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翎玉》寂寞风

8、第四章 传说中的火之都

　　两人就这样一路接任务、历险、斗嘴、闲逛，没有预定目标的旅行。来到某个非常有名的城镇时已是十月份的事了。令人相当遗憾的是这一年最重要的秋之祭典他们没能赶上，在前往某一个任务地的途中错过了。

　　现在他们所在的城镇其本名不详，因为“温泉乡”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亮的缘故，连本地人也逐渐遗忘了这里原本的名字。奇妙的是，这里虽然完全没有火山或地震，但地热资源却丰富到令人震惊的程度，从随便哪个地方动手挖下去，挖出来的水一定是温热的。也因此大多数庄稼都不能在这里生长，让这里的人彻底以旅游业为谋生手段。

　　“说起我们这里如天赐一般的温泉啊，”旅舍的老板娘对刚到的外地客人大讲特讲，“那可是这个大陆独一无二的呐！如果错过的话绝对要后悔终生哟！在我们这里代代相传的传说中，这温泉可是火之神兽菲尼克斯的赠物啊。据说在很久以前这里有一座很大的地底都市，有许多只菲尼克斯住在里面的……”

　　这里有年轻的旅客提出疑问：“说到底也只是传说嘛，那个所谓的地底都市究竟在哪儿呢？还有，菲尼克斯什么的，不早就绝迹好几百年了吗！老板娘，你说的这些有人亲眼见过吗？”

　　“这个……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嘛。”老板娘讪讪地笑着。

　　“所以说老板娘啊，这么老掉牙的传说就别再搬出来了，这年头谁还信这个啊。”店里的伙计一边说一边从台前走了过去。

　　坐在饭厅角落的洛斯看似对此毫无兴趣，其实却在心中默默地梳理着信息。

　　菲尼克斯……吗。

　　第二天在冒险工会的公告栏上，两人看中了一个还比较新的委托。

　　“‘城郊莫名失踪事件’。”蒙特低声念着他记录下来的委托纲要，“性质：调查·寻人。近期有五人于城郊无故失踪，地点皆为城南山中，姓名及相貌特征如下……”

　　“不错吧？鼓足干劲在大干一场吧！”蒙特中气十足地喊出来。不过因为还在城内的关系，洛斯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从昨天晚上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你怎么这么没精神，还心事重重的？”一向粗枝大叶的蒙特却看出了被他戏称为“演技派”的洛斯的细微变化。

　　洛斯摇摇头表示没事。

　　“还没事呢！平时我要说出这种话你早就开始瞪我了！”蒙特虽这么说，却也没有追问的意思。此时两人已走出了城镇的南门。蒙特开始喃喃自语：“佣兵守则第四十二条，除必要外不得打探同伴的过去及隐私。”

　　洛斯闻言笑了起来：“怎么，你还在遵守那个又古板又啰嗦的守则啊？”

　　“那当然，我可是个正直的人。”蒙特努力扳出一副严肃正直的面孔。

　　可惜同伴丝毫不给他面子：“这是人类史上最大的笑话。”

　　蒙特才刚扳起八九分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你这么说太过份了啦……”

　　“呐，你那丰沛的冒险经验有没有告诉你现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呢？”洛斯指向南边连绵不绝，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的山，“总不能全部都搜索个遍吧？”

　　“就交给我吧！”蒙特大力拍拍自己的胸膛，“这种情况应该先去找住得最近的猎户什么的问问情况，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那万一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呢？”

　　“那就问问有没有见到过什么人。”

　　“要是他什么人都没见过呢？”

　　“唔……那种事情到时候再说吧！先去问了再说！”蒙特急了。

　　“最重要的是，”洛斯悠然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我们去哪里找猎户呢？”

　　一只鸟发出“嘎——”的叫声从天空中飞了过去。真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啊。

　　幸好他们的运气还不算太坏，搜索第三座山的时候便找到了一个老猎户。

　　“你是说，最近是否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年近六旬的老猎户摸着下巴仔细地回忆了回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呐，对你说的那几个失踪的人也没什么见过的印象。”

　　“那……”蒙特词穷，“总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吧……”

　　“请问，您知不知道有关菲尼克斯的传说呢？”一直保持沉默的特瑞尔代替洛斯张了口。

　　“咦？你对那个传说有兴趣吗？”老猎户的眼睛一亮，蒙特却一副“你干吗在这时候问这些啊”的表情看向洛斯。

　　“是，我们也正在调查那个传说。”洛斯不动声色地把用来挡住嘴部的围巾拉高了一点。

　　“哎呀，真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会出现相信那个传说的人啊。”老猎户笑了起来，“那个传说是真的呐，十七年前，我亲眼看到那边那片山谷中飞起一只像被火包围着的比人还大的鸟，那大概就是菲尼克斯了吧。只可惜没人信我说的话，都说我睡晕做梦来着。”

