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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糖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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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各自转身回房。
快要走到房间的时候,杜若听见后面的声音,“杜若。”
“嗯?”他回过头望着何斯行。
何斯行边解衬衫袖口的扣子,边说:“我也想吃糖果。”
原来霸总既能和别人聊生意场上的事,又能关注旁边人的动作。
杜若勾唇浅笑,一双眼睛弯成了半圆,“明天给你做。”
何斯行的目光在他的笑脸上掠过,“明天上午我去何宅,回来后我想吃到糖果。”
杜若做了个ok的手势,“好,晚安何总。”
“晚安。”
第二天上午,车缓缓驶入早已敞开着的铁黑色花雕大门时,何斯行感觉自己正一步步沉溺于黑暗之中,转而想起昨晚和杜若的约定,这竟成了他现在唯一的慰藉。
注视着渐渐靠近的诺大宅院,他嗤笑一声,锐利的眼神中半分自嘲半分不屑。
老管家依然站在门口处,翘首等待,“早上吃饭了吗?今天你爸妈也都在家呢。”
何斯行阔步走近主宅,“吃了。”对后面那句话置若罔闻。
徐薇正在插画,新做的指甲闪闪发光,保养得当的手白嫩的犹如婴儿,只有眼尾能看出少许岁月的痕迹,但是她的美貌也让细纹显得风韵犹存。
“斯行来了,”徐薇把插好的花递给保姆,语气嗔怪,“你都多久没有回来看看我这个当妈的了。”
何斯行视线落在她脚边剪得零零落落的残枝碎梗上,就连何宅每日专心侍弄花草的园丁也知道二少爷每周天回主宅汇报工作,除去出差在外或者加班工作,雷打不动。
当母亲的若是真想见,何至于很久不见一面。
何斯行懒得在虚伪的亲情中周旋,“我去找爷爷。”
“你先等等,”徐薇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你爸在书房呢。”
何斯行不自然地侧过身子,避开她的碰触,往书房扫视一眼。
何虹图目前是虹盛集团旗下一家子公司的总经理,每年的业绩都是垫底,公司半死不活,也就是凭借姓何还能让他继续任职,不然何斯行早就准备换人了。
所以他爷爷何高阳绝无可能浪费那个时间听他汇报工作,要是可造之材,早就着手培养成接班人了,何至于放着儿子不培养,精心去培养孙子。
不是公事,那就是家事了。
见他避开,徐薇也不在意,只用手指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似是叹息似是抱怨,“你爸人到中年又不甘寂寞了。”
何斯行掠过她的手,嘴角嘲讽似的微微上扬,这对夫妻又何曾甘于寂寞过。
何虹图和徐薇是商业联姻,这么多年来夫妻二人早已形同陌路,各自在外逍遥快活,只是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明目张胆罢了,看来今天这个默契就要被打破了。
徐薇在这跟何斯行说了半天,没得到他的半句回应,自觉无聊,脸上讪讪,不再言语,专心低头剪弄花枝。
半刻钟后,何虹图从书房出来了。
何家人都是高大的身材,何虹图只比何斯行矮半头,体态看上去很年轻,只是鬓角也有几缕灰白,表情挫败,眉眼间都是中年人的不得志。
见到何斯行,他脚步停顿片刻,强颜挤出一个笑脸,“进去吧,爷爷在等你呢。”
何斯行微微点头,踏进书房。
何高阳坐在书桌后面,神情上看不出喜怒,何斯行走上前,“爷爷。”
“嗯,说吧。”
在汇报工作的过程中,何斯行注意到书桌旁的笔砚。
何高阳以前有一方端砚,异常喜爱,每次写毛笔字的时候都喜欢用它。
有一次家里举行宴会,大人都在外面应酬,四岁大的何斯行喜欢跟在哥哥身后,虽然哥哥平常身体不好,不喜欢和他玩,但是小孩子心中总是天然的想接近同龄人。
何斯言比他大两岁,但是身体瘦弱,看上去倒是一般大的样子。
那天何斯言罕见地对他招招手,“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何斯行眨着充满童真的眼睛,兴奋地拍手,“好的,哥哥。”
等他随着何斯言躲过保姆的看护,来到何高阳的书房时,他有些退却,拽着何斯言正要推门的手,“哥哥,爷爷不让我到这里来玩。”
何斯言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没关系,爷爷疼我,我去哪里都行。”
两个还不到桌子高的小孩,在书房穿梭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正打算离开,何斯言却注意到书桌上的放着的几块巧克力。
