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翎玉》寂寞风

32、第二十五章 反转的战争意识

　　战争方面。

　　当最终的作战方案完成的时候，连己方的将领们都觉得那方案过于决绝，不顾一切。但这是这个小国对抗那泱泱大国的唯一手段，无暇讲求什么仁义道德。

　　先前返回王都的只是小部分的军队，大部队依旧在边关待命。作战方案一出，边境当地便立刻开始了行动，连民众都动员了起来。边境村落的老弱者迁至大城市避难，壮年男性协助进行战前准备，而猎户等熟悉当地地形的人则被编入了战斗部队。

　　从王都回到战场的军队与大部队汇合以后进行统一调配，将其中三万人编成以数十人为单位的游击小队，安排佣兵或猎户作为向导潜入密林之中，其余部队在大平原上集结备战。由于从赫里斯防线上调来的四万军队还需相当的时间才能到达，一开始的兵力有其吃紧，只盼着各种布置能够多争取一些时间。

　　当所有部队都各就各位的时候，远远的，凯佩尔曼的大军开过了边境线。

　　***

　　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军中部，两个并肩骑马的人同时停了下来。

　　“到这里就要分开了。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啦父亲。这次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了，分出五万人攻下商道上的要塞，再通过那边绕到敌后，与正面进攻的大部队形成包围。”亚雷斯自信地笑起来，“包在我身上好了。”

　　“混蛋！”旁边强健的老元帅却大声怒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时候给我叫军职！这是在神圣的战场上！”

　　“是！克维希那元帅大人！”亚雷斯在马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下官奉命带领五万士兵离队，特来向元帅大人报告！”

　　“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势！”老元帅赞许地笑了，“你去吧，好好干！”

　　“是！”

　　远远的看着爱子带着五万士兵走上旁边的小路，老元帅长呼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大军前进的方向。

　　关于奥布莱恩方面会采取的对策，自己这边也仔细地推敲过了，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什么能够扭转大局的优秀策略——毕竟四倍的兵力差摆着那里，他们那边的地形又太宽阔没有什么像天险一样易守难攻的大型要塞，战场一般还是会在平原展开吧。或者说，在大片的原野上就算他们想要据守要塞自己这边也可以把他们逼出来。

　　然后能够想到的就是游击战了吧。游击战是以少战多的王道，这里又是他们的土地，会采取这种战法的可能性很高。对此，己方的对应方法就是像现在这样走宽阔的大道，队伍尽量紧凑减少落单的情况。如果没办法打散这大部队的话，就算在怎么擅长游击战也是枉然。

　　再来就是要防备速度很快的骑兵部队的突袭。不过这种小范围的袭击是无法对大军造成根本影响的，多留意一些，及时让前后的部队前去救援也就可以了。

　　最后也是最棘手的问题是，亚雷斯那小子说到的那个有特别能力的人，记得名字是叫洛伦斯威尔。那个人几乎可以说是上一场战争的败因，不但一人毁了三千增援部队，还让主战场的军队整个崩溃了。如果他再次出现，会对大军造成相当大的损害——倒不是说他能杀伤上多少将士，毕竟只是一个人，就算真能干掉一万部队对于三十万大军也不痛不痒——损害来自于军心的动摇。

　　当时被他袭击的那三千人虽然有一半逃了回来，却没有因此得救。严重的没过多久就七窍流血而死，轻的也日夜吐血直到死亡，现在那个队伍还活着的人不到五百……这让很多士兵相当恐慌。加上主战场的那个被谣传为“神罚”的禁咒，军中甚至已经出现了“神站在敌方”这种无稽的谣言。砍了几十颗脑袋以后总算是止住了流言的进一步扩散，但毕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如果那个人再次出现的话，吓破胆的人恐怕数以万计。

　　关于那个人的弱点，亚雷斯也提起来过。恐怕那种毁灭性的招数不能明辨敌我，若当时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敌方队伍的话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拉近双方的距离，令他无法出手。如果是他孤身出现的情况，各个部队也都安排了擅长远距离攻击的弓箭手，已经下达了看到类似的可疑人士一律射杀的命令。也不知那人的力量影响范围有多大，但现在也只能先这样安排了。

　　要是连这样都挡不住的话，自己手里也不是没有杀手锏的。这次战争从国内运来了五十架最新型的魔晶炮，想要把一个人炸成飞灰轻而易举。虽然原本的计划不想这么早把这武器公开，但真走到那一步也没得选择了。那人一死，我方也会军心大振吧。

　　万事俱备，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敌方是没有胜算的。虽然如此，但心中这隐隐的不安又是怎么回事……

　　***

　　与亚雷斯所率领的五万人分流之后，平静的行军又持续了数天。期间没发生任何外地侵扰事件，甚至让先前相当不安的士兵们都松懈了下来。反正离他们计划的主战场还有相当的距离呢，现在不放松就没有机会了。