　　“我相信您说的话。”洛斯的神色似乎有一瞬间晃动，但他马上恢复了常态。

　　“那我可真是太高兴了，你是第一个说相信的人呐。”老猎户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对了，如果说奇怪的事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过不是最近才发生的就是了。”

　　“什么都好，老丈说来听听吧。”蒙特支起了耳朵凑了过来。

　　“我有时候会看到一个老人，七十多岁的样子，而且总是在飞出过菲尼克斯的那个山谷。”他用手指了一下方位，“你知道，因为那件事我一直很留意那里，有事没事就会过去看看，结果经常看到那个老人，每年有一两次吧，我说不太准。那附近没什么能住人的地方，而他又不是镇上的人，我觉得奇怪了跟上去，却总会跟到一半就跟丢，这实在是有点奇怪啊。”

　　“老人啊……好像没什么关联呢……”蒙特难得地低头沉思。

　　“那个老人，您最近见过吗？”洛斯似乎不这么觉得，继续问下去。

　　“有啊，就两个月前还看到过一回哪。怎么，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不……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么多，我们这就告辞了。”洛斯欠身行礼。

　　拉着还一头雾水的蒙特，洛斯迅速向那个山谷走去。

　　“喂！喂！你难道知道失踪事件的原因了吗？”蒙特不禁问。

　　“不知道。”洛斯干脆地答道。

　　“那你跑什么啊？还是说，你对那个老人有兴趣？”

　　“……可以这么说吧。”回答得有些迟疑，洛斯的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吧？关于那个老人。”蒙特的好奇心被钩了起来。

　　洛斯毫无征兆地露出了完美的笑容：“时机未到。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喂，就算你再怎么不想说也犯不着搬出东大陆的古文谚语吧……”

　　“反正你听懂了不是吗。”

　　“呃……”蒙特的气势顿时没了一半，他决定转移进攻目标，“特瑞尔，你最好了对不对？来吧，说点什么内幕。”

　　“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特瑞尔低下头。

　　“不可能吧？不知道怎么知道洛斯想问什么？”蒙特怪叫了一声。

　　“别用那么恶心的话来骚扰我们家的特瑞尔，我和它之间是有暗号的。”洛斯不满地插嘴。

　　“暗号？”

　　“我摸它头一下代表继续追问，两下代表话题中止，竖着摸代表肯定，横着摸代表否定等
　　等，暗号有很多，特瑞尔可比你聪明多了。”

　　“哦……这样啊……”蒙特钦佩地点着头，猛地反应了过来，“哎不对，我刚刚想问什么来着？”只得抓着脑袋陷入苦思冥想当中。洛斯趁机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很快便踏入了猎户所指的那片山谷。

　　与其它地方并无二致的风景，郁郁葱葱的树与草，以及大片陡峭的山崖，美虽美，却让人有
　　种荒凉的错觉。是因为没有人烟的关系吗？洛斯一边无意识地摸着两边的树干一边向深处走去。有种强烈的违和感，这个山谷中有什么东西与他处不同，却找不出那个违和点在哪里。明明应该是相同的景致，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洛斯。”特瑞尔开了口，“这里，有残留下来的力量。”

　　洛斯突然发现了不和谐的原因。周围许多古树上都有裂口，而那裂口并非是人砍或者雷劈所能造成的，简直像是内部自行震荡的结果。

　　“果然是……菲尼克斯吗……”洛斯低声自语。

　　“洛斯——我想起来了——”蒙特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大嘴巴一张便打破了周围安静的氛围，“你还没跟我说那老人的事呢，还有菲尼克斯……”

　　“嘘！”洛斯突然气势惊人地打断了蒙特的话。他仔细地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拉起蒙特就跑，“走，这边！”

　　“哇！突然间干什么呀！”

　　“高兴吧，你的委托大概要完成了。”

　　“什……”话还没说完，蒙特也听到了，正前方传来的那个呼救的声音。

　　顺着声音找下去，终于在一个很大的岩石后面找到了两名伤员，他们伤得不轻，其中一人脚部严重扭伤，另一名则撞到了脑袋，还昏迷不醒。

　　“是盖特和古严吗？”代替一语不发就去替两人疗伤的洛斯，蒙特开口询问。这是名单中最后两名失踪者的名字。

　　“是……我是古严……”脚受伤的男人有气无力地说。

　　“能说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吗？”蒙特此时真的像个正直的冒险猎人一样。

　　“好……不过，你们带水了吗……我们整整两天没吃没喝了。”

