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翎玉》寂寞风

36、第二十九章 狂风骤雨的二次交战

　　虽然事先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过在到达自己被派遣的地方的时候，达恩利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书面上说是要塞，但其实这地方被称为关卡都很勉强。比要塞矮上整整一身高的土墙，被风雨磨损的掩体，破旧狭小的主体部分，以及数量不足两千的老弱士兵。

　　算了，总归是变相流放，也不能抱太多期待吧。

　　这个地方在深山之中，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人问津的样子。但这边的道路能够直接通向主要塞的后方，当年为了保险起见就在这里修了这么一座关卡。这么多年下来，主要塞那边经历了数次战争，这里却始终没有被人发现，也难怪会荒凉成这个样子。

　　“真是不好意思啊沃尔，因为我的失误，害得你也跟着来了这种地方。”达恩利有些歉意地对他的传令兵说。

　　“请千万别这么说，达恩利大人。您的努力下官全都看在眼里，那绝不是您的失误。”

　　“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也会好受一点。”达恩利勉强笑了一下，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路跋涉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

　　“是，请大人也早些休息。”

　　达恩利走进房间。虽然窄小老旧，但这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这让他有点意外。然后，他听到了像是被吓着似的敲门声。

　　“请、请问是达恩利·艾德加少校大人吗？我……不，下官名叫克罗，前来听候大人差遣。”门上映出了说话人不高的身影，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声音也很稚嫩。

　　是这个要塞里干杂活的小兵吧。达恩利回身再次把房门打开：“你叫克罗？这房间是你打扫的？”门口站着的是个黑发的小兵，虽然因为紧张而一脸严肃，但明显稚气未脱。

　　“是的！如有不周之处请大人责罚！”克罗抬手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眼睛不住地向达恩利脸上瞄。

　　看着他的样子，达恩利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真是难得，他明明直到刚刚心情都很阴郁。“怎么，我看上去是很喜欢责罚士兵的人吗？你工作做得很认真，我是想要表扬你。”

　　“多谢大人！啊……绝对不是看起来……咦不对，因为大人要来得缘故……呃……”一时之间克罗不知道究竟要先回答什么才好，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卡住了。

　　达恩利真的笑了起来：“别用那么死板的语气，普通说话就好了。治军要树立军纪是一回事，平时又是另外一回事。来，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大人……这么说话真的行吗？”克罗的眼睛继续向上瞄。

　　“嗯，很好，就这样。有什么就说什么。”达恩利说完这句话，发现自己后悔了。

　　克罗两只眼睛瞬间变成了星星眼，一脸的激动：“这几个星期，我、那个，我很认真地每天都打扫这间屋子，因为听说大人要来。我从小听着大人的故事长大，没想到这次真的能够遇上，能面对面见到！您能跟我说话而且对我这么亲切简直像是做梦一样简直太美好了啊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达恩利瞬间暴汗。在军营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他几乎都已经遗忘了自己是全国百姓茶余饭后聊天的热门题材之一，现在这个孩子简直像是舆论的化身一样出现在眼前，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那个，克罗，你先冷静一下。”

　　“是！”回答的虽然响亮，但看那闪亮的双眼，完全没有冷静下来的意思。

　　“唉……总之，在我还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内，你就先跟着我当传令兵吧。”达恩利揉了揉开始隐隐作痛的头。但这孩子的确能给自己带来现在自己最欠缺的东西，活力，热情，或者其它的什么。

　　但克罗摇了摇头：“大人，我有个请求。”

　　“说就行。”

　　“我能一直跟着大人您吗？不光是在这里，如果您去了别的地方，我也能跟着一起去吗？”黑色的眼睛纯净无邪地看着达恩利。

　　“一直跟着我？”达恩利不禁苦笑，“你大概也知道吧，我最近一直在走霉运，这次官降两级，下次流放也不是不可能。跟着我只会耽误你的前途，你还很年轻……”

　　但那孩子固执地摇头：“如果大人觉得我很碍事请直接说出来，如果不是的话，请允许我一直跟着您。这跟前途什么的没有关系。”

　　“你啊……我说你什么才好。调动令之类的可不是能说改就改的东西，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达恩利叹息着。

　　克罗反应了两秒钟，终于明白了这话是同意的意思，脸上顿时放光：“是！我绝对不会后悔的！谢谢大人！”