何斯言跳起来试图去拿,但是跳了半天都没拿到。
何斯行紧靠在门边,“哥哥,我们走吧,爷爷发现了会生气的。”
“你闭嘴,”没有拿到巧克力让他心烦,“你过来把我抱起来。”
何斯行憋红了小脸,才湛湛能把他抱起来,正当何斯言伸手拿到巧克力的时候,把书桌旁边的砚台碰下来,摔成好几块。
一声巨响,加上破碎的砚台,让何斯行呆滞站在原地。
而何斯言马上把巧克力扔在他的脚边,坐在远离砚台的地下开始大声哭泣。
哭声马上引来大人,何斯言边哭边说,“我不让弟弟进来,弟弟非要进来,还要拿桌上的巧克力,结果把爷爷最喜欢的砚台摔坏了。”
瘦弱的身躯和哭红的双眼格外惹人怜爱。
后面的记忆何斯行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只记得那掺假的哭声,还有何高阳的震怒和落在他身上的巴掌。
类似的情况有很多,许是看到笔砚,让这段早应该藏匿心底的回忆,像是在石头缝里突然照进一缕阳光,阴冷的湿气随着阳光一同经缝隙流窜出来。
比知道一年有四季还要早,在家里最受宠爱的是比他大两岁自小身体不好的哥哥,而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合格的继承人,让虹盛集团和家族继续荣耀。
也可以说是工具人。
收回思绪,何斯行的喜怒早就埋入脸庞之下,不会轻易示人。
“除了工作,你还需要考虑一下你个人的事。”何高阳从书桌上抬起头,端详着自己亲手培养的接班人。
头脑好,手腕硬,几乎继承了他所有的优点,将来肯定能够让虹盛集团继续叱咤商场。
何斯行对上他的目光,“先不着急,以后再说。”
何高阳不置可否,他也只是知会一声何斯行,对于他的婚事,他自有定夺,生在这个家,责任和义务向来清晰分明。
从何高阳书房出来后,徐薇正在给何斯言煲汤,何斯言揽着她,语言中带着俏皮的娇嗔,“妈煲的汤最好喝了。”
哄得徐薇一阵轻笑。
注意到何斯行从书房出来,何斯言提高声音,“斯行,要不要留下来喝汤?”
“不用。”何斯行迈着大长腿,像是怕沾染上汤水的气味,快步离开。
一路飞驰,回到杜若家,何斯行站在玄关处,闻着屋内香甜的味道,缓缓把在外面吸到的浊气吐掉。
杜若围着围裙,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回来了?”
简单的一个问句,让他瞬间抚平内心回忆起往事的不愉。
“我的糖做好了吗?”何斯行站在厨房门口。
杜若后脑勺的头发不听话地翘起来,没怎么出门的样子,指着吧台上的大碗说道:“好了。”
糖果快要从大碗里溢出来,太妃酥、牛轧糖和奶糖,何斯行剥开一块奶糖,奶香味和甜味在舌尖慢慢化开。
“好吃吗?”杜若斜靠在门上。
何斯行用舌头把奶糖顶到口腔的一侧,嘴边鼓起,绷着脸说:“好吃。”
他这幅嘴里含着糖块,还要强装严肃的表情,把杜若逗笑了,“你留下几块,剩下的给桐桐。”
被嘲笑了也不在意,何斯行把糖果从大碗里倒出来,仔细数了数,“一共58块,谁都不给。”
被他的小气言论震惊到了,杜若无奈皱眉,“自己做的糖果没有添加剂,时间久了容易坏。”
何斯行这时候开始装聋作哑,把糖果又仔细放入碗里,塞进冰箱里,没有丝毫分享的打算。
杜若无声翻了个白眼,同时又燃起了好奇心,“为什么别人都说你不爱吃甜?”
下属朋友也就算了,就连他哥哥何斯言都说他不爱吃甜。
何斯行关上冰箱门,手里还拿着一块牛轧糖,“尝不到甜味。”
“但是却能尝到我做的蛋糕和糖果的甜味?”杜若挑眉。
咽下嘴里的奶糖,何斯行倒了杯水,“对。”
“从小就是这样吗?酸、苦、辣能尝到吗?”杜若觉得好奇,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吃到糖果,何斯行心情愉悦,没有丝毫不耐,老实挨个回答,“不是从小这样,能尝到。”
杜若沉思片刻:“生病留下后遗症?”
何斯行把牛轧糖打开,放进嘴里,“差不多。”
不等杜若问,何斯行解释,“小时候中过一次毒,之后就有味蕾障碍,尝不到甜味了。”
杜若略微惊诧,“什么时候?”
“二十年前,我四岁左右吧。”
“真巧。”杜若小声嘀咕一句,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带了层怜惜,“那也就是说中毒后你都没有吃过糖果?”
“吃到过一次。”何斯行感受嘴里花生的香味和糖果的甜味,“中毒前后我遇见了一个小男孩,中毒前我给了他一块糖,中毒后他给过我糖果,那时候我能尝到他给我的糖果的甜味。”
何斯行说完后,半天没听见杜若的动静,转头见他抱臂靠在厨房门框上,歪着头,嘴边是一抹璀璨的笑容,比外面的骄阳还要耀眼。
“那个小男孩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