　　看来想要听经过必须先把他们喂饱呐。蒙特叹了口气，把随身携带的食物和水拿了出来。洛斯的治疗此时也结束了，撞了头的盖特很快清醒过来，和同伴一起狼吞虎咽。

　　“事情是这样的。”好不容易塞下最后一口食物，终于缓过劲来的古严开了口，“我们两个是温泉乡药铺里的伙计，几天前被打发出来采药。药采得倒是很顺利，但回去的时候我不小心一脚踩空，滚进了一个很深的洞里，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地一抓刚好抓到了这家伙的裤腰带，于是就连累他和我一起摔下去了。”他一边这么说一边讪讪地笑着扫了一眼正在死瞪他的同伴，“我扭伤了脚，但意识还算清醒，就拖着昏迷的他一点点向上爬，好不容易才回到地面上。又向前移了一段后实在是累得动不了了，本想着也许会死在这里吧，后来就听到你们过来的声音了。”

　　“你们摔下去的洞只是普通的动物挖出来的巢穴吗？”蒙特也聪明地追问起了这方面的事。

　　“不……虽然有点黑看不大清楚，但那洞又宽又大，斜着向下根本看不到头，怎么想都不像是地鼠什么的窝……不过我当时一心只想爬出来，没仔细看就是了。”

　　“这样啊……总之我们先把你们两个先护送回城吧，失踪这么多天，担心你们的人应该也不少吧。”蒙特说着向洛斯递了个“可以吗”的眼神，洛斯则点了下头。

　　“我可以自己走。”一直沉默的盖特开口，“至于他嘛……”

　　“要我背还是要我扶？来，选一个吧！”蒙特咧开了有点恶趣味的笑容。

　　“扶……扶就行了。”古严局促不安地回答，“治疗后好很多了。”

　　“那么，出发吧！”

　　一路平平安安地把两名伤员送回了温泉乡药铺，又去公会做了个阶段性的报告后，两人再度回到了找到伤员的那个地方，又很快找到了古严摔下去的那个洞。

　　“怎么样，蒙特，有胆量下去吗？”洛斯站在洞口处向下张望。

　　“开什么玩笑，这种地方我进去过不下五次了，怎么会没胆。”蒙特对此嗤之以鼻，“比起这个，你不觉得你有什么话该说吗？”

　　“佣兵守则第四十二条。”洛斯凉凉地接口。

　　蒙特也不甘示弱，充分体现了积累出的经验的效果：“这里应该是个遗迹吧？会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火之都呐？那个菲尼克斯之乡？”

　　“这种事情你应该学着自己去判断。”洛斯却照常吃下攻击，随后安然无事地反击。

　　“究竟谁才是老江湖啊？”蒙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扑克脸”。

　　在决定下去之前，洛斯把特瑞尔放到了蒙特的肩上：“因为契约的关系，它会知道我的位置，这样万一走失了也比较方便。但还是祈祷不要走失比较好呐。”

　　“是因为要由我来找你不甘心吗？”

　　“不，是因为远距离照顾大龄婴儿很费劲。”

　　“……”

　　洞很宽阔，但入口很窄而且很隐蔽。在刚开始那段陡坡结束后，接下来好长一段都是较为平坦的土路，再接下来的是平整的石板路。洛斯拿着一个洞窟专用的照明光球走在前面。坡很平缓，但毫无疑问是向下延伸着的，一直通向更深的地下。虽然两人抱着冒险的心而来，但到目前
　　为止一直相安无事。

　　“蒙特，你说过这种遗迹你闯过五个是吧。”洛斯突然打破了沉默。

　　“是啊，怎么了？”

　　“一般会在这种地方出现的机关都有什么样的呢？”

　　“机关啊？那种类可就多了。”蒙特在昏暗的光线下搔了搔头，“像是在通道里滚过的巨石啦，这种斜坡很适合滚石的嘛，还有……嗯？什么声音？”

　　由远而近的“轰隆”声伴着大地的震颤，强大的压迫感从背后袭来。

　　“真是滚石！”洛斯一把拖起还在发愣的蒙特狂奔了起来。

　　响声越来越近，几乎在转眼之间便已追到他们的身后，逼得人一次又一次地加快奔跑速度，毫无形象可言地向前逃窜。

　　“洛斯，你不是很强的吗？快想想办法啊！”蒙特本就不以速度见长，还背着把大剑，现在早就逃得惊险连连。

　　“没常识的白痴，火魔法在洞里不能用，空气一烧光咱们马上就会憋死。”洛斯没好气地回
　　答。

　　“哇！屁股要被擦到了！”蒙特发出不雅的悲鸣。

　　洛斯盯紧了远处洞顶的一处突起：“有办法了，抓住我！”他甩出鞭子紧紧缠住了那块突起，带着蒙特一起跳上了构筑洞窟内隧道的一条横梁上，巨石从脚下滚过。

　　“呼，得救了。”蒙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幸好这个地方有根横梁，不然我们就死定了。”

