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隐西州》入梦遥

6、幽幽萤眸

　　除了秦阅州和苏靖瑄，跟着不见的还有本来拴在洞外的两匹马，和马背上挂着的行囊。

　　白岭烟心中惊诧不已，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在山洞附近简单观察了一番后，没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好似两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此，时翠霜蛇从一旁爬出，它虽目睹了昨夜发生的一切，可惜没生一张能说话的嘴，只能朝着洞外一处山林中爬去，回头示意白岭烟跟上。

　　顺着蛇行之向，白岭烟举着火折子照亮前路，边走边观察着地面，辨出泥间有两道深浅不一的马蹄印和一些杂乱的脚印，笔直地朝着英山深处而去。

　　月隐薄云，夜半雾重。越往深处走去，白岭烟心中越生出诡异来。地上开始多出一些宗门弟子被血浸透的残破衣物，而附近的树干上，也沾满了道道血迹。

　　白岭烟不由生疑，虽说往日游猎途中，也会有弟子不慎被野兽所伤，但这破碎衣物的数量，却是多得极不平常。

　　不远处鸦啼声促，一阵刺鼻的腐臭裹着血腥味幽幽飘来。白岭烟走近一看，竟是一群乌鸦围着一只断臂在啃食，甚至可见得血肉之下的白骨。断裂之处不像是被刀剑所斩，更像是被什么野兽活生生扯下来的一般。

　　白岭烟眉头紧锁，仍旧继续往前走去，心中的疑惑却逐渐加深，按理说若是有弟子发现了这些，定会回去禀报宗门，苏氏得知后也不会仅仅把此事当做一件普通的失踪案，可寻山寻了多日，怎么会没有一点线索传出去？

　　密林尽头是一处约莫两丈之高的断壁，好似被剑横空劈过一般光整无比，找不着可攀登上去的夹缝之处，马蹄印也于断壁之前消失。

　　白岭烟微微蹙眉，刚准备从旁边找地方绕上去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好似呜咽一般的嚎叫声。

　　她下意识地抽出腰间的匕首转过身去，阴暗的树林间，闪着幽幽的绿芒，如同几十盏萤灯诡异地飘忽在半空中。

　　这林中竟藏了十多匹灰狼。

　　它们好像饿了多时，都顶着一双贪婪的兽瞳直勾勾地盯着白岭烟，慢慢朝她而来。

　　那断臂是如何来的，见到这群恶狼后白岭烟便有了答案。她将匕首横档在胸前，即使背靠绝壁无路可退，她眼中仍淡漠无比，好此情此景中，被捕食的猎物并非她，而是那群恶狼一般。

　　白岭烟望了一眼翠霜蛇，翠霜蛇便心领神会地爬至她身旁，张大蛇口。

　　狼群不再等待，摩擦着前爪咆哮着从四面八方直扑而上，白岭烟身动快似闪电，躲开朝她挥来的狼爪，手中匕首在空中舞出道道灼目银辉，在灰狼身上划出长痕。一时间刀光伴腥血而飞，好似凌空织出一只殷红的大网。

　　每当白岭烟伤及一只狼，翠霜蛇就立刻跟上咬中脖颈，将毒液注入其中。

　　很快灰狼们便一只只腿脚瘫软地倒下，扑腾了几番后便死了过去。

　　其余还未被伤及的狼见此皆心生怯意，它们磨着獠牙又退回林间，可又耐不住饥肠辘辘，其中一头狼实在饿极，忽然昂首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继而从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鸣声。

　　白岭烟心知不好，眼前的她尚可对付，若再多几十匹来，那鹿死谁手便犹未可知了。她环顾四周，左右皆被狼群围住，更不知它们的同伴会从何处袭来。

　　进退维谷之时，白岭烟正欲强行开路，忽而一支飞箭刺破长风，贯穿了其中一匹灰狼的头颅，紧接着，从高处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

　　“抓着这个！”

　　白岭烟回头望去，断壁上正半蹲着一位提弓的男子，他一手甩下一根长绳，一手取出长箭，瞄准白岭烟身后的恶狼。

　　绝境之间峰回路转，白岭烟也不犹豫，带着翠霜蛇抓紧绳索快速爬上山壁，而身后本欲紧追而上的狼群被男子一只接着一只拉弓射死。

　　而最后一匹灰狼见已无机会，只得不甘心地低鸣一声，垂着首退回了山林间。

　　男子见白岭烟已顺着长绳爬上了山壁，一扫刚才的英勇之色，将弓箭扔在一旁后，立马瘫倒在地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过了半晌后，男子爬坐起来，笑着道。

　　“多谢相救。”
　　白岭烟亦放松了下来，她望向眼前陌生的男子。男子长了一张讨喜的脸，看起来干净俊秀，即使不笑也可从他的眉眼之间看出微微的笑意。白岭烟见他一身朴素至极的粗衣，辨认不出来自哪个宗门。

