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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来诡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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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岭烟和秦阅州顺着声音找去,没走出几步便看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被一张罗网吊在树上。
女孩狼狈不已,在网里胡乱挣扎,叫苦不迭。当她发现白岭烟二人时,心中一喜,赶紧朝他们连声呼救。
看来是别家宗门的弟子,不小心踩中了捕兽的陷阱,被困在了这儿。
白岭烟走上前用匕首隔断了绳索,将她放了下来。
女孩刚一落地,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满身泥泞,乱糟糟的头发形似鸟窝,单凭衣物认不出是哪家的女弟子,不过横看竖看,这女孩也不像是习武之人。
白岭烟帮着掸了掸女孩衣服上的泥土,轻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长陵的苏靖瑄……”女孩顶着一双哭肿的大眼睛,抽泣着回答。
一听到这个名字,白岭烟心中一怔,苏靖瑄不正是苏家那位养在深闺的庶女么?按理说她应待在本家,怎会没随从跟着满山乱跑?
“你一个人来这儿做什么?”
“我……我是来找哥哥的,哥哥失踪多日了,大家都不准我来,我只好自己跑出来。”
白岭烟叹了一口气,这苏靖知没找到,苏家又丢了个小女儿,若是传回长陵去,不知道苏氏家主的脸会有多难看。
“你一个人多不安全,我先送你下山吧。”
白岭烟话音刚落,苏靖瑄便一脸慌张地往后退开两步,一边摇头一边道:“不行不行,我还没找到哥哥呢,怎么能走。”
白岭烟微微蹙眉,苏靖瑄念及她哥哥倒能理解,可她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人寻山难免履险蹈危,也不好把她就丢在这儿。
“这样,天色暗了也不好找人,不如先下山找个地方歇息,明日再进山如何?”
白岭烟打定主意,想着先把这女孩送到苏家围山的弟子那儿,再做打算。
而苏靖瑄可怜兮兮地望着白岭烟,从衣袖中摸出一块剔透的玉牌,一看雕工便知价格不菲。
“可是,我都找着哥哥的玉饰了,说不定哥哥就在这附近了呢……”
白岭烟接过玉牌,上面果然刻着“苏靖知”三字,再看向苏靖瑄一脸毅然之色,白岭烟也不好强行扭着一个小女孩下山去。
“那我们一起找找吧。”白岭烟妥协地叹息一声,她本还计划着今夜去何处留宿,看来得睡在这山上了。
她转过头朝秦阅州道:“看来我们要在山上多留一会儿了。”
秦阅州温和笑道:“主人决定便好。”
听到白岭烟此话,苏靖瑄原本婆娑的泪眼顿时变得澄亮起来,她朝着白岭烟和秦阅州各鞠一躬:“谢谢你们!”
夜色渐浓,月上山头,马蹄踏过枯枝杂草,三人穿行在静寂的密林之中。
可找了许久,除了苏靖瑄的那块玉牌外,什么都没找到。
夜风吹过,苏靖瑄坐在白岭烟的马上,被激得一阵哆嗦,她紧紧环抱住双臂。
白岭烟见她衣裳单薄,面色渐渐不好,便道:“暂且先休息一下吧。”
“那儿正好有一处山洞,去那儿休息如何?”秦阅州指向不远处山壁上的一幽幽黑洞,建议道。
苏靖瑄冷得连说话的力气也被耗了个干净,仅是轻轻点了点头。
山洞内漆黑一片,隐隐可听见深处传来滴水之声,三人靠着石壁坐下。苏靖瑄躲在角落缩紧了身子,还是冷得上下牙齿打颤。
白岭烟和秦阅州对视一眼,白岭烟起身道:“正好带了火折子,我去附近找些树枝来。”
“主人,还是我去吧。”秦阅州抢在她前面走出山洞,回头朝她微微一笑。
白岭烟见此也不多言,便又坐了回去。
没过多时,秦阅州便抱了一堆断枝来,白岭烟将之点燃,苏靖瑄本垂着头蜷缩在一旁,听到燃烧的声音便赶紧围了过来。
火光照亮苏靖知稚嫩的面庞,她的脸色又慢慢红润起来,她烤着火轻声道:“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等找到哥哥,下山后我一定会请你们到长陵来,好好报答你们!”