　　花了不少时间用来回神，又等体力稍稍恢复后两人继续向深处走去。

　　“蒙特，从刚才我就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洛斯侧过头来，放缓了脚步。

　　“什么问题？”

　　“我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你靠什么来躲过那种滚石呢？”

　　“靠我优良的人品……怎么可能，因为一般这种机关都是连环机关，我总是被巨石追着追着就掉进一个深坑里……哇啊啊！”话音未绝，蒙特已一脚踩空，摔进了同样是连环陷阱的第二弹中。洛斯及时反应，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挥出鞭子卷住了同伴的手腕。

　　“妈呀，这还真有个坑。”蒙特悬在坑壁上，紧张地瞄了瞄遥远的坑的底部。

　　“笨蛋，你该减肥了。”洛斯本就不是力气很大的人，蒙特加上他的一身行头再加上那把重剑的总重坠得他肩膀都快脱臼了，“先把你那把该死的剑扔上来，我再把你拖上来。”

　　“哦。”蒙特随手解下背上重逾百斤的大剑，单手一抛便抛上了地面。

　　“现在你抓紧点。”洛斯用双手握住鞭柄，“stendere forza，suple mentare”

　　只见蒙特伴随着突然响起的风声一起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抛物线，又一头栽到了地上。

　　“得……得救了。”蒙特死里逃生，呼出了比上次更大的一口气。“洛斯，刚才的坑底下有两个死人，恐怕也是失踪的人吧。”

　　“被巨石追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另一具尸体。看来失踪的人全跟这里有关呢。”洛斯轻轻地摇头，“都是些被好奇心杀死的人，如果像古严他们两个一样直接出去就不会有事了呢。”

　　蒙特在一边做惊骇状：“难难难难道……你是个好人？”

　　“你到现在才看出我是个善良的人吗？”洛斯眯起眼睛笑，藏起了刚才眼底流露出的一丝真心。

　　蒙特惊得退退退退到一边的土壁上贴墙站：“好可怕……天上要下箭雨了吗？”

　　他背后的土壁突然发出“喀嚓”的一声，周围的梁柱，壁上出现了无数黑洞洞的发射口。

　　“这是……箭林？”洛斯顾不上去想某大乌鸦嘴的预言才能的问题，挥鞭挡住射向自己的箭雨。

　　“这里就交给我吧！”蒙特大吼一声捡起躺在地上的巨剑舞起来，这把沉重的大剑硬是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形成了直径将近三米的保护伞。“这种东西射不了多久，很快就撑完了！”

　　幸好预言的本事延续了下来，没有因为这次对己方有利而变得不灵验。五分钟后，射了满地箭矢的黑洞消失了。

　　“呼啊———累死了！”

　　洛斯皱着眉扔给他一个小瓶：“有兴趣就喝喝看。”

　　“啥米？”蒙特一脸莫名其妙。

　　“缓解疲劳的药剂。你那把剑沉得太过头了。”

　　“哦。”蒙特拔下塞子一饮而尽，“咦，居然不太苦。”

　　洛斯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决定开口：“你一直都这样轻信别人吗？也不怕我给你的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就这样喝下去。”

　　“这就是我和别人的相处方式嘛，因为我决定相信你这个人的关系。换作是其他什么人，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喝下去咧。”蒙特轻松地笑，不知为何没有了原来的那种嬉皮笑脸的傻气。

　　“原来还有点防人意识，真是看不出来。”洛斯为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转过身去，“也该继续向里走了。”

　　蒙特也整理了一下身上，把在掉进深坑时就跳到一边的特瑞尔重新放在肩上，追着同伴的身影而去：“嘿，别扭的家伙。”

　　接下来的一段路依然是鸡飞狗跳。

　　“说不定会有地面下陷术呢……哇啊啊，好黏啊！”

　　“幻术也可能有……哇！哇！哇！我看到鬼了！”

　　“像机械守卫什么的……救命啊！”

　　“说起我见过的机关呢，还有……呜！”一块干粮飞进了蒙特嘴里，精疲力尽的洛斯有气无力地说：“算我求你了，闭嘴好吗？你个超级大乌鸦嘴。”

　　当看到甬道尽头出现了大型石室时，两位可怜的遗迹探险者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笑是因为终于到头了，哭则是因为说不定还会有个终极机关在等着他们的缘故。不过这次他们多虑了。

