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翎玉》寂寞风

33、第二十六章 扭转的战局与无默契合击

　　的确就像蒙特猜测的那样，洛斯给自己多留了一手。战前没日没夜地制作出来的这三十多个传令红晶已经分发到各个需要的部队中了，但只有他能监听到所有通过红晶传递的消息，无论它原来是发给谁的。他自己的那块红晶的构造本身稍微有些不同，但更重要的是操作方法。监听别人传递的消息可是比自己传递难上太多了。

　　但他这么做也不是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习惯使然——有办法获得的情报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总觉得会有些不安。但这种行为本身却触犯了军法，要是被军部知道了难免会上军事法庭，闹不好还是个会掉脑袋的大罪，这也就是蒙特说出猜测的时候藏着掖着，吞吞吐吐的原因。毕竟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还有别人在场。

　　反正洛斯也闲着无事，又不能离开这个地方，这段时间就一直在收集各路情报，分析整个战场的局势。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没有哪个部队出现严重的失误。隐藏在森林中以佣兵和猎户为主的小队充分地发挥了他们的优势，藏身在树丛间，泥土下，山洞里，再出其不意地将迷路在山林中的小股敌兵悄无声息地消灭在暗处。从边界官道到平原之间的这片山林不知这样吞噬了多少生命，几乎每一块土地上都溅上了双方士兵的鲜血——就算是奇袭游击战，己方也不可能完全不付出代价。到现在为止，三万的游击士兵已有三分之一的伤亡，能继续作战的人不足两万。不过敌人付出的代价远比这惨重，虽然还不能得知具体的情况，但能够出现在主战场的敌军就算保守估计也不会超过十二万。

　　十二万，与当初的三十相比已经减少了相当的数量，但对于主战场的五万己方士兵来说依旧是个极度严峻的考验。就算我方士气高涨，有着死战不退的决心，却也无法仅凭这些来弥补兵力的差距。

　　就是因为预料到了目前的这种局面，洛斯才提前作了安排。其中之一是给副官杰鲁的命令，让他在适当的时机狙杀敌军主将。若在做需要维持稳定军心的时候发生了主将被暗杀的事件，军队很容易就此大乱，一发不可收拾。

　　为此他甚至把自己鞭内的那颗“翠之眼”取下来交给杰鲁，增加他的射程和攻击力。毕竟杰鲁很可能必须在战场之外的地点进行狙击，若没有高级道具辅助，就算以他的神射也很难会成功吧。

　　他安排特瑞尔去进行另外一个计划。那个计划相当耗费时间，操作也不太容易，但如果成功的话，相信能最大程度上削减对方的士气，还可以直接消灭不少敌军的人数。

　　所以目前洛斯手上的鞭子也只是个徒具空壳的平凡武器，特瑞尔又不在身边，若在此刻遇到数以千计的士兵并遭到围攻的话，只怕他异能全开也在劫难逃。不过就先前看到的情况来看这种担心应该是不必要的，那些敌人仅仅是看到他的影子便被吓得队形打乱，迅速后退十几里，哪还有胆子过来围攻。

　　想到这里洛斯不禁苦笑了一下。真是的，那些人究竟把人当成什么了？自己有那么可怕吗，难道还会吃人不成？

　　但很快的，连这点苦笑都沉寂了下去。

　　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那答案早已了然于心，烂熟到根本不用任何人来提醒的地步。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

　　吃人的野兽不过吞食一两个人类便已被人惧怕，自己却是能在顷刻间灭掉千人的巨大怪物，会被如何看待再显然不过了。别说敌军，就连己方的将士也是一样，只要见过当时自己造就的那片修罗场的人无不动容，而后看相自己的目光就变了。他并不想去分析那目光中究竟有些什么，也强迫自己不要去猜想。

　　他的计划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成果，但其手段在一般的兵法家眼中过于阴损，为正统所不屑。所以他也只是在战前向暮江单独说明了这两个计划，幸而也得到了谅解。不过一旦计划成功，那方法势必会为大众所知，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评价也是不难想象的。