　　“好的，那你先去找沃尔吧，他会教你一个传令兵该做些什么。”

　　这么一耽误，达恩利有足够的空闲独自思考已经是晚上的事了。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不禁再次叹息起来。

　　在王都审判结束以后，他没有任何停留的时间，马上就被要求上路前往这里。但战争方面的消息他还是知道了一些，比如……克维希那老元帅的去世，以及本国在奥布莱恩境内的大败。直到现在他都能记得最后一次和学长见面的时候，学长因为和与父亲并肩作战而兴奋的表情。结果他的父亲却在那场战争中……虽然身为军人，原本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但这打击对他来说也还是太沉重了些吧。希望亚雷斯自己能够平安，尽快振作起来。

　　关于他目前所在的这个关卡，说不定所有人都认为根本没有可能会派上用场，但他并不这么认为。奥布莱恩就在前几天正式向凯佩尔曼宣布要反攻了，而这个关卡所在的位置属于最外围的第一道防线，虽然在过去没有人找到过这里，但是这次……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明确的原因或者理由什么的，只是一种直觉。或者该说，一种预感。

　　毕竟敌军那边有那个人……不，通过目前的分析来看，棘手的不止一个。那几个人，似乎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每每正中他所做的最坏的打算，还会顺便把最坏打算的应对方法也一举击破。

　　他现在已经不做全局的分析了，只把分析目光放在眼前的战场上。因为情势在前段时间急转之下，现在国家正在被两个国家一起围攻，以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已经不想去想了。反正，就算想了，凭他现在一个小小的少校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抬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就算让自己不去想，有的时候想法还是会擅自冒出来，不受控制地。

　　以后，这个国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

　　奥布莱恩方面，一切都还算顺利。经过最近几场战火的洗礼，士兵们都变得相当训练有素，就算临时又加入了一些刚刚训练完毕的新兵，整体素质也没有差到哪里去。接到出征的命令以后没过多久军队就整备完毕，开始了跨国境行军。

　　在上场战争中捉到的战俘也被运往了远离战场的北方冻土。现在根本不是悠闲地进行谈判的时候，俘虏也就没有多少战略上的价值了。幸好这些俘虏已经在绞肉机一般的林中彻底吓破了胆，能活下来已经非常感激上苍了，也没什么劲头策划造反。各地的自卫队出了一些人来押送，这个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堵塞的主干道现在已经清理完毕了，被砸毁的商道要塞虽然还在修葺，但那个位置还不至于对现在的行军路线造成什么影响，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原本来说，上次缴获了敌军那么多台威力强大魔晶炮，直接去轰了他们的要塞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但这种好事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大概是凯佩尔曼的技术也并没有达到相应水准吧，那些魔晶炮在上次齐射了几次以后全部出现了故障，现在处于无法使用的状态。虽然魔法师队伍专门分出一部分人来研究故障的原因以及改善的方法，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期待能出现什么结果。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上次战争中作出了贡献的人们也都得到了王都方面的嘉奖，基本上全都官升一级的，像木匠这样没法再升的，还有像卡洛特这种再升就变成元帅的人没办法提升军衔，只好给了一堆勋章作为嘉奖。洛斯和蒙特因此成为了“将”级的军人，其他人也几乎都有了自己的队伍，这样说起来，他们还真是晋升神速呢。

　　“喂，洛斯。”越是接近他们的目的地，蒙特越觉得眼前山脉的形状眼熟，“你说那块地方，咱们是不是来过啊？”

　　“很可惜，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觉得眼熟，是不是你自己当冒险猎人的时候来过？”

　　“唔……这样啊……大概是早几年的事情吧，记得不怎么清楚了。”

　　“你仔细回忆一下比较好，这一带的地图实在是太简略了，你要是回忆起什么秘道之类的岂不是大功一件。”

　　“损人没有这么损的吧？深山老林里哪来的秘道。”

　　没想到洛斯已经手快地拿起了传令红晶：“报告暮江元帅，蒙特少将说他过去到过预定战场□□尔山脉，现在想再去探查一下……是，因为他总觉得能找到些什么，就算没有，完善下地图也是好的……是，我和他一起，请放心。”

　　“喂，你干嘛呢！我可没这么说过啊！”