白岭烟瞧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不必了。”
巫山白氏在外的名声如何,从围山弟子的态度中便能窥得一二。他们深居山林,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群与蛇虫为伴,偏好巫诡之术的草莽之徒。平时除了家主,其他弟子也极少与外交流。若是真等白岭烟去了长陵,指不定别人会如何指指点点。
等烤暖了身子,三人定好守夜的顺序后,白岭烟放出翠霜蛇守在洞口,便同苏靖瑄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阅州守前半夜,他静静地望着洞口外,月色透过繁枝茂叶洒在林间,在地上落下透亮的光斑,晚风习习,薄雾渐起,更生得寒意。
他眼力极好,即使在暗沉的深夜,也能看清远处的景色。只见茫茫雾色后,伴着簌簌之声,隐隐约约现出几个黑影,又迅速隐去。
翠霜蛇跟着感觉到了异样,它盘着的身子立刻立起,紧盯着前方。
秦阅州蹙起了眉,这英山果然有古怪。
……
白岭烟行在白茫茫的幻梦之中,眼前恍惚现出熟悉的巫山。
巫山高耸险峻,似一个挺直着脊背的傲气姑娘,裹着的一层浓雾如她美妙的裙裳,玉立于西南险地,远远睥睨着中原。
白岭烟顺着她走过无数遍的山路,回到了白家层层叠叠的吊脚楼。
刚踏上漫长的风雨桥,便闻及前方传来一声弱弱的呻吟。
白岭烟走近后,只见一个有着和她相同面貌的小女孩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满身伤痕累累,一只大蝎子就在她脚边,正对她不怀好意地举起前尾巴。
女孩前面站着白氏的家主,白长鸿,他冷眼俯视着女孩,眸间不见一丝感情。
“我白家的女儿竟这样没出息。”
他甩下这句话后便拂袖离去,那只蝎子也跟了上去。小女孩独留在原地,她咬紧了嘴唇,把脸憋得通红也不肯落下一滴眼泪。
不远处围着一群巫山的弟子,他们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上来扶她一把,生怕被白长鸿看见而得了惩罚。
过了半晌,女孩便自己站了起来,深呼吸两口后止住了泪意,躲开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中,白岭烟一路跟了过去。
女孩将门窗关紧,从床榻下取出一个木盒来,她轻轻打开一角,朝里面看去。
木盒放着一只蟾蜍,一只蝎子,一只蜈蚣,一只蜘蛛,还有一条翠绿色的小蛇,它的鳞片上覆着一层极淡的白色,好似落了寒霜一般。
不过在盒中,青蛇并不占什么优势,它盘踞在角落里,死死盯着其余四只毒虫,蛇身微微颤抖,一刻也不敢放松。
而那只蝎子明显志气丰满,它毫不客气地高举着蝎尾,大概正盘算着下一步让毒刺落在谁的身上。
女孩仅偷偷看了两眼,便赶紧把盒子关紧放回原处,毕竟稍不留神,这几只毒虫就会趁机逃脱出去。
检查完蛊虫,女孩便开始在屋中对着木桩开始练习。
白岭烟靠在墙上,默默看着女孩将招式舞过一遍又一遍,任由汗水湿透了衣裳,手脚上落了红印,也不肯停下,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心知,自己来到了过去。
来到了那最为黑暗的日子里。
女孩那双暗沉无光的眸子深若寒潭,让白岭烟不自觉地叠上秦阅州的影子。
她也曾在这宗族中,如傀儡一般,毫无生趣地熬过每一天。
每天睁开眼睛便是练功,然后检查木盒里的蛊虫,然后练功,日复一日。
白岭烟兀自叹息一声,不愿再将那段时光翻出来重看一遍,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刚一跨出门槛,一个本来趴在窗上的小男孩便一溜烟地跑开了。
白岭烟心中生疑,便抬步跟了上去。
穿过曲折的回廊,男孩最后消失在了一木屋里。白岭烟站在门外皱了皱眉,在她的印象里,这里似乎没有这个屋子。
推开门扉,入眼便是一片黑暗。
还不等白岭烟反应过来,那木门便自己关上了,任白岭烟如何施力也拉不开。
无奈之下,她只好摸着黑往前走,可这屋好像没有墙壁一样,白岭烟走了许久,也走不到头。
正当她准备折回去时,忽然从黑暗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伴着脚步声越加清晰,满屋的黑暗也逐渐褪去,烛火于两侧燃起,白岭烟发现自己竟身在那长长的风雨桥上。
长桥后的吊脚楼沦陷于一片火光之中。茫茫浓云,焰焰飞光,烈焰啃噬着寸瓦寸壁,将一切拖入浓浓尘烟里。
而桥的一头,秦阅州提着血淋淋的长剑,慢慢朝她走来。
他面色淡漠至极,原本空洞无神的一双黑眸此刻复归清澈,不见一丝迷朦。
不知为何,白岭烟只觉得眼前的秦阅州是如此陌生。
秦阅州走到白岭烟的身前,一言不发地高举长剑,白岭烟本想躲开,却发觉自己的双脚好似钉在了桥上,一步也动不了。
她死死盯着秦阅州,却发现他的眼中满溢着仇恨之色。
长剑落下的瞬间,一阵急风呼啸而过,把魇在梦中的白岭烟吹醒,她打了个激灵,慢慢睁开眼,本想往火堆旁靠靠,却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
白岭烟撑起身子环视一圈,山洞里竟然只剩她一个人。
秦阅州和苏靖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