　　但即使是这样，洛斯还是决定要这样做。名声什么的怎样都好，反正已经够糟的了。参加战争是自己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虽然不很完全，却也是刚找到的一个活着的目的。

　　洛斯叹息着，再次扫视了一下崖下的大峡谷。开阔的视野中并没有任何敌军的影子。再拿出自己的那块红晶，将魔力小心地输入，就听到有声音传了出来。

　　“各部队，汇报一下敌方魔晶炮的情况。”

　　“林间游击战线第一据点报告，毁坏目标七台，截获两台，区域内目标全部处理，没有漏网。”

　　“林间游击战线第五据点报告，毁坏目标六台，无截获，区域内目标全部处理。”

　　“要塞战线一大队报告，毁坏目标五台，截获目标五台，区域内目标全部处理。”

　　“要塞战线二大队报告……”

　　报告一条接着一条，听起来敌方作为杀手锏的魔晶炮已经一台不剩，全部被破坏或者截获。虽然一时半会儿截获的样本很难解析使用方法，说不定赶不上大战，但能封住不让对方是用也是好消息。

　　“通告全军。”这次是靠正规途径收到的消息。暮江元帅的声音传来出来，“战斗进入第三阶段，各部队向主战场集合，注意不要被敌军发现行踪！有特殊原因不能来集合的队伍要得到我的许可。以运送缴获的魔晶炮为第一要务！”

　　这边已经差不多了，看来也到了自己该回主战场的时间了吧。自己那能吓死人的形象，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似乎有些亏本呢。洛斯这么想着，转身向峡谷的另一边信步走去。

　　主战场一片肃杀，全军严阵以待。敌军已经集结的差不多，开始向林外空地移动了，而且先前还散乱不堪的军队现在至少维持了正常的秩序，克维希那元帅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两军正式对战的时候马上就要到来了吧。

　　暮江元帅所在的主帐中的气氛也非常紧绷，进进出出的人全都一脸严肃。

　　“啊，你回来了。”暮江揉着紧皱的眉心，“辛苦了，敌军没能在峡谷集结全是你的功劳。”

　　“多谢元帅赞誉，下官并未出力，褒奖之辞愧不敢当。”这其实倒也是实话。毕竟是战争时期，绝不能像平日那样随便攀谈。

　　“具体情况战后再作结算，现在先不多提了。魔晶炮已经有两台运过来了，就在后方的阵营里。那实在是威力强大的武器，研究组正在全力解析，如果能赶在这场战争中让我方得以使用就太好了。研究进度什么的我们都不太清楚，你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然后向我汇报一下。”

　　“是。”

　　“啊，还有，一旦开战，负责守护魔晶炮的任务就交给你的部队了。这很重要，运用得当的话魔晶炮甚至会成为战略级的武器。明白吗，绝对不能让他们在抢回去，必要的时候可以就地销毁。”

　　“明白。”

　　解析魔晶炮使用方法的现场就像洛斯想象的那样一片混乱。这次并没有太多专业的研究人员随行，所以聚在这里的都是军队中兼修法阵的魔法师，大多数都是洛斯的手下，所以也并不算难管理。

　　“长官好！”见他过来，随军魔法师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低头行礼。

　　与其他的部队不同，魔法部队的人年龄全体偏高，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是很少见的。本来那些法师对于洛斯这个佣兵出身的年轻长官也颇有微词，但把传令红晶往他们面前一放就全体闭了嘴。洛斯嘴上说的容易，但新造法阵这种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这种兼备便捷与实用，一经开发就能直接被运用在战争上的法阵更是极难架构的。

　　一个比较年轻，性格也比较开朗的法师一溜小跑过来，挂着满脸的笑容：“呐，长官，等战事一完您看这传令红晶的法阵解析图的事……”

　　看来这帮家伙们还是没能成功解析出红晶的运作原理啊，就这样的水平，恐怕魔晶炮的解析也乐观不起来。洛斯皱起眉头：“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魔晶炮的解析，解析的进度甚至关乎这场战争的成败！至少要在局面无法挽回之前掌握到操作的方法，而不是在这里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是……”一屋子人都惭愧地低下头去。