　　石室很有生活气息，如同一座大得过了头的民居，不过那些生活用品的型号证明他们闯入的并不是巨人之家。石室的一角居然还开辟出了一方菜园，虽是在地底，但在魔法的辅助下蔬菜依然生长得十分健康。所有迹象都一致表明有人在这里长期定居。

　　“真是难得啊，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能一路闯到这里了。”石室中传来了略带回声的空洞的声音，一个老人慢慢从阴影里面走出来，顺手点亮了旁边的照明晶石，“抱歉让你们失望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宝物，只有我这样一个老朽之人。”

　　沉默中听到了洛斯明显的抽气声，老人也将注意力转向了他，随即睁大了眼：“你……你不是那时候的……”

　　洛斯摸出纸和笔，把自己想说的话写了上去，『是我。』

　　“十七年不见，你现在已经不能随便说话了吗……”老人有些伤感，“真是的，如果我更有用些就好了。”

　　『不，没这回事，我很感激您。』

　　蒙特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不过他总算还有点智商，乖乖地闭着嘴站在一边。

　　“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把那块玉给了他？”老人指了指蒙特。

　　洛斯点头。『我过得很好，这次就是因为觉得您可能会在这里才找下来的。您当年的恩情我还一点都没有报。』

　　“别说恩情什么的，明明就是我的失误才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我能再快一点的话……”老人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了。不过说起来，还真的有想请你帮忙的地方。”

　　『请尽管提出来。』

　　“我想请你帮我打开‘火之都’的大门。”

　　“火之都？这里真的是火之都？”蒙特不由得插嘴。

　　“对，这里就是这个世界中的菲尼克斯之乡。”老人带着两人走到一个没有被光线照到的角落，“而此处就是火之都的入口。”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古老而恢宏的巨大门扉，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阵法，直达洞顶。老人轻轻抚摸着门上的纹路，如同抚摸着自己宠爱的幼子。

　　“我是自古以来就一直侍奉菲尼克斯的一族的最后一人，十七年前追着那只迷路至此的菲尼克斯出去后，我就再也没能踏入故乡一步，所以我想请你帮忙。”老人回过头来看着洛斯，“只有菲尼克斯之声才能将这扇门打开。”

　　“菲尼克斯……之声？”蒙特喃喃地重复。

　　洛斯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最后他还是点头答应了。『蒙特，你把玉拿出来，你们两人都把它拿好，尽量贴近地面，千万不要松手。特瑞尔也留在蒙特那里不要动。』

　　“了解！”蒙特放弃了无谓的思考，马上照办。毕竟小命最重要。

　　看到两人已完全处于玉的保护范围之内，洛斯叹了口气。他拉下总是戴着的白色围巾，解开万年不变的高领的领口，露出了他一直以来藏着的东西。一只秘银的颈环。

　　一指半宽的银亮环身紧贴着颈部，中央镶嵌着的血红色的方形宝石卡在了锁骨的上方，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一直从环上漫延到颈部的皮肤上，呈现出一种妖异到有些恐怖的景象。

　　蒙特呆呆地望着那只环说不出话来。

　　洛斯没有去看其他人的反应。随着宝石旁边的搭扣“啪”地被解开来，延伸至皮肤上的咒文瞬间消失不见了。深吸一口气，他张开了嘴。

　　“————————”说不清是鸟鸣还是什么声音的清脆而高亢的叫声，大门、洞窟乃至整个大地都随着这声音颤抖。

　　“————————”蒙特一直看着洛斯。真是个让人觉得又熟悉又陌生的家伙啊。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居然在想这个。而且，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种奇异的声音中有一种没来由的绝望感。极度悲伤，孤立无援，被罪孽压得永世不得翻身。

　　“————————”那扇巨大的门在这奇异而震撼的声音中缓缓地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曾经极度繁华的地底都市，处处能看到早已失传的古文明的痕迹。但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个都市已经完全变为废墟了。残破的街道中弥漫着死城特有的令人寒毛倒竖的诡异气氛，瓦砾如山般堆积在两旁，没有一片完好的土地。

　　“真正的古代遗迹……”蒙特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洛斯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扣上了颈环，整理好衣服，走了过来。而老人却像是丢了魂一样，迈着缓慢而轻浮的脚步走进了废墟之中。两人赶紧跟上。

　　“这里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当年还是个繁荣美丽的城市，居住着两只神兽，由我们全族侍奉……”老人如梦呓一般自语。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蒙特忍不住开口问。

　　“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老人继续向前走着，似乎稍稍摆脱了记忆的枷锁，“本来是没必要对其他人说的往事，但既然你们都不是外人，尤其是洛斯你还有知情的权利，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

