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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密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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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成婚后的第二个月,大夏迎来了寒冬季节,许父也以年事已高且身子不好为由将许迟归推上了国师之位,夏景帝意欲挽留,可许父铁了心要走,帝王也只好同意,给了他几百两银子回家颐养天年。
此后,许迟归任务便多了起来,也鲜少能去陪陪他的新婚妻子,不过幸好,他与她成婚时已将他心中话说开。
大夏二十三年十二月初六,是日大雪,许迟归从朝上下来时急匆匆赶回家。
沈知夏嫁到大夏后或许是水土不服,连着吐了好几天,这些时日身子便不怎么好,许迟归与她虽是联姻,但自成婚那晚两人心扉敞开,他又答应娶她后会对她好,所以他常常会在闲暇日子与她说些心里话,日子一朝一夕,他们对于对方也产生了些许好感。
他前脚刚进了大门,还没来得及让下人帮忙抖掉斗篷上的雪,就先大步走进了沈知夏的卧房,他推开房门,载着一身雪走了进来。
环儿在喂沈知夏喝粥,榻上的沈知夏眼下有些许乌青,面容苍白,显然是没睡好。
许迟归心底忽然一阵愧疚,忙快步走进去,蹲在她床前,轻声问道:“生了这样的病,你昨夜为什么不叫醒我?我好去为你抓药……”
“抱歉啊夫君”沈知夏回着话,“我怕惊醒你,就没让环儿去叫你。”她明明已经喝了一大半的粥,声音却还是又低又哑,少女柔嫩的嘴唇现在也干裂了些,嘴唇颜色也开始泛白。
许迟归闻言,忙把提前备好的暖炉子放置她膝上,他睫毛轻颤,心疼道:“别怕,有我在,你先起来……”说着就要去扶她。
他的大手刚落至她背后,想让她坐直了身,她却不为所动,目光静静盯着屋外下着的大雪,他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时值隆冬,寒风呼啸,一株株老树虬枝在苍穹下疯狂地摇晃着,凛冽的寒风带来了刺骨的寒意,参差的乌云间飘荡下一粒粒晶莹的雪花,交织成一片遮天盖地的朦胧雪幕。
“夫君你看,下雪啦!”榻上的少女撑着头,笑得眉眼明媚。
声音却是那般哑。
他站起身,坐在她身旁,跟着她仰头去看窗外的雪,“是啊,下雪了。”
“我想出去看雪,你陪我去吧,我在羌国这么些年还从来没看过一场大雪呢。”
羌国地理位置偏南,一年四季可谓都是春天,也难怪她这么多年都没看过雪。
“可你的身子……”
“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多娇贵的人,我在羌国还时常上战……”
“什么?”许迟归没听清。
“没什么,我想去看雪,夫君你就陪我去吧。”
她的目光带上了一些哀求的意思。许迟归笑:“那你嫁过来还真是时候,要是早一些,大夏还真的下不了雪。”
他受不了她这种眼神,只好顺着她的意。
“好吧,你穿好衣服,我们一起出去。”随后他率先出了门。
冬阳刺寒,悬在飞翘的屋檐,许迟归独立于纷纷大雪之中,仿佛是一只快要羽化的蝶。他收回视线,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一片雪飘摇着坠在他睫羽上,久久未落。
他正想抬手将那片雪花拂下去,就听到了沈知夏的话“别动,我给你摘下来。”,少女不知何时已行至他身边,她抬起脚,想捧住他的脸。
他比她高了不少,为了方便她动作,他微微弯腰,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的肌肤原本就白皙,此时立于雪中,衬得那张唇柔愈发红了。
让他不禁想要俯首予她一吻。
沈知夏拂去他睫毛上那片雪花后,走向了一棵老树下,她于树下执伞而立,偏过头与许迟归分享着眼前梅花与白雪相映的美景。
梅花在雪中开的正好,许迟归在大雪中站了片刻,随后走至那棵树下,越过她抬手要去摘枝头开的最盛的那一枝,想了想,手又垂下来。
“怎么了?”沈知夏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解。
他偏头看着她,不说话,最终他还是折下了那枝梅,将那只梅花抵在她颊边。
沈知夏苍白的脸上骤现震惊神色“啊!好冰!”
许迟归笑了:“沈知夏。”
“干嘛啊!”沈知夏还在用暖炉子捂着她的脸,偏过头瞪着他,没好气地回了句。
“没什么,在外面待了好久了,你这身子不扛冻,我们走吧。”
“扛得住!”
