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又咳嗽了 ...
-
钟夜清眼皮跳了跳,若非时机不对,险些狠狠给他一剑。
知道怎么不早说!
他这要笑不笑,双眼赤红的狰狞模样吓了陆微宴一跳,暗自道: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对自己恨的不浅。
“别来无恙,钟小清。”陆微宴回忆起曾经对他的称呼,试图勾起他残留的一点情谊,“你天天待着这附近吗?”
再次听到他的嗓音,钟夜清一时几乎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许久才怔怔道出他的名字:“陆微宴。”
你可知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陆微宴不知,他听见这声情绪复杂的话音,只觉害怕。
连名带姓的喊。
看来对他还是恨的深沉。
他扯了扯唇角,无声的苦笑一下,怕他当即砍了自己泄愤,迅速转移话题:“过去多久了?”
钟夜清定定看着他:“十年。”
距离上一次见到他,已有十年之久。
“哦,那你还挺厉害,这么快就重回化玄境了。”作为当年吸干他灵气的罪魁祸首,陆微宴该死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是阴阳怪气他还是真心实意。
钟泽微见他竟然还敢当着表兄的面说这茬,不可思议,小心翼翼瞥向表兄脸色。
钟夜清目不转睛的盯着陆微宴看,神情中瞧不出多少恼怒之色。
陆微宴被他泛着血丝的眸子看的心里发怵,也暗恼自己嘴太快,说话不过脑子,可这气氛委实让人窒息,叫他不由不绞尽脑汁想话题,却发现,他们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曾经的友谊早在自己吸干他的灵气时就一笔勾销,如今他们中,只剩下不可跨越的血海深仇。
十年前,他毫不留情将自己镇压入无尽渊的情形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恍如昨日历历在目,叫他失神一瞬。
“跟我回去。”钟夜清那只总爱抚着自己剑的手依旧搭在剑柄上,说话时嗓音压的很低,听着有些嘶哑。
一团拉七八糟的,他理也理不清道也道不明的情绪被揉回胸膛。
陆微宴只犹豫不到三秒便乖乖点头,“好。”
他原以为钟夜清必然是要拿他的命,亦或者重新将他镇压回无尽渊的。
不曾想居然只是带他回去,至于带回去会怎么对他,那他就不想了。
反正他可以趁机跑掉。
陆微宴微探舌尖舔了舔牙,将小心思摁回去藏好以免被发现,抬步缓缓走到钟夜清身边。
钟夜清似乎想要伸手,大约是怕他跑了,然而手指动了动,却不晓得该往哪里放。
陆微宴十年前便生的纤细,他骨架小,身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唯独脸上微微有些肉感。
如今别说身上,他脸上的肉都瘦完了,露出尖尖的雪白下巴。
因带着病气,他面上几乎瞧不见血色,宛如最美的玉瓷,美则美矣,总归是少了些人气。
钟夜清想问他为何会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又猛的想起当年,是自己,和他们一起废了陆微宴的修为的。
修为尽失,他能在无尽渊好端端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你。”他张了张唇,在陆微宴侧目瞧过来的等待视线中半晌没有说出话。
最终也只是握紧了腰间从儿时陪伴他至今的灵剑,提起步子往前走。
钟泽微站在钟夜清另一边,离陆微宴远远的。
在知道了陆微宴的身份后,他还是有些怕他的。
怕他把自己也吸干了。
陆微宴察觉钟泽微的情绪,在他又一次悄悄瞟过来的眼神中,故意逗趣冲他挑了挑眉。
眼神明晃晃挂着觊觎,大约写着等找到机会了就要将他的灵气也吸干。
钟泽微被他的视线吓得一抖,又往钟夜清身边凑了凑,手臂都挨上了钟夜清的。
钟夜清一皱眉,嫌弃的伸手拂开他,自己则往陆微宴的方向挪了挪。
钟泽微:“……”
陆微宴没忍住无声笑了笑,唇角微微勾着,像一捧天边的雪落到了人间。
漂亮的不像是个人,同钟夜清之前所说的“精怪”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咳咳。”陆微宴笑意还没收回去,反倒因吹了太久的风又闷闷的咳了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捂住唇,抬起手掌却发现掌心的伤没来得及处理,失去灵气,他只能徒手爬上无尽渊,本就伤的看不见一块完好的皮肉。
方才又因摔跤再次伤到手,此时目光一垂,只见掌心纵横交错的遍是伤痕。
谢天谢地好在他虽没了灵气,但因缘巧合,血止的倒是很快,即便不管不顾,一会儿也就自己好了。
他缩回手,拢着袖抵在唇边咳了几声,将喉中的痒意压回去,簌簌抬起乌黑的睫毛才发现钟夜清一眨不眨,脸色阴沉沉的盯着自己。
陆微宴当即道:“放心,老毛病了,不会传染给你。”
“……”钟夜清半晌才幽幽的说,“手受伤了?”