　　“把目前已经解析的部分拿给我看，还要找个脑袋清楚的负责向我说明！”

　　“是！”

　　“与战局相比，区区红晶的设计图算得了什么。你们想要，等这场战争胜利之后给你们便是。”洛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威严，“你们安心吧，有我坐在这里，任谁的攻击都别想打到你们。”

　　“长官万岁！”得到承诺的法师们齐声欢呼。对于他们这些学究来说，未知谜题的答案无疑是最好的礼物。别说是怪物，就算是恶魔的赠物他们也会甘之如饴地接受。

　　“那还不给我赶紧！”

　　“是！”

　　就在魔晶炮的的解析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线的战争也正式展开了。

　　敌军已在战前被削减至半数以下，疲累，军心不稳，兵种混乱——很多骑兵在林中都被迫杀马充饥，现在一个个只能当起转职步兵，彼此配合相当的糟糕。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己方突入得相当顺利，先头的骑兵很轻易地冲散了敌方的队伍。但好景不长，被冲散的敌军并没有就这样一蹶不振，而是化整为零地各自攻击，利用人数的优势硬是死死地缠住了突入的队伍，如沼泽一般让人脱不开身。

　　“克维希那这一手实在是……敌方的组织纪律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利用了我们的错误估计吗……”暮江有些懊恼地砸了一下嘴。陷进去的骑兵不能弃之不顾，但到现在这个地步凭他们自身的力量已经难以脱身了。对手是想要让我们全军卷进拼消耗，虽然非常不利，却也只能这么办了。

　　“传令。骑兵停止向前突进，结成防御阵形原地抵御攻击。第三、第五、第六步兵团继续维持锥形阵前进，与骑兵队会合。”

　　虽然成功地把奥布莱恩军拉入了消耗战的泥潭，但克维希那老元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奥布莱恩不过是边境小国，但这几个月的战争打下来却吞掉了本国数十万军队。尤其是先前的游击战，现在没能在本阵集结的散兵游勇必然会在战后被剿灭，已经可以直接列在阵亡名单上了。现在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是凯佩尔曼宝贵的战力，已经不能说消耗就消耗了。

　　若按他自身的意思，还是希望能够先行撤军，认真地整顿筹划后再作答算。但在恢复联络的第一时间写回王都的战报只换回一封用词委婉但内容严厉的批评诏书以及一纸“不得撤军”的命令。老元帅对着命令叹息着，最后还是决定进行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促使他这么做的当然有对于王族以及国家的忠诚，但也有私人的因素在其中。爱子亚雷斯到现在还音讯全无，若违背命令就此退兵的话他也难逃被围剿的命运，现在也算是为了他那已经所剩不多的生存希望而努力。

　　如果……如果上面的命令是允许退兵的话，就能把战争拖到谈判桌上去，用点优惠条件来交换俘虏也不是难事……就算只是用谈判来拖延时间也比现在硬着头皮打上去来的强。上面会下这种无理的命令，看来那位昔日的军神厄洛席德真的已经彻彻底底被架空了啊……老元帅再次叹息。

　　说来奇妙，对于那个庶民出身，从列兵一路彻彻底底靠实绩打拼上来并最终抢了军部首席地位的军神，他本人倒并不觉得憎恶——虽然本来内定是首席的自己因此落到了第二位。

　　那是位传奇的人物，思路清晰，指挥得当，战术灵活多变的同时也具有极其优秀的战略眼光，而且一身武技如有神助当世无人能敌。但出身给他带来了灾难，让他成为了军部诸位元老的眼中钉，极尽刁难之能事，并最终让他负了再也无法上战场的重伤。而后虽然还保留着首席的位置，但手中的权力也在一天天的被削减。现在终于……被完全剥夺了吗。真是可悲可叹啊，如果有他在，局面决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即使没有深交，老元帅也深深为他感到惋惜。也或许他只是在哀叹自己，毕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余裕去关心其他的什么人了，这场根本没什么好处，就算胜利也会把家底打拼得精光的战争已经够他受的了。

