刚推过来甜品车,目光如炬,紧盯着第二层。
那是杜若习惯摆放甜品的方式。
他和正在交谈的客人微微点头致歉后,步履匆忙地走到厨房区。
认识他的佣人小心翼翼问道:“您有什么需要吗?”
何斯行摆摆手,眼神锁在刚刚睁开眼的人身上。
杜若摘下耳机,笑着站起来,还没开口,就听见他毫无感情地质问声:“你来这里干什么?”
有惊,有怒,但是没有喜。
杜若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