“走了走了,今晚给你做桂花糕。”
沈知夏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回房。
风起,大雪纷纷扰扰,他牵住她冻的冰凉的手,将她送回了屋里。
晨阳熔墨洇入乌色的穹野,鸣声乍起,忽觉帝京熹光已微,沈知夏在梅下的笑,只一眼,足够许迟归继续流连这破碎的人间。
许迟归从前只觉得世间所有繁华景色都是常物,可他见到她之后,世间繁华只能沦为她的陪衬,在他眼中,她亦是世间难寻的绝色。
帝京刚落第一场雪的时候,大夏便与临国开了战,虽说是个边境小国,但大夏却也没掉以轻心,那小国的大军也不知怎么绕开了大夏所有附属国的瞭望台,驻扎在离帝都不远的地方,这消息很快就被边境士兵传入宫,夏景帝听后即刻召许迟归入宫。
许迟归乘着一身风雪进了宫门,他刚踏进门槛,便连忙抖了抖斗篷,趁着微光,他看见不远处的帝王在与自己下着一盘棋。
他走豆他身前,坐到了他对面,帝王才抬起眼看他。
“边境的事听说了吧?”
“回陛下,臣听说了。”
“别跟朕弄那些虚礼,今天叫你过来,不单是为了出乓,还有其他事情。”
“那您讲吧。”
“国师觉得,朕应该出兵吗?”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白子胜。
大夏到底要不要出兵呢?许迟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大夏的附属国不少,一介小国妄图侵犯大夏犯不着与它交恶,毕竟大夏的附属国会摆平一切。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果它们不摆平,那大夏完了,它们也完了。
许迟归听了,沉思良久。接着,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
“臣认为,陛下应当即刻下诏书,告示天下您即将出征。”
软榻上的帝王身形散漫,面无表情。“哦?为什么?”
许迟归回道:“我们已经等不起了,大夏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大夏这些年就是在其它附属国的保护过得太好了,恐怕都忘了建国时是怎么屈辱的了吧?”
夏景帝不动声色地听着,许迟归也不怕他判自己罪了,干脆利落将将士们的短板并说了出来。
“羽林军营韬光养晦说的好听,可事实上大夏就是用国库里的钱去养着这群废物!东宫那些人也是,一口一个保护太子殿下,太子需要他们保护吗?整个大夏,如果非要挑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那也只能是大将军的将士了!”
“羽林军,禁卫军他们吃大夏的喝大夏的,可却没为大夏争过一点光,做过一点事!这么多年,您提倡节俭,可这么些年国库用来养他们的钱早就不知道亏空多少笔了!再这么下去,国库迟早有一天会亏空!大夏也迟早成一具废壳!”许迟归愤愤说道。
对面帝王的身体挪动了一下。夏景帝这才从榻上起身,撑了个懒腰。
“你说的这些,朕早就知道了。”他打了个哈欠,“朕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许迟归,你是朕登位以来这么多年见过的唯一一个能懂朕的人。”
许迟归汗颜,刚想说些什么。
话锋一转,“不过,朕倒是要好好看看你这国师之子的能力,看看你是不是也和那些迂腐的大臣一样纸上谈兵。”
帝王说完话撇了撇嘴,像是在回味许迟归说的话的意思。“既然你说要出兵,那你觉得,朕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陛下不必等去边境或前线,也不必等大将军他们回城,就在这承德宫,将您的心意昭告天下!”
夏景帝愣住,原来世上真的有人,能将他的雄心壮志,他的抱负看的一清二楚。
他忽然笑了,从榻上起来,走到许迟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许迟归也顺着他的手站起了身,两人并肩行至大殿台阶处坐下。
“宫里关于我的传言,你应该都知道吧。”
帝王没有说“朕”而是“我”。
许迟归听了冷汗瞬间直流,如果他不回这个问题,下一秒这帝王心情不顺就可能给他杀了,如果他回了,回的还不是这帝王心尖上的答案,他还是会被杀。左右都是被杀。
许迟归还在想着怎么回答,帝王就看出了他的紧张,拿起棋盘上的酒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你紧张什么,就问问。”
既然帝王有了担保,那许迟归也毫无顾忌了,大不了就给他杀了,只是可惜他妻子以后要独守空房了。
于是他非常从容地回答了帝王这个问题。“嗯,都知道。”
“那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特意跑出宫吗?”