　　“晚了，已经汇报完了哦。”洛斯不怀好意地一笑，“你怎么办？不去就是抗命不遵呐。”

　　“你害我……真是，你小子肚子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啊？”蒙特垂头丧气。

　　“你想猜到还早了一百年。好了，别婆婆妈妈的，走了。这可是重温当年的好时机。”

　　要说洛斯这么做的原因，其实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事情。的确这片山脉并不是两人一起当冒险猎人来过的地方，但他从前也来过。与蒙特不同的是，他清楚地记得这附近有个残破到几乎废弃的小关卡。建立关卡必有理由，那里说不定能成为一个突破点。但这些事情，他并不想以自己的名义说出来。

　　一旦探索出来必会记功，而他现在的功绩已经隐隐的有了高过蒙特的趋势，他不想进一步加大这个差距。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军衔比蒙特还高的情况。无论平时的表现如何，蒙特都是个天生的上位者，理当站在高高的地方统领大家。

　　当然，蒙特明明是赫里斯的王储却在奥布莱恩的军队里越爬越高的这种状况也不能说是什么好事，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想要抽身的意思。如果他的身份被拆穿的话，势必马上会陷入非常艰难的境地，被诋毁，被猜疑，或者更大的麻烦。不过到时候大不了就逃回赫里斯去，洛斯不认为这边的人真有本事拦下他们，赫里斯方面也永远不会拒绝蒙特。而自己在那边究竟会不会有立身之所这个问题，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两人离开大部队一路疾驰，而后把马放在了预定战场之外的一个隐蔽处。两座山之间的主要塞果然有重兵把守，他们小心地躲开了探查部队，爬上了这附近最高的山，从山顶向下来去。

　　“唔……果然有印象，我真的来过这里。”蒙特伏下身冲着下面的景色仔细地看了半天，最后得出了结论，“不过那次是从凯佩尔曼境内过来的，当然没有通过要塞，是在那一带转悠的。”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的一片区域。

　　“哦……那，有没有记起什么？对我军有帮助的。”洛斯却很悠闲地在一旁用手给自己扇风。现在也算是盛夏了，就算是这片相对寒冷的大陆也进入了微热的时期。再加上这座山实在是陡峭，普通的士兵之类根本别想爬得上来，刚刚也算是相当的体力劳动了吧。不过扇风的样子的确只是做做看的，擅长火魔法的他原本就既不畏寒又不畏热。

　　“为何我心头燃起了一股不平之火……哈，算了。”蒙特叹了口气，开始回忆，“唔当时那个任务是……我从那边……那边|……那边……啊，想起来了！那个地方有个看起来像军用设施的地方，虽然好像很破旧的样子。”

　　“嗯，很好，那就去实地考察一下好了。”

　　“唉，就猜会是这样的。”

　　爬下山向那个记忆中的军用设施潜行，在接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发现了异常。理论上这种破旧的小地方不会有什么像样的守军才对，但是……怎么看怎么奇怪。进入一定范围之后，就发现所有适合潜行的地方全部有人在巡逻。

　　说起来，这范围虽然很广，但其实真正会被内行选择的最适合潜行的地方并不多，而偏偏就单是这些地方安置了少量人数，而且各小队都能看见彼此的身影，简单地让不打草惊蛇地靠近调查变成了不可能。

　　“唔？居然封得这么彻底，守这地盘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于是两人就只能隔得远远地偷看，但很可惜这距离连关卡的影子都看不到。

　　“何方神圣……么，好象咱们这么感慨不是第一回了。”

　　“上一次？嗯……唉？你是说……遇上那个达恩利的时候？不会吧，在这种小破地方？他怎么说也是个少将军吧？”

　　“你一口气说的疑问句也太多了。我也没法确认，只是这么猜测而已。不过想要探探这地方的虚实，倒还是有办法。”洛斯估算了一下要塞的大致距离，歪着头笑了一下，“要动手吗？”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就当作你答应了。”

　　“喂……”

　　洛斯没等他把话说完，向关卡方向抬手就是一条粗大的火龙，看来是早有预谋事先默念了半天咒语的。“好了，咱只要在这里坐等结果就行。”

　　蒙特看呆了：“我说……这下子整个关卡的人都要被你惊动了吧，咱们可只有两个人。”