陆微宴心想可不是,你那一剑简直是冲着他的命来的,若非他躲得快,此时就该魂归九天了。
“小伤不碍事。”他没厚脸皮的认为钟夜清是在关心他,大抵是嫌弃或觉得可笑吧。
曾经苍珩之界到至臻境并列第一高手,现今连摔一跤都能磨破了手掌,寒风一吹,咳得就像要死过去一样。
说起并列第一,陆微宴思绪微微发散,罕见的想起那个人来。
十年前,他被当做入魔,钟夜清和楚弦霜,楼支雪等人联手废了他的修为,将他压下无尽渊。
这“等”字里头却并没有他的存在。
因自己长期霸占第一的位置,致使他只能得个并列第一的称号,但他却并没有在自己遇难时落井下石。
要知道,自己没了,他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唯一的第一。
“走快些。”钟夜清的声音将他飘飞的思绪拉回来。
他点点头,见他眉头锁着,没有违抗:“好。”
钟夜清皱着眉实则在责怪自己没有带可以疗伤的药。
可他从来不会受这样的伤,即便受伤,灵气温养一会儿便也就好了。
哪里需要用药。
不过他面色实在太难看,连钟泽微都认为表兄是在不耐烦,更遑论和钟夜清隔着仇的陆微宴。
陆微宴不得已加快步伐,不愿再触他的霉头。
钟夜清和钟泽微追来时很快,反倒是回去的路上带了个陆微宴,脚程慢了不少,走了许久才走出荒林,回到村庄之中。
钟泽微自九年前搬来这儿,小院都是两间屋子住人,一间是他的,一间留给钟夜清偶尔来歇。
如今多出来陆微宴,钟泽微一时半会不知该怎么安排。
不过不需要他苦思冥想多久,钟夜清打算直接带陆微宴回夜州城。
“啊?你们就走了?”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钟夜清冷冷扫他一眼,没说话,眼神却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他拢指作势,淡淡的清光自指尖浮出,腰间的长剑噌一声出鞘,变得宽大无比,由灵气托着停在空中。
他偏头看向陆微宴,示意他走上剑去。
陆微宴微不可查的颤了颤,齿轻轻压着舌尖,忍住怯意,抬脚踩上剑身。
若叫他们发现自己如今连御剑飞行都害怕,定会耻笑的吧。
待他调整好姿势,钟夜清随意往后头一站,掐诀便走。
银白的剑光划破长空,只一眨眼功夫,两人已经不见。
钟泽微收回视线,往屋里走,一脚踏过门槛,想起什么,微微狐疑的转过身望向剑影消失的方向:“我怎么记得先前在表兄的画像上,看到的陆微宴眼睛是琥珀色?”
而方才那人眸色微深,并非琥珀浅色啊。
难道是天色太暗,他看错了吗?
思及此,他定了定心神,表兄比他熟悉那人,自己不过在画像上瞧过几次……似乎幼时也见过?
印象过于模糊,他记不大清了。
不过总归是不可能比表兄更了解他的。
钟泽微伸手阖上门,转身走进里屋,没有瞧见一片衣摆飞快的掠过。
远处晚庭剑上,钟夜清立于陆微宴身后,垂着眼,目光停留于他露在寒风中的一截雪似的脖颈,忍不住想要拢起他的衣裳,手却不听使劲,僵滞在原地怎么也抬不起。
方才有钟泽微在,他尚且还能压抑住情绪,此时,天地间仿佛就剩他们二人,他终于堵不上这汹涌奔腾的血液。
“陆微宴,失去修为的滋味是什么样?很冷吗?”他也曾失去一身修为,却并未感受过陆微宴此时轻轻打着颤,满身病容般的痛苦。
他只是兀自问,并未给陆微宴回答的机会,深吸一口气沉声又道:“我等了十年,你终于上来了,这十年,我每日都在想,你那样肆意的一个人,怎么甘心在无尽渊睡上一生。”
陆微宴实在听不出他是在故意讽刺自己还是其他的什么,微微侧眸:“若我没有活着上来,你岂不是白等了?”
竟还专程在无尽渊附近堵他,唯恐他跑了。
当真是不想给哪怕一条生路给他。
“怎么会?”钟夜清听不得这句话,心尖一颤当即脱口而出反驳,“不可能,你没那么容易死!”
“……”那还真是谢谢你对我的肯定。
陆微宴眸光轻轻一转,将身后这个人面上浮现出的恼悔神色收入眼里,不明白他在恼什么,悔什么。
是怪当初他下手太轻,没立即拍死自己吗?
嘶。
实在可怕。
陆微宴不动声色瞧着剑底下快速闪过的风景,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腕子。
“陆微宴。”钟夜清再次喊他的名字,“十年前,你究竟是为何要吸走我的灵气?”
“除非入魔,灵修根本无法吞噬别人的灵气,你是如何做到的?”
陆微宴抬眼,有些奇怪的看他:“你们不都认为我入魔吗?怎的又问我。”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昔日好友,纷纷联起手来对付他。
根本没有人愿意信他。
十年后却又来问他原因,不觉得好笑么?
钟夜清双目猩红,咬牙切齿:“不,你不是入魔!沈掌灵亲口所说,你并非入魔。”
“沈……掌灵?”陆微宴一惊,错愕道,“他已经掌灵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