　　***

　　赫里斯帝国亲王府中，一处幽静的园中茶座现已被换成大型沙盘，格莱斯顿亲王兴致勃勃地研究着正在进行的两国战争。奥布莱恩的使者凯森也侍立在旁。

　　“嗯……是在这个地方泼了油，然后实施的火攻……”亲王结合着手中的情报一点点推断战事的发展，“还有这边这个小要塞……居然真的下手炸了……”

　　“嗯？就算炸了要塞应该也压不死五万人，但到现在还都没有影子，你说，是不是你们又使了什么诡计？”就算亲王的情报网再怎么厉害也难以深入异国的林中，对于其中发生的事情只能猜测。遇到想不通的地方他就伸手招呼凯森过来。

　　“亲王大人，就算您这样问我我也没办法为您解答啊。第一，小人不过是一介使者，连臣都算不上，更不是什么武将，对行军打仗的事情克说是一窍不通。第二，小人也只是奉命前来拜见亲王，什么内幕都没有被告知，更别说这些日子都在此处，与外界毫无瓜葛……”凯森这么说着，露出坦然的笑容耸了耸肩。

　　“你这家伙。算了，本王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而且还不一定是你们得手，说不定是对方的胜利，藏起来等着给本阵致命一击呢。不过说起来，你们那边的那个主帅，叫暮江是吧？听说还是个外大陆人——他还真是有胆子，把家底赔光也要玩死他们……”此时的亲王看起来与平日截然不同，并不是那个冷漠的、威严的、视人如草芥的摄政王，反而像是个找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带着一身的人味儿。

　　“这么说，小人的脑袋算是保住了吗？”看到这样的亲王，凯森也乐得顺手戳戳这头狮子的大腿根。要是平时开这种玩笑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把命丢了。

　　“要高兴还太早，你们现在还是要面对两倍以上的敌人。俗话说蚁多咬死象……不，应该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就谈胜利，你也太自负了吧。”

　　“大人别忘了，在下可是在战前就敢妄言胜利的自负的人呐。而且先不论我们奥布莱恩如何，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大人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得到您应得的那份了。凯佩尔曼那边已经门户大开了不是吗？”

　　“用不着你说。到嘴边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我早就有所准备了。”

　　“那在下就先在这里恭喜大人了。”凯森低下头，微笑着。两军夹击的形式终于出现了，虽然本阵那场仗还是要己方硬抗，但只要答应了这场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暮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

　　战场上，战况每时每刻都在改变。把奥布莱恩绝大多数兵力都绞进了战局之后，凯佩尔曼先前原地待命的左翼及右翼部队也开始前进，一副要形成包围圈的阵势。

　　“全线缓慢后退，将敌方引进一区和二区。”暮江下达命令。先前那种程度的失误还在计划之内，这段日子在这里的五万士兵也不光是在休养生息的。

　　前面的部队有秩序地缓缓后退，后面的部队上前接应。敌军没有因此放弃包围的阵势，进一步向前逼近。然后突然的，脚下的地面陷落了。

　　前面的士兵惨叫着跌落深坑，一个个被坑底的尖桩刺穿，后面的士兵还不明所以，继续执行着向前行军的命令，推挤着前面的部队。好不容易在一片混乱中稳住了阵脚，又被设置在坑底摆好角度的弓弩机关射倒了一大片。弩箭全部涂毒，中箭的人一个个全身乌青惨叫着倒地，连仅仅是擦伤的人都无法幸免。这引起了更大的混乱，光是镇压逃兵就几乎让督战队精疲力竭。

　　但其实那种毒的毒性并没有那么烈，只是看起来特别可怕罢了。这种小手段本就是佣兵们的拿手好戏，突然间拿到战场上来使用反而让敌军没有防备。加上他们先前在林中被游击队追杀的惨痛经历还历历在目，恐吓的效果格外显著。

　　终于从这次打击中恢复的敌军没有再次试图前进或者包围，而是在离陷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摆起了纵深阵，摆明要让己方先攻进去。

　　暮江长呼了一口气：“战线回缩，原地整顿。”