　　“如果是咱们猜想的那个人，通过刚才那下子就能知道是我。上回吃那么大的苦头这回不会再轻举妄动了，大概会直接出来跟我们见面吧。如果是知道我存在的良将，也没有可能会采取多人数包围的方式。说真的如果是这种状况，我还真想看看对方会出什么招呢。”洛斯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

　　“你漏了一点。如果这里的只是个庸将呢？万一巡逻方式是别的什么人教的，你怎么办？很有可能会包围这里吧。”

　　“只是个庸将？那咱们两个人就足够了，直接端了这里好了。如果一把火烧了这里的话，再多士兵都会乱了阵脚，咱们两个要走还有谁能拦得住么。”

　　蒙特长长的叹息：“好吧，败给你了。你就尽管乱来吧。”

　　“你看，那边巡逻的士兵没有直接围上来，反而好像接到了什么命令，撤退了。”洛斯指了指对面的树荫处，“效率还挺高的。我猜咱们可以出去了。”

　　正说着，周围的空气中出现了细小的冰晶。“哇，好家伙，连邀请函都寄过来了。”蒙特对这种小冰晶还有些心有余悸，上一个冬季，他就是被这些小冰晶追得在荒野中亡命逃窜。

　　“那就走吧。你也挺好奇那家伙长得什么样不是吗。”洛斯拽着蒙特大大方方的从躲着的地方走了出去，探了探四周，找到了关卡的正确位置，就这么走到了大门下。

　　果不其然，熟悉的黑盔的敌将站在城墙上等着他们。这次他没戴头盔，蒙特也总算是这位“传说中将军”的长相。“哇，这么年轻？好像小白脸啊。”他不禁嘟囔了一句。

　　“嗨，早啊。我们又见面了。”洛斯先打了个和这场合完全不搭调的轻松招呼。

　　但达恩利却一点也没有想要寒暄的样子，面容严肃：“两位身为奥布莱恩的将领，战时来到此处有何贵干？”

　　“还是老样子那么严肃。我们可没什么不良企图，只是来打声招呼而已。”洛斯作无奈状，“对了，上次的时候你不是少将军来着？怎么跑来守这种地方了？猜到在这里的是你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洛斯，你这不是当面揭人家伤疤吗。你自己上次把他的部队打得那么惨，现在又是这个样子，是什么情况已经一目了然了吧。”蒙特也跟着唱起了对手戏。

　　“为自身的失误负起责任理所应当，这是本国之事，不容他人置喙。”达恩利皱了皱眉。

　　但蒙特夸张地晃了晃食指：“话不是这么说的。虽然听起来有点滑稽，不过公理这东西，说不定在哪里还存在着呐。你上次判断准确，行动迅速，实在是让我们吃足了苦头。最后变成那种结果又不是你的错，只是你……呃……运气不怎么好罢了。就算不奖赏你，至少也不该罚你对吧？”

　　居然被敌人当面这么说，达恩利除了叹气以外也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才好。“你们来到这里，只为了说这些无聊话吗？仅仅两人来到敌军阵前，未免太不谨慎了吧。”但这话他也只是说说，他太清楚对方实力的可怕了。

　　“你这种水平的人，我也不怎么担心你会在这种时候耍什么无用的花招，所以我的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对吧。”洛斯笑得有些欠扁，“我们来这里真的只是打个招呼而已，顺便跟你说一声，过不了多久我们的部队就要过来攻打你这块地方了。啊，还有。”他的表情微妙地阴暗了下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打算穿着那身盔甲面对接下来的敌人。被认出来的话说不定会激起不必要的怨愤呢。”

　　说完这话，他们两人还真的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洒脱的转身离开了。

　　“达恩利大人，这、不追可以吗？”克罗一脸紧张地问他的长官。

　　达恩利的面色冷若寒霜：“不许追。传我的命令，谁都不可私自动手，违者军法论处。”

　　***

　　“说真的洛斯，你特意来露这一面是有什么打算吧？我可不信你只是来打一个单纯的招呼的。”

　　“你想不通？”

　　“怎么说呢，好像有点模糊的感觉，但没办法说的很清楚。唔……你该不是想来吓唬吓唬他吧？”蒙特思索了半天，得出了这种玩笑一般的结论。

　　“居然真被你这傻瓜给猜中了。”洛斯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来吓唬他的。他上次了我很大的苦头，这次一定会格外小心，用尽一切办法来防我的能力。他那边，你也看到了一共就那么点地方，兵力也多不到哪里去，专心防我的话一定会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来。当然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他‘事先知道我要来攻城’的前提下。”

