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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咳嗽了 ...

  •   暮色沉沉,天被泼墨似的乌云遮住,黑暗带着叫人窒息的寂寥压下来。

      黯淡的月光扫过树梢,投下一点斑驳的碎影,将一道摇摇晃晃的黑影剪的支离破碎。

      一双白玉似的手攀上悬崖边缘,指骨绷紧,苍白手背浮着薄薄的黛色青筋。

      目光中,一个男人自悬崖峭壁下爬了上来。

      大抵是消耗了过多体力,这男人甫一上来便席地而坐,丝毫不嫌弃地面的乱石脏泥。

      鸦青袍子堆在地上,他抬起手胡乱在衣摆上抹了两把,将狼狈不堪的手指上的血珠擦掉,微微仰头目光带着好奇打量四周。

      自当年被镇压,他日日待在暗无天光的无尽渊下,早已忘记外面是什么模样。

      看了会儿,一阵晚风掠过,吹的他打了个寒噤,撕心裂肺咳了起来,寡淡雪白的薄唇染上淡淡血色,眼周也晕上红意。

      可怜极了。

      许久,他艰难的止住咳嗦,喘匀了气,闪着泪光的眸子才重新聚起焦,怔怔的眨了眨,水珠便顺着脸颊滚下。

      曲起瘦骨伶仃的指节随意擦了下,他缓慢起身,目标明确又像是毫无头绪般一头扎入树木稀疏的荒野中。

      -

      “叩叩——”

      陈素娥温着一壶热茶,她丈夫总是回来的很晚,秋来天寒,他每每回来时身上都透着股往人骨头缝儿里钻的凉气。

      于是,她便温上热茶待他回来,暖上一暖。

      听见敲击门扉的声音,她一面起身走去一面狐疑,今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回家竟也知道敲门了。

      轻轻拉开门,陈素娥张唇正欲说话,等目光落到站在门外的人身上时,顿住了:“你是?”

      昏暗的光里,一名男子迎着寒风而立,鸦青的单薄衣裳在风里微微拂动,满头如墨长发散着,将一张长久不见光似的苍白脸庞遮住半边。

      他垂着眼,淡淡的眼光从睫羽中落下来,漂亮的眉目依稀可以看出几分病容。

      “打扰,劳问可有空屋借我暂住一晚?”

      李素娥在男子清列的声线中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笑:“实在对不住,家中鄙陋,并无空屋。”

      “好吧。”他像是随口一问,得到这样的回复也并不气恼,只是收回目光,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仿佛不忍心见他可怜兮兮无处容身,陈素娥喊住他,伸手一指斜对面的一座小院:“公子可去那儿问问,钟大哥家若无来客,大概还是有空的。”

      陆微宴听到这个钟字,眨了眨眼,像是有些耳熟,又想不大起来。

      约莫只是个错觉。

      他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往那并不太起眼的小院儿走去。

      “你是……谁?有何事?”

      他步伐慢悠悠的,并不快,还未走到小院前便让里头倚墙发呆的男人瞧见。

      钟泽微只觉得这看起来病殃殃的家伙有些眼熟,他应当前不久才见过,这样一张绝色的脸,他见过不可能会忘记。

      可使劲儿在记忆里扒拉一会儿也没想起自己何时何地见过他,隔着院门与他对视的瞬间,不由询问。

      “我?我不慎迷了路,无处可去,不知可否”

      陆微宴话还没有说完,男人打断他,只道:“来我家吧。”

      他错愕一瞬,随后弯起眼睫笑了笑,紧接着在发现院里男人面上不加掩饰的后悔时,笑意渐渐淡去。

      男人被自己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的话弄的皱起眉,他家唯一多出来的屋子是留给表兄钟夜清居住的。

      明日,表兄就该来了。

      他怎能在今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住进去?

      “我……”

      陆微宴好脾气的笑笑,后退一步隔着院门远远望他一眼:“不方便就算了,是我冒昧。”

      随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拢紧衣袍大步走进荒林中。

      离开这处没什么人烟的小村庄,陆微宴才慢下脚步,左右看看,选了一棵树靠过去。

      天太冷,寒风呼啸而过将树枝吹的摆动,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

      他低咳几声,将自己蜷成一团,口中低喃:“早知道不过去了,还是得回来。”

      没有人回应他,他却像太久未曾见过旁的人,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刚刚忘了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三年?五年?应该过去了吧。”

      “也可能是八年。”

      “说不定是十年。”

      他乐此不彼,翻来覆去的说,到最后还将自己逗笑了,笑了须臾,又倏地止住,“钟夜清,姓钟。”

      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出口,陆微宴猛的站起来,“他怎么也姓钟,不会那么巧吧?”