　　老元帅对这份平静很满意，却又稍微有些疑惑。在他的预计里，对方应该不会放着这么好的突袭时机不用，白白看着大军开入他们腹地才对。所以当接到报告说派出去的探子都陆续失踪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有种“终于开始了”的感觉。

　　“探子失踪吗，果然是有敌军埋伏在附近，看动不了我们的大军就只好找探子下手。”老元帅下令，“不用理会他们，也不用分出人手去搜索围剿。目前先加派探子的人手，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香味，与马蹄带起的尘土的气息混杂在了一起。现在时值春末，大道两旁就是密林，应该是有什么花的味道吧。虽然人们多多少少都闻到了这种味道，不过谁都没在意。

　　直到某一日的深夜——

　　漆黑一片的密林中突然闪出了可疑的光亮，还没等守夜的士兵反应过来，数百支燃烧着的箭便射向了营地。可怕的是，很多箭明明只是射中了地面，却像是点燃了油桶一般让火势迅速地蔓延了开来，整个大道都陷入了熊熊的烈火之中。火焰中，浓郁的香味冲天而起。

　　尖叫声，惨号声此起彼伏，无数士兵从睡梦中被惊醒，慌乱地在火海中四处冲撞。运气不好的当场葬身其中，运气好些的能够逃入道旁尚未起火的密林，却也一时摸不到方向不知该向哪里前行。

　　火势蔓延迅速，虽然投放火箭的不过数个地点，却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让整个大军覆盖的几十里大道全部燃烧起来。军队再也无法保持秩序，开始四散而逃。

　　***

　　杰鲁放下手中的箭，凝视着远处的火海和散乱不堪的敌军士兵。早在战术刚刚定下来的时候驻守在这边的军队便开始着手准备，把大量粘稠的提炼油撒在大道上，又用细沙覆盖。这种提炼油是奥布莱恩独有的物产，味道独特，就算凯佩尔曼人闻到也不会知道那是什么。这样靠火攻逼得他们不得不分小队进入树林，然后就是游击小队发挥的空间了。

　　他回头对身后的弓箭小队下令：“都回各自的队伍去，准备开始游击战。”

　　然后他也转身，潜入夜色之中。火攻的指挥结束以后，他在这场战争中就只剩下一个使命了。但那唯一的使命至关重要，而且除他以外无人能做到。暗杀敌军总指挥，这就是他的长官洛斯给他下的命令。不需挂心其他任何事，只要一心一意的，在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时刻，结束掉总指挥的性命即可。

　　***

　　“怎么回事！给我报告！”老元帅被骚乱惊醒，一出帐篷边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全军……全军遭受不明原因的火攻！联络中断，具体损伤不明！”传令兵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慌什么！”老元帅抬手往他脑袋上就是一下子，“传我命令！向北方林中撤退，尽量集结成队保持秩序！”

　　“是……是！”

　　该死，被摆了一道。放火烧山这种狠招并不是任何一个将领都敢做的，看来真是小看了奥布莱恩的决心，他们果真是要背水一战了。老元帅暗暗地骂了一声，而后开始准备撤退。

　　当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所有活着的士兵都集结在了密林之中。放眼望去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但在这种地方根本没办法系统地组织起军队来，无论是清点人数还是行军都困难重重。

　　“现在把情况再汇报一下，集结的人数，还有损失的情况。”一夜没睡的老元帅眼睛底下出现了明显的黑眼圈，口气也不像先前那样威猛了。

　　“报告！集结在此处的共两万三千人，能够联络上的部队还有三万人，其余行踪不明。装备与武器大多士兵随身携带，损失不大，但其余物品一概奇缺，尤其是粮草……”

　　“老实说！粮草抢救出来多少？”

　　“……仅够这里的两万士兵吃一天……”

　　一天！老元帅不禁有些眩晕。虽然昨日火势又急又猛，而且全营着火，本就估计粮草会损失惨重，但万万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下一批运粮队预计什么时候到达？”

　　“这……理应在三天后到达，但因为大火，官道现在全毁无法通行，山林中不便通行又难以找到我们的位置，恐怕会合需要六天以上。”

　　六天？真是乐观的预测。老元帅叹息着。这片森林根本就是敌军游击队的狩猎场，会让粮草平安地与我们会合才有鬼。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原本计划让所有能联络到的队伍都集结在一起前进防止游击队突袭，但现在粮草的情况严峻到了这种地步，集结在一起会活活饿死，反而分成小队各自去找食物比较有生存的机会。

　　虽然现在的情况撤军重新整顿会比较好，但在大多数幸存士兵都失散在山林中联络不到的情况下，一旦撤军会被认为是对军队的背叛。那些士兵虽然无法与大部队取得联络，但军官阶级总归还是知道当初的进攻目标的，应该会向那个方向先进。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带领现在的这个部队前进，与其他部队会合了。

　　亚雷斯……他那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们都小看了奥布莱恩的困兽之斗，他们决不会让那五万人顺利地突破的。