　　“元帅阁下，”同在帐中的大将卡罗特出声反对，“恕下官多言，虽然现在称不上是追击的最佳时间，但再拖下去明显对我军不利……敌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后勤补给线，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发挥出最佳的水平，到时候恐怕会变得难以对付。”

　　“嗯，这点我也想过了。不过还有些其他的因素在里面。”暮江在考虑该如何说明。其实洛斯交给特瑞尔的那个任务才是他这样决定的最主要原因，但现在公开的话恐怕还是会出现不好的影响，只能说个其他的理由，“现在追击会对我军造成很大的损伤，而且，缴获的魔晶炮已经全数运到，正在解析当中。如果这些武器能被我方利用的话，战局将直接扭转。因此我才决定采取守势，为解析争取时间。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下官失言了。”

　　***

　　特瑞尔保持着幼年的状态，藏在敌军正向战场方向运输的粮草车的角落中。它透过草堆的缝隙看向外面，估算着路线，距离，以及到达战场的时间。然后它吐出了含在口中的两枚晶石，靠自身的“无”之力解除了晶石上层层叠叠的封印法阵。淡淡的波动传了出去。

　　这就是它的任务，左右前线胜败的关键。

　　它带着的那两枚晶石是“灾厄”。洛斯当上冒险猎人后接的第一个委托中得到的那两颗，能够吸引来大批魔兽的不祥的晶石。当时也只是因为觉得罕见，扔掉可惜才保留了下来，没想到要让它们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但是对于这个任务，特瑞尔抱着极大的不安。并不是指成功的可能性，也不是自身的道德感——它毕竟不是人类的同类，就算真的让它亲自下手屠杀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心理负担——它在担心洛斯。洛斯那种自相矛盾的自虐性格越是深入战争就会越扭曲，不知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人无权插手，只能默默守望而已。

　　板车外突然骚乱了起来。“敌袭！”“哇！怪物！”“怎么这么多魔兽！”“神罚啊！这是神罚啊！”各种惊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附近魔兽的巢穴相当多，不过都潜伏在很深的洞穴中，凯佩尔曼的侦察兵无从发觉。现在在“灾厄”的吸引下全都跑了出来，远远跟在两车队后。

　　“救命啊！！”车队开始拼上性命加速，但沉重的车身却没办法让速度提得太快。

　　接下来就是最难的部分了。特瑞尔再次叼起晶石，跳出板车。

　　要让魔兽紧紧地跟上车队，却不能让车队在这里全灭，这还真是个技术难题。再加上魔兽数量越多越好这一点，不把活动范围加大一些可不行。

　　特瑞尔窜进旁边的密林中，一边留心着不要让运粮队的人发现一边变回成年型态。就让那群魔兽兜个圈子再追回来好了。

　　***

　　在暮江的拖延时间的战法下，这五六天双方都没有大的进展，一直处于小范围接触或者对峙的状态。卡罗斯似乎还是主张尽快发起攻击的样子，战况越拖他的脸色越不善，却因为暮江的决定而无法发作。

　　洛斯踏进了主帅的营帐。

　　“你那边情况如何了？”暮江看上去不像先前那么焦虑了，也用手势让洛斯轻松回答就好。大概是因为局面一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缘故吧。

　　“这几天中绕道前来袭营的小股敌兵不少，但并没有影响到研究进度。”洛斯回答得轻描淡写。

　　“也是啊，有你在那边几乎不用动手就能解决问题了。”暮江微微笑了一下，看来是已经接到了这方面的报告。事实也就是如此，绝大多数敌兵都是被洛斯吓跑而不是被打败的，一般来讲只要他走出去随便放点火魔法什么的，几百人的偷袭者就会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那解析的事情怎么样了？”

　　“虽然还没有彻底解析，不过仅仅是使用的话没有问题。”

　　“现阶段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情况稳定吗？有没有引发严重事故的危险？”

　　“可能会启动失败，但不会造成事故。下官认为各方面都符合了实用的标准。”

　　“嗯。那就好。这样的话就只剩下……那边了吧？还要多长时间？卡罗斯那家伙连我都快要压不住了。”