　　“所以你才专门跑一趟来确认守将是不是他，还特意露脸让他知道来的人是你？”

　　“对，就是这样。而且我还能确定这个关卡是不是有相当战略价值的存在。以他那种爱惜士兵的个性，若没有什么价值，就算会被降职也会撤兵的。咱们要是过会儿过来发现人去楼空，那咱也不必打这边了，专心攻打主要塞就好了。但我总觉得这里不是那么无聊的地方呢。好了，咱们的本队离这里应该也不远了，回去吧。”

　　***

　　与大部队合流，报告完目前得到的情报之后，他们的提案再次得到了批准。暮江同意他们两个带五千兵力与大部队采取不同的行动，但如果结果损失很大却没有得到相应战果的话，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说起来，暮江元帅还真是好说话呐，也一直对咱们照顾有加。”在大部队到达主要赛之前，他们五千人的队伍绕不过要塞，只能先原地待机。闲着没事，蒙特开始找话闲聊。

　　“主要还是因为你的关系吧？你的那个武术老师，好像当年和元帅关系匪浅的样子。”

　　“哦，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啊……那咱们其实算是裙带关系？”

　　“你用的那是什么奇怪的词。光靠元帅照顾管什么用啊，还因为咱们的提出来的计划每次都比较顺利吧。有这些实绩在，就算其他人有所不满也没办法说什么。不过反过来说也一样，一旦出现了某次比较大的失误，那些一直不满着的人就会死咬住那个失误一路把咱们打到底的。”洛斯淡然地说出事实。

　　“是啊……那个达恩利就是典型的例子吧？而且总觉得一旦开始走霉运就会停不下来呢。”蒙特摊手，“希望咱们的运气别这么快用光才好。”

　　等他们接到信号绕过主要赛直奔关卡的时候，本阵那边已经开打了。主要赛不愧是经历过数次战争的大要塞，易守难攻，想要拔除根本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事情。所以，能不能打通关卡，关卡又有怎样的战略价值，这些就变得非常关键。运气好的话，能因此大幅度降低这场战争的损失。但无论怎么说，这些目前都只是猜测。

　　当他们真正到达关卡前面的时候，洛斯发现自己押对了宝。对方不但没有撤军，还整装待发，志气满满地打算守住这个地方。达恩利站在了城头最显眼的地方，而且果然听从了忠告，换下了那套黑色的盔甲——但他似乎是没有可以替换的盔甲了，直接穿着其实没有多少防御力的武人装束，以他略欠威武的真面目示人。

　　“这家伙，我说他什么好呢。这么乖，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洛斯不禁笑了起来，对身边杰鲁说，“看到那个没穿盔甲的人没有？那就是主将，给我射下来。”顺便把自己武器上的魔晶石塞给了对方。

　　于是，开战宣言，战前演讲，阵前对骂，什么都没有。杰鲁一言不发地翻身下马，将魔晶石含在口中，拉开翠碧色的长弓，搭上特制的魔法箭。

　　弓上青色的纹路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随后是嵌在弓上的魔晶石和他口中的“翠之眼”。风声响起，渐渐凝聚到几乎能用肉眼看到的程度，一圈一圈环绕在箭周围，一圈一圈，越拧越紧。杰鲁神色肃穆，凝神瞄准。这个过程其实只有一瞬，下一瞬间箭已离弦而出，带着万夫莫敌的气势直直向着目标疾驰过去，誓要将敌人一箭射下城来。

　　但达恩利凝视着箭的来路，不躲不闪，挥起手中长枪。瞬间弹起的苍色符文挡下了箭周围的暴风，他顺势将此箭打落。

　　“奥布莱恩军，别小看我们！”达恩利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了战场上空，“这里的确只是个小小的关卡，但我们是堂堂凯佩尔曼的军人！有我们在这里，你们就别想轻易通过！”随着他声音的响起，关卡破旧的大门被一层厚厚的寒冰整个冰封了起来，其坚硬程度承受得住任何撞城锤的打击。

