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城日常实录》林辞默

3、第3章

　　第二日一早，归舟敲开房门时，被他从山上捡回来的孩子…不，现在应该叫她归音了。

　　归音正坐在床上，短短的头发睡的呛毛扎刺，脸上还留着睡出来的红印子，见来的人是他，去了三分警惕，明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模样却仍强睁着眼。

　　好像……有点可爱。

　　归舟端着一盆水进来，想要给她擦擦脸。

　　刚将盆放下，就发现原本缠得结结实实的绷带，被扯得七零八碎，在床上东一片西一片。

　　拍了拍床边让她坐过来些，裤腿撸了上去。

　　昨天还血肉模糊的皮肉，今日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截细瘦的腿在床上摆着，归舟拿起床边大红的衣服给她穿上。

　　四处看看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转头向外喊道：“许飞渊，你昨天是不是没买鞋！”

　　许飞渊刚结束守夜，揉着眼睛进了屋，嘴里嘟嘟囔囔的，“腿脚都包成那样的，还穿什么些。”

　　趴在门口一看，傻眼了。

　　“这恢复速度，比你还强啊。”许飞渊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这不会真是你妹妹吧。”

　　“是我妹妹。”

　　“也是我的。”许飞渊嘿嘿嘿地笑出声，“我去帮她买鞋。”

　　“你回去休息吧，我带她去陆大夫那，顺便就买了。”

　　“行，你记得要买和衣服一套的。”许飞渊对他那那花花绿绿的审美极为自信。

　　归舟让她稍微抬起下巴，摸了摸颈上刀痕。

　　很好，又长得结实了点，终于不用担心抬头掉脑袋了。

　　归音的恢复速度几乎称得上是肉眼可见，归舟想了想，指着她说：

　　“归音。”

　　归音伸手就想去抓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但因为刚睡醒，动作略迟，被归舟躲过。

　　归舟攥着她的手，用她的手指着她，重复道：“归音。”

　　她张了张嘴，但只发出了‘嚇嚇’的声音。

　　归舟伸手捂住她的嘴，“别说了，好好养着吧。”

　　去医馆之前，归舟先带着她去吃了个早饭。

　　当归舟从背篓里抱出个红衣服的赤脚小孩时，面摊上瞬间安静了两秒。

　　他却是像是没察觉一样，将归音放到椅子上，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去和面摊老板说话去了。

　　等到他端着两碗面回来，就见归音正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偏头看着什么。

　　顺着她的角度看过去，入眼的是一座九层的建筑，正是缘柳客栈的迎仙居。

　　也不止是迎仙居，还有隔了一条街的通天阁，段家客栈的一座客舍。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接天城的排名前二的两家，开了两间客栈，隔着一条街遥遥对望。

　　你家有什么，我家也要有什么。

　　缘柳客栈有缘柳馆、有客来两间酒楼，段家客栈也要有。

　　缘柳客栈有因舍、缘舍、迎仙居三幢客舍，段家客栈也要有。

　　就连现在只开着一酒楼一客舍都是一模一样。

　　归舟把人抱到里面座位，把头扶正后塞了双筷子到她手里，等着看她的表现。

　　归音盯着手里的筷子半天没有动作，久到归舟都想给她喂饭时，她才动了一下。

　　在他的注视下，归音将筷子插进了桌子里，然后偏头看他。

　　归舟努力地保持着微笑，其实后槽牙都咬紧了，才把筷子从桌子里拔出来。

　　对上那张没有表情的惨白小脸，归舟认命地换了双筷子给她喂饭。

　　可能她真的是饿狠了，归舟上一筷子刚喂进去，下一筷子还没等夹起来，就见她已经张嘴在哪等着了。

　　“吃饭是要嚼的。”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归音把伸进嘴里的筷子嚼碎了。

　　“吐出来！”

　　归音看着伸到嘴边的手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归舟，然后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归舟放下只剩半截的筷子，伸手去捏归音的嘴，企图看看她刚愈合的喉管有没有雪上加霜。

　　捏开嘴，露出了一排晃到眼的小白牙。

　　……或许称呼为铁齿钢牙更为合适。

　　正在和死活不肯张嘴的归音做斗争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贾道士阴魂不散的声音。

　　“恭喜啊归舟，听说你昨天抱了个孩子回来。”

　　没等归舟回应，他又自言自语起来，“我的话还是要听……”

　　他的絮絮叨叨，在看见归音脸的那一秒戛然而止。

　　巨大的愤怒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这是哪来的小野种，你昨天带回来的孩子呢？！”

　　归舟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转过身，“你说谁是野种？”