　　老人平静了一下心绪，开始讲述当年这里发生的一切：“神兽菲尼克斯是生活在异界的四强兽之一，每一只都拥有人类绝对无法抗衡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所以人们既称其为神兽又称其为荧惑，即崇拜它们又畏惧它们。有些人躲避它们，也有些人觊觎它们，妄图得到它们美丽的羽毛，身姿，以及绝世的力量。但其实，它们并不想对人间如何，只是想找个与世无争的可以生存的地方而已。”

　　街道上有些地方出现了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而老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因为来打扰的人类太多，我们便在外面的通道中加设了许多陷阱，但这也没用，心怀贪婪念头的人类还是不断造访这里，最终逼迫两只神兽下了回异界的决定。年轻的族人们都跟着神兽去了异界，而我当年时虽不衰老，却因身染疾病不能顺利通过空间之门而被迫留了下来与老幼者为伴。”

　　都市正中央矗立着高耸的石质门框，似乎就是那空间之门的残骸。“我们怀着一颗忠诚之心继续在这地下生活，期盼着有一天神兽还会回到这里。这样过了很多年。”老人望向那荒凉而孤独的空间之门。“直到十七年前的那一天，一只刚刚成年不久的菲尼克斯突然从空间之门中出现。虽然它是我们期盼已久的神兽，但悲剧也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它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惊吓逃进这里的，发疯似的鸣叫声让这个都市几乎在顷刻间便化为了眼前这副模样。我很幸运，在事发时我正在擦拭一块玉，倒下来的房屋也没能砸死我，所以留住了一条命。但爬出来以后才发现，整个城中，还活着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玉被砸碎了，菲尼克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用尽一切方法拼命地去追神兽，但我不清楚我究竟是想去保护它，还是想去杀死它。它是我从小仰慕的神兽，也是杀了我故乡中所有人的凶手。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如果找到它的话会怎么做。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我追出去的时候封锁了这里，不希望这里被任何人打扰，但结果却是连自己也进不来了，只能日复一日地在外面徘徊，等待着奇迹的发生，让我能回到这里。”

　　往事如流水一般从老人口中倾泻而下，在瓦砾与血迹中回荡。不知什么时候，几人又转到了入口的门扉附近。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谢谢你，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进来一次。”老人带着奇妙的表情笑了笑。

　　洛斯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没什么伤感的必要，毕竟只是些往事而已。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呢。对了，从这里出去向右手边走就能找到一条直通地面的道路，省得你们再过一次机关道。”

　　“谢谢啦，老人家，真是帮了我们大忙。”蒙特再次担任起了应酬寒暄的工作，“……老人家？”不知为什么，老人并没有走出火之都的大门。他肃穆地站在门内，结起了手印。

　　“老人家，你做什么？”蒙特有了不妙的预感。

　　洛斯回身想拉出老人，却被已经发动的古代魔法阵挡在了外面。

　　巨大的门扉开始缓缓地，缓缓地向中间靠拢。

　　“老人家，里面已经没办法住人了，快出来啊！”

　　“对于已有心求死的老人别要求诸多了，我已经活了足够多的岁月了。”老人的笑容依旧奇异，门还在继续合拢。

　　“别开玩笑了！你在耍着我们玩吗？怎么可以这样放弃生命啊！”

　　“我生存的意义已经消失了，所以没任何留恋的了。这里是我的家，也是我的棺材。”门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四人宽，三人宽，两人宽……

　　“喂！老人家！”蒙特已经急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至少！至少告诉我您的名字！先生！”洛斯在最后喊了起来。已经不必顾虑声音对老人的影响了。

　　老人像叹了口气般露出了混合了苦涩与慈爱的真正的微笑：“我们这一族……没有名字的。你们……都是好孩子呢。”

　　大门轰然关闭。

　　蒙特颓然坐倒。半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洛斯，你再用声音把门打开吧！我还是不甘心，一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吧？”

　　洛斯静静地摇了摇头：“他最后启动的魔法阵有隔绝特殊波长的声音的作用，又是上古的阵法，我已无能为力。而且如果他还在门附近的话，就算我能打开门，他也会在门开的一瞬间被炸碎。”

　　“可恶！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蒙特狠捶了一下地面。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们无权干涉。每个人都至少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说得真轻巧啊，刚才你不是也想把他拉出来吗？”心情极度糟糕，他的口气也不自觉地硬了起来。

　　“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洛斯的口气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我们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这种平静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蒙特沉默了下去。其实道理他都明白的，什么做法是正确的，什么做法是不理智的，他都知道。但胸口就是如同压着块千斤大石一般，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洛斯最后凝视着火之都的大门，老人消失的方向。