　　许是看出白岭烟心中所想，男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挂着笑颜道：“我叫谢潮生，潮水的潮，生存的生。是长陵苏家的一个小小门客。”

　　白岭烟也勾起唇角回以笑意：“我是巫山白氏的白岭烟。”

　　谢潮生听后惊讶地瞪大眼睛，不由拔高声音夸张地感叹：“巫山啊，那可真是了不得！”

　　正当白岭烟以为他要说些偏见之词时，谢潮生忽然换了腔调，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我很早便想去巫山云游一番了，不过那儿山地复杂，一直愁找不到人带路呢！”

　　白岭烟愣了愣，而谢潮生却兴致大涨，围着白岭烟感慨不断。
　　“今日一见姑娘便知，巫山定是钟灵毓秀之地。而且我听说巫山白氏招式以奇诡闻名，我打小便好奇的不行，可惜从未见识过！姑娘若是方便，可否愿意过过手？”

　　白岭烟从未遭人如此热情地追着问过，她蹙了蹙眉伸手按住不停绕着转圈的谢潮生，郑重道：“那些暂且先放一放。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

　　谢潮生听此，马上收敛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也跟着皱起了眉：“姑娘请说，说不定我可以帮着解决。”

　　“前夜时，你可在此处看见一位同你一般高的男子，和一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还有两匹马？”

　　谢潮生晃着脑袋思考了一阵后，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道：“你这么说起来，好像我有看到过！”

　　“当真？他们去往了何处？”

　　“前半夜时，我正躺在这儿睡觉呢，忽然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林子雾气重，我隐约看见了两个人影牵着两匹马，朝那个方向去了。”
　　说罢，谢潮生手指向一处低矮的缓坡。

　　白岭烟听后却觉得有些古怪，她本以为秦阅州和苏靖瑄是遭了敌袭，可万万没想到二人竟是丢下自己，不仅拿走了行囊还带着马离开了。

　　“你如果要去找他们，那不如让我跟着你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谢潮生笑呵呵地说道。

　　白岭烟微微颔首：“好。”

　　天色渐亮，白日缓缓爬出山头。谢潮生好似有着耗不尽的激情，一路上不停在白岭烟耳旁讲述着各种奇闻轶事。

　　“……所以啊，自从苏家在英山举办了第一次游猎后，便声名大涨！我也是从那之后便心心念念着想混进苏家谋个位置呢！诶，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这弱身子骨是怎么挤进苏家的大门当上门客的？”

　　谢潮生挑高眉毛，正等着白岭烟接他的话，可白岭烟却一路都盯着地面，完全不感兴趣。

　　“话说，若是他们正走了这边，应该会留下马蹄印。”

　　谢潮生摊了摊手，随口道：“或许是他们怕被发现，故意掩盖了痕迹吧。”

　　见白岭烟神色平平，谢潮生便撇撇嘴将话锋一转。

　　“话说，那两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还不等白岭烟回答，谢潮生立刻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那个男子十有八九是你相好，那个女孩多半是你同宗族的妹妹。”

　　白岭烟无奈轻叹一声：“……并不是。”

　　“猜错了么？不过也是，那个男子的眼睛简直无神得可怕，就像个死人一样！换做我是你也不好拿他当相好。”谢潮生把玩着一支长箭，不假思索道。

　　可他话音未落，忽而一道寒光落在颈侧，将他接下来刚准备好的打趣话儿全都堵在了喉间。

　　谢潮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望向白岭烟。方才尚还神色平淡的她，此刻却对着自己毫不客气地挥出匕首，一双玉眸好似覆了层久冬的寒冰般，让人见之生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口无遮拦了。不该说那人的坏话！你先把这危险东西放下，我自个儿掌嘴如何？”
　　谢潮生双手举起做投降状，试探着问道。

　　而白岭烟眸间的寒意却丝毫不减，她冷声道：“戏该演够了吧？”

　　谢潮生微微愣神，他咽了咽口水：“白姑娘，你在说什么？”

　　白岭烟勾起唇角轻笑一声，匕首往谢潮生的脖颈处又近了几分：“非要我点破才肯说？”

　　“我是真听不懂！再说了，白姑娘，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呢！你不至于为了我一句胡话要了我的命吧！”

　　“你方才说，那男子双眼无神，如同死人一般。”

　　白岭烟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谢潮生听后赶紧点了点头。

　　“都是我乱说的，白姑娘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可是我却记得，夜半雾重，你卧在断壁上，只是隐约看见了人影才是。”

　　此话一出，谢潮生顿时面色煞白，额间冒出细细冷汗。

　　“我倒想请教请教，既然隔着一层林雾，你是如何看清他眼睛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