　　“请再等一日……明日午后就能到达。”

　　“明天啊，那还算行。你也让魔法队和研究班准备，明日午后就总攻。我们要把所有能动用的资源一口气用上，争取一击取胜。”

　　“是！”

　　“另外，先前陷在要塞那边，由老元帅的儿子率领的那个敌军部队从林中脱身了。不过人数只剩下一万多一点，我让那边的人放他们过来。正好他们到达战场也差不多是明天午后，要是能连这伙人一起剿清就好了。跟你说是让你注意一下，有可能会被他们从侧面冲击，要做好防范。”

　　“是。”

　　***

　　次日，中午刚过。

　　“报告！敌军步兵大量集结，有发起大规模冲击的迹象！”

　　对方防守了这么多天，终于沉不住气了吗。现在己方补给线通畅，军心较为稳定，士气也逐渐高昂了起来，正是大举进攻的好时机。老元帅站起身来：“全军，组成紧密阵形，准备迎敌！”

　　“敌军发起冲击！进军速度很快！”

　　“全军前进！”

　　双方加起来将近十几万士兵在荒原上迅猛地前进着，紧密整齐的队伍踏出震人心魄的鼓点，气势如虹，杀声震天。两军前线还未接触，就已经能预见到即将到来的厮杀有多么猛烈。

　　老元帅审视着战场。嗯？敌军只出动了步兵？为何只有步兵？若要发动总攻的话不是该有其骑兵冲锋吗？还是说……他们又想玩什么花样？但现在士气刚刚有了回升，如果在此时下令撤回的话恐怕会就此一蹶不振。还是……要等待侦察兵的回报？

　　但战场的变化比他想象的快了太多，两军还没交上锋，敌方便下令停步。那命令由传音魔法扩大，连这边都能直接听见。

　　老元帅咬了咬牙：“下令，全军停止冲锋，原地待命。”

　　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虽然就这么冲过去会占得先机，但接连几日的经验却让他不敢贸然前进。他的对手是一群绝不按理出牌的家伙，手段之刁钻让人难以想象，弄得他心力交瘁。现在还是……先观察为上吧。

　　敌方下一个命令依旧是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响彻了全场。“全军听令！变阵！”

　　然后，仿佛这里不是战场，而是王面前的阅兵式一般，敌军的队伍开始改变有条不紊地改变阵型，让紧密地队形中空出了十数条宽阔的大道。

　　老元帅心中隐隐的不安起来，看到这阵形，他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终究只是好像，那想法并没有明确地浮现出来，又或者……是浮现出来了，而他自己不愿承认。

　　紧接着，他们的帅旗移动到了步兵方阵的中央。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凯佩尔曼侵略军，听得到吗？我是这场战争中奥布莱恩军的指挥官，暮江·萨维尔。”

　　这个时候必须拿出气势来，对稳定军心有很大的帮助。老元帅走出营帐，骑上战马也向前线移动了一段。“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出来说什么？是打算束手就擒吗？”他也豪不落下风地喊了回去。

　　“正相反，我本来是有意劝你们投降的。”对面的声音气定神闲，“虽然这样想过了，可惜如您所见我们不过十个边境小国，容不下这么多的降军呐。”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你们是不是打仗打得太累，一个个都疯了？现在的局势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清楚，等待你们的只有被我军包围，然后被歼灭的命运！”虽然说得这么底气十足，但其实老元帅心理一点底都没有。就是被他们所轻视的这么区区十万不到的敌军将他的三十万大军削减到了如今这么凄惨的地步，而且知道现在他心中的警铃还是一阵一阵地响着。

　　“的确，有眼睛的都能够看清目前的局势。虽然人数的确是您那边的比较多，不过在这场战争中您有任何一瞬间占过上风吗。无论如何，能在最后跟您交谈是我的荣幸，克维希那元帅。”

　　敌军的方阵中空出的那十几条大道上，每一条中央都出现了一个黑点。那是……魔晶炮？！该死！研究班信誓旦旦地说最尖端的技术绝不可能被边境的蛮子们破解，自己居然就信了？早就该想到对方这么有恃无恐一定是有杀手锏！己方最大的武器居然被敌方拿来进行歼灭战，真是天大的讽刺。