　　“当初明明是您说，就算生存的意义消失了，也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先生。这样一来，我的誓言又算是什么呢……”连自己都听不清的细碎声音随即消散。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沿那条没有机关的密道回到了地面上。把两个出入口仔细地掩埋起来后，蒙特长长呼出一口气：“算啦，这次的任务我放弃，反正也没找到能证明剩下三人身份的东西。真是的，跟你在一块我任务完成的成功率大大降低了呢。”他力求让自己像平时一样说笑。

　　“与我无关吧？那是你的人品问题。”洛斯也吐出了与往常一样的言辞。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如平时一样的氛围，无论多么勉强，都一定要把说笑坚持下去才行。如果不这样，就好像会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一般。

　　这次蒙特却没有顺势反击。他的目光在四周游移，很快锁定了目标：“看！野温泉，野温泉耶！咱们去泡一泡吧，难得来温泉乡一次。”

　　“泡温泉什么的我没兴趣……”洛斯话还没说完，心急的同伴已经冲过去了。他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哇，热气腾腾的耶！温度刚刚好。”蒙特蹲在不太大的温泉池边用手试了下温度。

　　“先声明我不泡，要泡你一个人下去吧。”

　　“看我的扫堂腿！”蒙特猛地飞起一脚试图把别扭的同伴踹下水，没想到洛斯早有防备，轻轻一跃跳到了池边的一块石头上。“我怎么可能会中这种招……”却因石头上青苔太滑而失去了平衡，栽了下去。

　　“噗”的一声，洛斯连同他及时架起来的防水结界一起浮上了水面。他一脸的郁闷：“笨蛋，我身上有很多东西是不能见水的。”

　　“呼啊！真舒服咩！”蒙特大喇喇地伸开两条胳膊搭在岸上，红色的玉此时被当成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而洛斯也认命地整顿好包中的药剂，脱衣下水。

　　没有了衣物的遮挡，洛斯颈部的银环及符文清清楚楚地显露了出来。他转头避开蒙特好奇的目光：“蛮吓人的东西，所以平时才藏着不想让你见到。”他一说话，温泉稍远处的水面就产生了大片不自然的波纹。

　　“吓人？没觉得啊，只觉得这么粗豪的艺术品不太适合你而已，以后千万别想去弄个纹身玩。”蒙特漫天乱扯，目光却继续说着“我好奇，我很好奇，我非常好奇。”

　　洛斯无力：“真是败给你了。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

　　蒙特的双眼立刻变得闪亮亮的……真是惨不忍睹……

　　忍住把蒙特的脑袋摁下去过一遍热水的冲动，洛斯讲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十七年前，我刚好遇上了那次菲尼克斯围剿事件——你大概知道一些吧？有只菲尼克斯进入赫里斯帝国王都，并震死了王的独生女儿，而后被悬赏围剿的那个事件。受了重伤的菲尼克斯并没有如传闻那般死亡，而是进入了当时偶然在现场的我的体内。从那以后，我的发色也好，声音也好，都慢慢改变了。”

　　“那你原来头发是什么颜色的？”蒙特打岔。

　　“很常见的藏青色。”

　　“哦，那和现在差不多嘛。好，继续！”

　　洛斯露出一脸“你当是在听戏啊”的不满表情，继续说下去：“声音具有能震碎一切活物的力量也是在那个时候，后来才知道，托神兽的福我可以随意使用等级不限的各类火系魔法，咒语可默念，而且魔力的耗损比一般人小很多。”

　　“……这简直……是在作弊啊……”蒙特的嘴已经合不上了，“流星火雨阵会不会用？”

　　洛斯点点头：“最近才掌握到了要领。”

　　“哇啊啊！那不是禁咒级的绝招吗？几百年也不见得有一个会使的，你无敌了。”

　　“不能这么说。这种程度的法术我完全不能控制它的范围，所以是敌我不分的招术。而且，无论是声音也好火魔法也好，只要是因菲尼克斯而得到的力量在‘火翎玉’面前都会被完全无效化。”

　　“‘火翎玉’？你给的那块红玉吗？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它原本是菲尼克斯额上的羽毛，脱离身体后便会化为红色的玉状物，在古代是有‘圣盾’之称的顶尖魔法道具。这些知识都是刚才那个老人在十七年前告诉我的。”说到老人的事，洛斯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他当时在四处找那只毁了火之都的菲尼克斯，却只找到了被附体了的我。他告诉了我许多事，并倾尽他所能为我打造了这个封印声音力量的颈环，让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可以随意开口说话。但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声音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当这封印环也不能完全封印住我的力量时，我就必须自己想办法寻找新的封印之法了。”

　　“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四处找方法，拼命研究魔法阵？”