　　“哎呀，这不挺行的嘛。”洛斯也不失望，毫无紧张感地感慨了一句，然后伸手拍了拍蒙特的背，“人家都放话了，这回该你了吧。”

　　“怎么每回都是我。”蒙特碎碎念了一句，却还是乖乖开始喊话，“小的们！别管对方怎么叫，咱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啊。等他们折腾累了，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哦！”当然这种话跟本没办法让士气高涨到哪里去，但他本来也没想要那种效果。从最初开始，他们商量好的战法就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得最大的成果。

　　在蒙特喊话结束以后，洛斯拿起他手中的传令红晶：“各队注意，不要贪功冒进，记得事先订下的作战方针。云梯队，准备攻城！”

　　攻城战，正式展开。

　　开战后没有多久，凯佩尔曼军就发现了敌军的异常之处——倒不是说敌方有多么英武善战，或者该说完全相反。躲过箭雨，架上云梯，一个一个爬上来，直到这里都还很正常。但一旦有人爬上了顶，也只是顺势砍伤一两个人就跳下城墙去。如果他们搬出守城用的热油滚木扔下去，整个云梯上的人会全体跳下去躲开攻击，然后直接拖着滚木回到他们自己的地盘再换一拨人来。

　　这个关卡的城墙实在是太矮，加上墙下是泥地，就算从顶上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奥布莱恩军轮番上演这种可笑的攻城戏码，让凯佩尔曼的士兵们空有一身士气不知该往哪里使。

　　看上去双方都没损失多少士兵，似乎是在做无用功，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凯佩尔曼方有一个致命的问题：物资不足。当初分配物资的时候只是给了些必需品意思意思，根本没有想到这里真的会打起来，所以无论是弓箭还是滚木都完全不足。而且没有魔法师，弓箭手也只有百来个人，想要在对手爬上来前干掉他们非常的困难。对手明显是看穿了这一点，用这种战术刻意消耗他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战略物资。

　　而达恩利，他这方的最强战力却没办法自由行动。其直接原因是悠哉游哉地倚着巨大的神兽站在战场中央的洛斯。开战以后那个家伙就跑到了那种危险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巨大神兽轻易地把所有射向他的箭全部打落。

　　然后他肆无忌惮地放出了宣言：“达恩利！站在那里别动哦，我也不会让你乱动的！你也是个聪明人，彼此都省省力气吧！”

　　对于这种状况，达恩利却没办法提出异议。洛斯也不傻，知道自己的力量对达恩利本人无效，示威的时候就专往他必须跑几步才能保护得到的地方射火球。如果不想变成纯消耗力量的拉锯战，就只好站着不动单纯地指挥战场。洛斯那边却是把指挥战场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蒙特，自己什么都不干专门盯着达恩利，好像在看猴戏一样。这点特别气人。

　　一日很快过去，夜幕降临的时候双方都没有恋战，各自收兵整顿了。

　　奥布莱恩方的士兵都比较放松，明明是攻城战还没多少伤亡是很少见的事。虽然对于几乎毫无战果的情况有些士兵会焦虑，但军中向来有传闻说跟着这两位不愁没有军功，也就没发生什么军心不稳的事情。

　　“洛斯，你看今天的情况怎样？和你的计划有没有什么出入？”蒙特指挥现场忙了一天，现在刚刚安顿好一切，端着饭盆坐了过来。

　　“目前看来没什么出入呢。我今天观察了一整天，对方士兵有一千多人，大概……一千四五百左右吧。其中一成是弓箭手，也就是说不到两百人，除了达恩利以外没有其他魔法师。而且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严重地欠缺各种物资。粮食之类的应该还没什么问题吧，但守城器械，尤其是消耗量巨大的弓箭，应该撑不了多久。”

　　“那支援方面呢？咱们这种蹭痒一样的攻击方式，只要他们得到了任何一方的援助就没办法成功吧？”

　　“援助嘛，他大概是没可能得到的了。这是拉特弄回来的情报，你看看。”洛斯用两根指头夹出一张纸片。

　　蒙特凑过头来一看，“哇”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你说说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喝口水都塞牙。守主要塞的居然是那个伍德……上次等于是达恩利害他输掉那场战争的，现在就算去求援也……”