      当年,他被数人联手镇压无尽渊下,里头就有这么一位叫钟夜清的。

      而距离无尽渊并不太远的此处,也住着一位钟姓的人家。

      他只觉得大事不妙,掩唇压着因起身太猛带来的咳嗽,快速往荒林深处而去。

      活像身后有恶鬼追似的。

      不过片刻就消失了身影。

      同一时间村庄里,钟泽微还在懊恼方才的事,察觉外头铺天盖地的霸道气息时,连忙迎了出去:“表兄,你怎么今日就来了?”

      被他称作表兄的是一个面目极为冷峻的男人,他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骨节分明的手习惯性有意无意摩挲着剑柄,闻言撩起眼皮目光落在他脸上,瞧出他的心虚:“方才发生何事了?”

      钟夜清,苍珩之界第一位断了全身胫骨还能重塑起来的大佬。

      据说他是为了帮自己最好的朋友才被断胫折骨,谁料那是个白眼狼,转头就反咬一口,将他毕生灵力吸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剩。

      好在,那白眼狼十年前就被收拾了。

      好在,表兄天赋极高,日日苦修,终于又修回了一身强悍无比的实力。

      因此,钟夜清只是将将靠近院子,便能察觉出一点还未散去的清冽气息,似是有人在这儿停留片刻。

      “嗯?”

      在他略微带着冷意的嗓音中,钟泽微回了神,忙道:“有个年轻漂亮的公子没处去,想在我这儿借宿一宿,被我拒绝了。”

      “年轻漂亮的公子?”钟夜清面无表情,眉眼间像堆积着终年不散的冰霜般,无论是说话还是眼神,都丝丝冒着寒气儿。

      “此处偏僻,向来无人,突然出现一个年轻漂亮的男人你就不会怀疑吗?”

      钟泽微愣了一瞬,讷讷:“他,看起来不像精怪。”

      “精怪会在自己脸上写它是精怪吗?蠢货。”钟夜清瞥他一眼,“往哪儿走了?”

      钟泽微伸手指向通往村庄唯一的泥土路:“大约去林子里了。”

      钟夜清提着剑转身便要去寻那精怪,在走出院门时,又对钟泽微道:“跟上。”

      钟泽微不敢反抗自家一贯说一不二的表兄的话,当即追上他。

      二人没有发出动静惊醒同村的几户人家,快速追入荒林。

      钟夜清在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前顿了一顿,感受到比旁处更加浓郁的气息,可以断定那个精怪定然在这里待过片刻。

      果然是个精怪,否则往树上靠做什么。

      他侧目看一眼迟几步才跟到身边来的男人,见他那副累了的模样,寒声:“你这样,那精怪吃了你你都挣扎不出一根头发来。”

      被讽刺一顿的钟泽微:“……”

      我的好表兄,我只是个灵力低微,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儿的菜鸟。

      不要对我有不合理的要求好吗?

      “表兄知道他往哪儿去了吗?”他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讨好的转移话题。

      钟夜清抬起眼定定看了几秒在黑夜里阴森诡谲,暗的仿佛布下天罗地网要诱使他进去再狠狠撕咬他血肉的荒林,不屑的笑一声,径直往某个方向而去。

      钟泽微一口气还没吐出来,见表兄即将没了身影,连忙拼出吃奶的劲儿死命追上去。

      无尽渊另一面的荒野上,陆微宴踩着几簇杂草慢慢的挪,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衣袖从手臂垂了下去,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腕子。

      他捂着唇闷闷的咳嗽,冻的发青的指骨抵在没什么肉的脸颊上,活脱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好一会儿,他停了咳嗽,手指不经意的滑落,虚虚盖在颈脖与锁骨处,感受自己细细密密发着抖的身躯平复下来。

      他心想,自己溜的快,差点连命都不要了,总不会还被发现吧?

      恰在这时,他倏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两道气息在快速逼近。

      朝着自己的方向。

      “狗鼻子吗!”他吓得魂飞魄散,暗骂一声赶紧跑。

      步子还没迈开,带着磅礴杀意的剑气冲自己头顶劈过来,他一个趔趄,顾不得形象狼狈的连滚带爬的躲开。

      只见这熟悉的剑气,即便还未看到来人他就几乎能肯定,一定是钟夜清。

      怎么这么倒霉,刚出来就让他给发现了。

      陆微宴撑着地面起来,没理擦破血肉汩汩冒着血的手掌,拔腿就跑。

      “还往哪里跑!”

      只听身后一声冷呵,他下意识一抖,回头看了过去。

      钟夜清的目光触及这精怪的面庞,狠狠的凝住,仿佛见到什么不可置信之事一般,瞳孔紧缩。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你每次来都要带着的那张画像上的人吗!”钟泽微脑中闪过迟来的灵光,咋呼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咳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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