　　两军间的距离并不算大，站在最前方的士兵已经开始骚乱了起来。

　　“那个恶魔！那个恶魔在啊！！”

　　“完了！我还不想死啊——！”

　　“鬼、鬼啊——”

　　各种各样的惨叫响起，士兵被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督战队杀掉，发了疯一般四散而逃。但先前排成紧密地阵形一时半会而根本没法散开，而对面却像炫耀一般，响起来那个恶魔特有的奇妙声音。

　　“魔法队，准备——”

　　所有魔晶炮旁站着的魔法师都把手伸向底座的法阵，吟唱起了咒语。光芒在炮口前集结，符文在空中浮现，画出了新的法阵。由于每门炮每次发射都只能吸取一个法师的魔力，此处站着的全部都是魔法队中的精英。正中央的那门炮后站着的正是洛斯本人，他操作的大炮正闪耀着其他炮所无法比拟的巨大红光，魔法阵也要比别人大上数倍。

　　“一轮齐射——！”

　　粗大的光柱从虚空中魔法阵中央射出，瞬间在凯佩尔曼军的方阵中开出了几条宽阔的大道，被光柱碰到的人全部烧成了焦炭，甚至有一些位于中心的人直接被蒸发，渣都不剩。

　　军队瞬间崩溃了。仅仅一轮齐射就让所有士兵丧失了战意，开始四散而逃。

　　大势已去吗……老元帅几乎是毫无感触地看着他的部队这样变成了一盘散沙，无法收拾。

　　最初觉得绝无可能输掉的战争，失败得一塌糊涂。

　　“元帅！右前方出现新的队伍，目前无法确认属于哪方。人数在一万人左右。元帅！元帅？”

　　“啊……我听得到……”老元帅费尽了心里才让自己振作起来。不振作不行，就算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自己能做的事情。“新的队伍……到了这个地步应该不会是敌军，就算是敌军也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维持住军队的秩序，顺利撤军。”如果……如果来的是亚雷斯的话，如果他能够顺利从侧面偷袭魔晶炮的话……不、这种假设实在是过于乐天主以了，不可能吧。

　　但即使这样，还是祈愿幸运能够眷顾。

　　***

　　老元帅的祈祷，上天只听到了一半。或者是听到了全部，却只实现了一半。从侧面逼近奥布莱恩军队的的确是亚雷斯的部队没有错，但他却没办法袭击魔晶炮，解决掉目前的危机。当然，是因为暮江一早就知道他会在这时候赶到战场的缘故。

　　魔晶炮停止了发射，随着一声“全军，阵形，变！”，步兵又列着队将先前空出来的通道全部堵上，将炮保护在了队伍的正中央，这种铜墙铁壁硬是让亚雷斯这一万人无处下手。

　　“可恶……我们根本被他们从头算计到尾……”亚雷斯恨恨地骂了一句，“放弃偷袭炮队的任务，尽快与本阵汇合，协助撤退！”

　　***

　　“元帅！确认新出现的部队为己方！敌军炮击停止！”

　　“好，这是个时机。迅速撤退！到魔晶炮射程范围之外重整队形！”

　　“魔……魔兽！魔兽出现了！”

　　“什么？说清楚！”

　　“是……是！我军……我军撤退路线上出现了魔兽！数量庞大无法估计！正在疯狂地袭击撤退中的军队！”

　　老元帅终于承受不住接连而至的打击，眼前一阵发黑。“……难道真的是天亡我，天亡我军……？”

　　“请振作！元帅！亚雷斯少将军所带领的队伍正在向这边靠拢，马上就能汇合！无论如何，请您先到安全的地方……”

　　破空之声传来，空气在振动。一支精制昂贵的魔法箭从遥远的、几乎不可能的距离向这边直射过来，擦过了副官的耳边，正中老元帅的咽喉。

　　“元帅……？元帅？元帅大人！元帅大人您怎么样？”副官呆滞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猛然慌了手脚。