　　“她是小野种，你也是！”贾道士指着归舟，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育幼院出来的东西果然上不得台面…啊！”

　　他指着归舟的手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同时插在地砖上的还有一根尾部正在颤动的筷子。

　　感受到手臂被拍了两下，归舟有些机械的回头看去，他身后刚比桌子高出一点的小孩子指了指面碗，又指了指她的嘴。

　　让他继续喂饭。

　　他还没从呆滞中缓过神来时，就见一只手臂越过他抓向了归音。

　　连忙抱起归音闪开，回身一脚踹在来人胸口上。

　　假道士被归舟这一脚踹到了墙上，捂着胸口半天没起来。

　　他把归音放到背篓里，强忍住没在大庭广众下补刀，付了面钱匆忙离去。

　　*

　　陆大夫刚到医馆，就见一大一小俩人正坐在医馆台阶上啃大饼。

　　“她脖子上的伤口刚愈合，你就敢给她吃这个，归舟，你……”

　　陆大夫气得说不出话来。

　　归舟摆摆手，“进去说。”

　　把人抱到里间床上做好，没等陆大夫开口就撸起了归音的裤腿。

　　陆大夫被那两截没有半点伤痕的腿惊得半天没发出声音。

　　“她…你…啊？”

　　归舟点了点头，陆大夫顺势闭上了嘴走了出去。

　　不一会又走了进来，看着俩人还在啃饼忍不住发问，“她都好了你还带她过来干什么？”

　　“我昨天摸骨测她已有十二岁，但看起来实在不像，这才带她过来让您再瞧瞧。”

　　他攥住归音的两只手，免得她伤人。

　　陆大夫从归音的手腕一直摸到了肩膀，还不信邪地把另一边也摸了一遍。

　　“你没摸错，她确实已经十二岁了。”陆大夫轻啧一声，“这小鸡崽子似的体格。”

　　“这孩子身子骨弱，还劳烦您给她开点药。”

　　他前半句刚说完，陆大夫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你没毛病吧’。

　　但归舟满脸正色，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哪里不对。

　　陆大夫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开始抓药，他想不明白，挺聪明个孩子，怎么一晚上就变傻了。

　　他刚走出来，归舟也跟着出来了。

　　“我去买点东西，您帮我看会她。”

　　陆大夫懒得回头看他，只是摆摆手，“去吧去吧。”

　　时间还早，没什么人往医馆这边来，陆大夫配好药就坐在正厅看着医书。

　　没等回归舟，反倒是先等来了找上门的贾道士。

　　不过还没等他迈进大门，就被不知从哪蹦出来的护卫拦住。

　　不管他在外面怎么叫嚷，陆大夫竖直两只耳朵，就当听不见。

　　医书翻过三页，门外的贾道士已经不知道被带去了哪条巷子里。

　　书看着看着，陆大夫就感觉身后有道目光正注视着他。

　　回头一看，归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赤着脚站在里间门边。

　　“你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地上脏不脏呀。”陆大夫起身朝归音走去，像极了爷爷带孙女。

　　归音想拍开陆大夫伸过来的手，没想到不仅被陆大夫躲过，还被他用手臂夹了起来。

　　归音那张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迷茫。

　　陆大夫夹着她往前厅走，边走还边絮叨，“你哥想要养你也不容易啊。”

　　归舟回来的时候就见归音正乖巧地坐在陆大夫身旁和他一起看着医书。

　　能不能看懂都是另一回事了，可归音是怎么到的大堂呢？

　　他这边还在想着，陆大夫就从医书里抬起头，笑呵呵地说，“我刚才一回身就看见这小丫头站在旁边，探头看医书，可能是我太和蔼可亲了吧。”

　　归舟沉默着没接话，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差点被小丫头把手拧掉。

　　见他不应答，陆大夫也不生气，继续说，“你给她取名字登户口了吗？”

　　“叫归音。”归舟将手里的包裹放到地上，去后院打了盆水。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希望她能听会说。”

　　归舟蹲下身子，用手帕沾水擦掉她脚底的灰尘，又帮她穿好鞋袜。

　　抬头就看见陆大夫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

　　“怎么能这么随便地起名字。”

　　归舟倒水回来才回答，“她挺喜欢的。”

　　“是吗，小归音呀。”陆大夫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归音的头，但是在她眼神的下不得不缩回手。

　　归舟牵着归音跳下凳子，和陆大夫告别。

　　陆大夫反而有些依依不舍，“有时间多带她来医馆，她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她现在还不会说话。”

　　“带来我教她！”

　　陆大夫把胸膛拍了砰砰作响。

　　让归舟格外想知道他去买东西这段时间归音到底做了什么。

　　被夹到椅子上的归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