　　“是啊。当初在深山中探寻，而后跟着歌舞剧团流浪，现在来当冒险猎人，目的都是一样的。我四处旅行是想找到完全封印声音的方法，以及给自己找到一个生存的意义。那么你呢，蒙特，你为了什么旅行？”

　　“我？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只是想用脚走过每一寸土地，看更多人的人生，经历更多的事。然后努力去做一个优秀的……嘿，不告诉你。”蒙特露出了像往常一样的坏心眼的笑容。

　　“在那之前先提高一下自己的智商吧。”

　　“太过分了吧！我好伤心哦，洛斯！”他努力作出眼泪汪汪状。

　　“少来，肉麻死了，笨蛋。”洛斯忍无可忍地把蒙特的脑袋按下了水。

　　“咕噜噜——咕噜噜噜——呜呜呜……看我反击！”

　　“别给我得寸进尺！”

　　“哈！知道我厉害了吧！特瑞尔也给我下来泡泡吧！”

　　“别……别拽我尾巴！我不会游泳！”扑腾扑腾扑腾。

　　“你又欺负我们家的特瑞尔，别以为我能善罢甘休！”

　　“那就来吧！”

　　小小的野温泉沸腾了起来，两人打闹着，为使自己忘记地底的深处，那个自己决意踏上死亡之路的老人。

　　直到全员都精疲力尽的时候，这两人加一只才停止了激烈的嬉闹行为，静静地在温泉池中泡着，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蒙特，你杀过人吗？”洛斯突然开口问。

　　“没啊，怎么了？”

　　“不，没什么。”

　　池中又恢复了平静。

　　回到城中，两人去公会报告调查的结果。寻回了五人中的两人，其余三人仍然下落不明，这委托只完成了一小半，委托金也只得到了五分之二。就在蒙特嘀咕第五十二遍“因为你我的委托成功率降低了”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前几天救回来的失踪人口之一。

　　“两位恩人！”古严冲过来以极大的热情寒暄了很久，然后才切入了正题，“请问，我们两个摔下去的洞是什么洞啊？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个……”

　　“不会吧？那种传说你现在还相信吗？”蒙特夸张地大笑起来，“是魔兽的巢穴哦。你们两个命真大，要不是那段时间魔兽都没有进出，你们早就成点心了。”

　　“不……不会吧？”古严的脸猛地惨白了起来。

　　“放心吧，我们两个把那个小巢穴扫平了，入口也被封死了，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哦。”蒙特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言。

　　“是……是这样啊，别吓我嘛。”

　　这样就好，希望别再有任何人，去打扰那个沉眠的都市。

　　遗迹·火之都——

　　老人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在面目全非的街道上。

　　究竟在哪里呢？记忆中那个既熟悉又温暖的小屋，那个曾经的家。

　　在等待菲尼克斯再度降临的那些岁月中，他领养了一个孩子。不满十岁的女孩，父母都去了异界，只留下了还无法承受空间转移的她，无依无靠。他们两个一直生活在一起，一直一直。他看着她一天天地长大。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变成了拥有温柔笑容的成熟女性。

　　老人找到了那座已经倒塌了一半的房屋。他一点一点拨开瓦砾，寻找着能让自己爬上二层平台的路径。

　　她喜欢养花，喜欢下厨，喜欢可爱的小东西，讨厌做事无次序，讨厌脏乱的环境，讨厌吃带苦味的蔬菜。而他喜欢看着她，看她哭，看她笑，看她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他早就分不清自己对她的情感究竟是父女之爱，还是男女之爱。但是没关系，无论那是什么，他们都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他曾经这样认为。

　　老人一次次地爬上废墟，又一次次地滑落。他已经非常衰老了。

　　他甚至不惜违背族规，想要给她取一个名字。结果最后也没能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他想叫她“艾尔”，全名“艾尔瑞拉”，意为“百合般的美丽”。

　　他想过许多许多许多次，如果那天他能稍微强硬一点，任性一点，叫她去擦那块火翎玉的话，结果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但这样的思考永远得不出结论。

　　老人终于爬上了平台。四散的枯萎的花瓣中央，是一大片早已干涸的褐色血迹。

　　他其实很清楚，发疯似的追着那只菲尼克斯跑出去的时候，自己心中没有一丝一毫保护的念头，有的只有满腔的杀意。是它夺走了自己的一切，想要用尽一切手段让它付出代价。

　　老人躺了下来，躺在血迹的旁边，躺在这个奇迹般的没有被震碎的平台上面，仰望着因镶嵌着永久性照明晶石而发着光的洞的穹顶。

　　整个都市一片死寂，只剩下老人粗重的喘气声。

　　“终于在一起了呢，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