许迟归根据传言中的说道:“因为您不想参与纷争……”
“哗!”夏景帝发狠,将酒杯狠狠地摔了出去,余下的酒水撒了一地。
许迟归:“……”
“才不是!你不要听他们一派胡言!我当年之所以会出宫,才不是什么想快意恩仇,相忘于江湖,朕是为了给母亲正名!”
夏景帝的母亲,一介宫女。
“我出宫是为了等待时机,我父王当时病重,太医院的人说时日不多了,我知道我的兄弟们会因为一个皇位而自相残杀,我于宫中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他们最后肯定会杀的一个都不剩,这样我就可以坐享渔翁之利荣登天子之位,也可以给我母亲正名!”
许迟归听了,脑海里琢磨着算不算打探到了帝王家的秘密。他正想着,帝王已站起了身,他转过头冲许迟归摆了摆手:“他们都说我是暴君,你觉得呢?”
许迟归心里暗骂了一句夏景帝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要问,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毕竟他怎么说也得给帝王留些面子,况且今晨的对话,他知道了他的抱负,他的野心,他愿意辅佐他,也甘之如饴。
“陛下不是昏君,陛下今日与臣讲的话,臣定会守口如瓶,您是个好皇帝,真的,至少在臣心里。”
“那你怪不怪我把那羌国公主指婚给了你?”夏景帝又问道。
许迟归听到‘沈知夏’这个名字忽然愣住,随后想了想,又露出了真心笑意:“不怪的,知夏与臣相伴两月有余,在臣心里,知夏是个极好的女子,她虽为一国公主,却没有公主的娇纵劲,她天真烂漫,温柔贤惠,臣打心里感谢陛下将她许配给臣,是她让臣知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美好的一面……”
许迟归还在说着沈知夏如何如何好,就差把他们成婚那晚的经过说出来了。夏景帝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了下去,像是不想听他和沈知夏如何甜甜蜜蜜了,将一暖炉子推到他胸膛前。
“爱卿既然这么喜欢你夫人那就回去陪你夫人吧。”
许迟归闻言,笑了,冲着帝王行了个礼。随后转身走出大殿回到了国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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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冰。
许迟归回到了自己卧房,正想着今天与夏景帝晨谈的事情,又有些担心她的病状,脚步不由自主得向她房中走去。
许迟归轻手轻脚地进入了她卧房。
“知夏?”许迟归试探着问了声,见无人应,又起身往里探了一眼,发现她睡着了。
沈知夏已在那张书案上趴了下来, 她手里还松松垮垮握着根朱墨未断的毛笔,晕出来的墨一滴一滴染在纸上。
她许是刚睡不久,搭在书案上的手臂胡乱甩了一把,最后落在她抄的经书上,许迟归顺着看去,只见米色宣纸上,落下她一行行的娟秀字迹。
她背对着他,渐渐沉入梦境,睡得很熟,冬夜里寒气重,许迟归担心她病情再加重,便连忙轻柔地将她手中那根毛笔抽了出来,放在书案的一角,又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少女本就不重,抱着倒也不废他多少力气,他走进内室,将她轻放到了她睡的榻上。
睡梦中的沈知夏只感觉有人抱着她,她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发觉自她长大以来就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她意识模糊把这当是一场梦,她愿沉溺于此,不愿醒来。她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从那人手上脱落,落在了榻上发出了,她便发出如小兽一般的呜咽的声音,似是不愿意,那声音听得许迟归下腹一紧。
许迟归看着她熟睡的娇颜,嘴角微微上扬,继而走到她的书案前,弯下腰替她去收拾书案上那些凌乱的宣纸,怕她睡不安心,又打开那香炉盖子往里瞧了一眼,里面的香已经燃尽了,他又向里面加了些香,收拾完桌子上的纸,替她一张一张铺好后,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只香炉,瞧着那香已燃起来了,他这才放下心。
他又走到她床前,替她将绡纱拉好;脑海中浮现这两月以来与她相处的种种,脑中最深的居然是今早的大雪中,她撑着伞,脸上笑意满满,问他“好不好看呀”那一瞬间,他忽然就很想抛弃一切,与她相守一生。
他又没忍住走进绡纱里,盯着她,他的手从沈知夏颈处往上,直至抚上她的侧脸,在抚住她侧脸时,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他喜欢的这个姑娘,身上好像有光,她只要冲他招一招手,就能点亮他满目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