　　然而老元帅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喉咙里发出奇异的声响，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

　　亚雷斯费尽千辛万苦和本阵汇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种绝望的状况。军队没有任何秩序，前阵被魔晶炮轰得体无完肤，后阵被成群的魔兽袭击，如同人间地狱。而总指挥官，自己父亲，躺在了担架上，白布蒙头。

　　骗人的吧……这是骗人的吧……这本来应该是一场、赢定了的战争才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亚雷斯跪在担架前，抓住父亲冰冷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父亲……您未完成的事情，我会尽全力去完成的。所以请您……安心睡去。

　　将眼泪吞进肚里，亚雷斯站起身来。“父亲的遗体就拜托你们了。来一个传音魔法好的法师，我要让尽量多的人活着回去。”

　　他没有听从部下希望他退到安全处的建议，而是再次骑上马，在帅旗之下向全军喊话。

　　“凯佩尔曼的士兵！你们听得见吗！”他的声音坚定有力，“我是代理指挥官，亚雷斯·闪·克维希那！我们必须承认，我们这场战争打输了！但是，我们现在还活着！我现在的责任，就是带着你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回到我们的国家去！”

　　破空之声再度传来，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亚雷斯一个机灵翻身滚到马下才躲过这可怕的一箭，但他无所畏惧，爬上马背继续喊话。

　　“所有还想活的人听我指挥！像现在这样没有秩序地抱头鼠窜你们就死定了！知道了没有！魔晶炮射程内的队伍以最快的速度退到射程之外！附近有魔兽出没的就地结成圆阵抵御，等待救援！不要慌乱，魔兽并没有你们想像得那么多！我们都能平安地离开这里！”

　　***

　　洛斯让魔法队的人自行善后，自己走进了主帐中。暮江端坐在主帅的位置上，其他的重要将领也到齐了。

　　“战场的情况我刚刚也确认过了，那个叫亚雷斯的小子挺不简单的，看来要在这里全歼他们不太可能了呢。不过进行到这个地步，我军已经取得了毫无争议的胜利。”暮江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我们付出的代价不小，但我们创造出了一个奇迹。没有人相信我们能把那个凯佩尔曼打趴下，没有人相信我们能扛过四倍的兵力，但我们现在做到了。这是我们大家的胜利，每个人都为了这个奇迹拼上了性命。”

　　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这漫长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穷寇莫追，更何况峡谷那里还有不少魔兽徘徊，敌军的残余就让他们撤退吧，反正已经剩不下多少人了。”暮江下达了指示。然后他抱起了双臂，等待即将到来的质疑。

　　如他预料的那样，质疑马上就来了。

　　“元帅，关于突然出现的魔兽，您事先是知情的吗？”果然是卡罗特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是，魔兽的出现也在计划之中。”

　　“下官斗胆提问，元帅是怎样让他们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战场上的？这并非人力可以办到的事。”

　　“魔兽是我招来的。”洛斯一开口，整个帐篷的温度骤降，甚至没人去计较他向上级汇报的口气问题，“我驱使魔兽，让它们在最有利的时间出现在战场上给敌军制造了相当的混乱。请安心，魔兽很快就会散去，不会对我军造成任何危害。”

　　虽然没把具体方法说出来，但说的也不是谎话。帐中的高级将领几乎个个都表情复杂地转过视线，想要回避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们想要回避的是洛斯本身。

　　足以发动禁咒的可怕魔力，拥有能随意将人震碎的异能，能一人杀伤敌军三千人，能够驱使魔兽。如果有人能拥有其中一项能力，那应该会被当成重大战力，被各方推崇。但洛斯拥有全部的能力，这就让人觉得极度恐怖。在其他人眼中，他的存在就如同不祥本身。不但敌人这么认为，连己方都因为觉得心底发凉而不愿接近他。

　　“咳，如果真如克瑞斯特大校说的那样，这件事情我们也不会再追究……”卡罗特只得干咳一声掩饰自身的尴尬。

　　“那，没什么疑问了吧？”暮江环视了一下四周，“好，等敌军撤军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下，等待都城的战后总结和新的命令。现在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