　　“那个古板保守的伍德去守要塞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对达恩利来说就惨了。他们两个有仇，本阵受到攻击的时候接到这边的求援，会专门过来救援才怪。会不会相信这边遭到了敌袭还是个问题呢。至于向其他方面的求援，就算对方肯响应也来不及，距离太远了。”

　　“嗯，的确是这样呢。唉，我都有些同情达恩利那家伙了。”

　　“然后，我很好奇他晚上会采取什么措施。上次吃过亏以后，他绝对不可能晚上不设防，但如果重兵把守的话明天能够上战场的人数会更加不足……究竟会出什么招呢？”洛斯兴冲冲地站起身来，“我去那边看看。”

　　半小时以后，洛斯表情复杂地回来了。

　　“怎么样？”

　　“我小看他了……”洛斯摇了摇头，“他把整个关卡都用自己的冰晶阵罩起来了，地面上满满的都是辅助的法阵。看样子他这段日子是不打算合眼了……我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一步。我也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没触动他的阵就回来了。”

　　“哇……怎么说呢，就算他做到这一步，也防不住你和特瑞尔两个啊。”蒙特的表情也复杂了起来。

　　“其实一样吧，反正我本来也完全没打算夜袭。战争就该正常地去打，不然对敌我双方都是一种不尊重。而且，他这么做的话会更早的把他自己逼到极限，能受住的时间会更短吧。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第二天几乎就是第一天的翻版，但守城方能拿出来的物资明显减少了。

　　到了第三天，杰鲁开始对着城墙上的弓接手一个接一个地狙击，他的射程范围远远高于对方，一箭一个例无虚发，却不会遭到什么反击。

　　本来对方弓箭手就少，这下子几乎不剩几个。攻城的步兵奉命撤下来，己方的弓箭手站成一排对着城墙上面一轮齐射，又造成了不少伤亡。达恩利马上下令躲进主体回避，但空间狭小，一时半会儿根本撤不干净，又出现了踩踏伤亡。几轮齐射之后，己方弓箭手部队再次前进，魔法师部队也跟着前进。两队合作射出了附带各种属性的魔法箭，直接越过城墙射入了关卡之内。

　　结果，战果颇丰。虽然没在造成多少直接的伤亡，但有一支燃烧箭射中了敌军的仓库，引起了相当规模的爆炸。本来就少之又少的物资这下子几乎见底，达恩利接到报告的时候脸色都青了。

　　“向主要塞那边的求援，还没有回应吗？”

　　“抱歉，达恩利大人。信使确实已经将求援信送到一整天了，但直到现在都……”

　　啧。达恩利的牙紧紧地咬了起来。其实，他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从对方那两个人找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结局。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就这么退却，把己方的腹地直接让给对方，让主要塞被前后夹击。就算退回主要塞一起抗敌，也难免落下个临阵脱逃的罪名，依法严办。仅有的一线希望是在他受住着关卡的期间主要塞把敌军的大部队逼退，空出手来援助他们。但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希望简直渺茫的如同白日做梦。

　　现在，能够打击对方的武器几乎都用光了。甚至连步兵砍卷了刃的刀剑都无法替换，箭枝已经告罄，能用的滚木和油也在刚才的爆炸中付之一炬。可以说，这关卡之所以到现在还都没有攻破，纯粹是因为对方给他留了几分面子，不然以那个人能够施放禁咒的魔法能力，想把这个地方轰成平地并不是难事。而自己的魔晶石已经在上次对抗的时候碎掉了，现在的他并没有对抗禁咒的能力。

　　这个国家以后会变成怎样呢？这个问题，说不定是时候想一想了。

　　要下死命令，让这里每一个敬爱着我，听从我命令的士兵搭上性命守到最后一刻吗。如果这么做的话，会有意义吗？会给战局带来怎样的变化？能够扭转这个国家现在不利的局面吗？如果什么都带不来的话，那在这里牺牲掉的性命又是为了什么才牺牲的呢。

　　那么，是要就这么撤退吗。什么战果都没能取得，仅仅守了三天的关卡就这么拱手让人？那守住的这段日子又算是什么？

　　不行。果然就这样什么行动都不采取就撤退，自己办不到。必须要做些什么，就算没办法把这些敌军全灭，也至少要把那两个领军的大敌……

　　达恩利沉思着，最终得出了结论。

　　“大家，再守住一天，一天就好。然后我们就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