　　***

　　亚雷斯察觉有些不对劲是在到达要塞的第二天。

　　这是个小要塞，真的非常小，恐怕连一次容纳他指挥的这五万人都很难，也就不用担心这里会驻扎多少敌军了。但说归说，也不能因此过于大意，到达要塞下的第一天亚雷斯没有急着进攻，而是让大军就这么在空地上安营扎寨，然后派人观察要塞内的动静。

　　很快的，要塞内开始混乱，士兵们慌乱而频繁地在城墙上游窜，大声喊叫着什么。动乱一直没有平息下来，甚至到了半夜城内还有些地方着起火来。到了第二天清晨，终于安静了下来，再也没了动静。

　　亚雷斯觉得差不多了，就派人到阵前开始喊话，先是招降，然后骂阵。但任凭他们喊破喉咙对面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应该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都不见了踪影。状况有些诡异。又观望了一段时间以后，他让一些敢死队的士兵爬上城墙，直接去要塞中查探。

　　过程顺利得难以想象，在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士兵们轻易地爬上了城墙，发现这个要塞已经人去楼空，什么人都没剩下。这些敢死队回来汇报情况的时候还一脸诧异，他们直接从内部打开了要塞的大门，吊桥也放了下来。

　　面对这样一种情形，轻易取胜的亚雷斯反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个要塞的守军不会太多，应该在五千以下。本来将大军驻扎在要塞前就是为了给他们压力，如果他们视死如归那当然没话说，不过一般情况下还是会产生相当的混乱以及动荡的，昨天他们的行动也说明了他们不是铁一般的军队。原本也只以为会到这一步，但没想到动乱一直没有停歇，甚至出现了火灾……到了这种地步，就该考虑城内士兵是否内讧甚至叛乱了。

　　他完全没有小看奥布莱恩军的意思，上次的兵败也说明了对方并不是好啃的骨头，不该是这种一盘散沙似的军队。而且就算退一步，就当这里治军不严出现了叛乱事件，也不该是全部士兵弃城而逃的结果，至少该有部分士兵来投诚才对。稍稍出乎意料的局面让他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陷阱。

　　稍稍考虑了一下，他决定先按兵不动，更仔细地将要塞内的情况摸清楚再作决定。

　　于是更多探索队进入了要塞之中，不多时就带来了最新的情况。

　　“报告！要塞内部探索完毕，未发现任何敌军！”

　　“报告！要塞内未留下任何粮草兵器！”

　　“报告！未在要塞内发现任何可疑的机关！”

　　简言之就是什么都没有。如同被洗劫了一般干干净净，更让人觉得好像有什么预谋。

　　“报告！在要塞后方发现敌军，人数约两千，队形严密，正在后撤，距要塞有步兵三小时的距离。未见有大量物资随军，疑似先前的要塞驻守军。”

　　整齐的队形与先前的混乱相矛盾，没有大量随军物资又与这里空空的仓库相矛盾，越来越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可笑，不过区区两千人，居然能让这五万大军不敢轻举妄动，眼前的这个要塞怎么看怎么可疑。但想要按照先前的计划绕过敌方防线又不得不通过这里，要塞两旁都是高山密林，绕路的话还不止要绕到何年何月。

　　突然，亚雷斯觉得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好小子，故布疑阵，这样不用一兵一卒就能把自己拖在这里，延误两军会合的时间。两千人，一个小得没法再小的要塞，就不信它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全军听令，直接通过要塞，不要在其中停留！”

　　整齐的队伍顺着小要塞狭长的主干道向前行进。最前面的部队已经通过了要塞后方的城门，向城外走去。

　　亚雷斯站在要塞的正门口看着一队队的士兵走过去，偶然间抬起来，却看到两旁陡峭的山壁上闪过了小小的红色的光芒。心中警讯大盛，突然出现在脑中的那个可能性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由得全身冰凉。

　　“退！！全部退出要塞！能避多远避多远！退！！”情急之下他直接一个扩音魔法使出来，声音传遍了整个要塞。但还是太迟了，只听山间一声巨响，比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可怕巨石滚滚而落，直接砸向了这个狭道中的要塞。看着架势，似是不把半座山扔下来誓不罢休。

　　“退！以最快速度撤出要塞——！”传令官声嘶力竭地喊着，但下一瞬间落石已到眼前，将包括传令官在内的几十人砸成了肉酱。

　　城内乱成一团，出口处拥挤着互相踩踏，不知因此死了多少人。

　　亚雷斯竭尽全力击碎了砸向他的两块巨石，惊险万分地逃出了要塞。与他在一起的人却没这么好运，几乎全部被埋在了石堆之下。他刚想整顿一下被阻隔在这边的大部队，却又听见“轰”的一声，另外一次的山上也滚下了无数巨石。这次的目标是城外的部队，大石顺着山坡以雷霆之势顺着山壁滚下，将本来就慌乱不堪的队伍直接冲散。士兵们再也无法保持队形，全都各自抱着脑袋四下逃窜。亚雷斯在这种情形下也只能堪堪保住自己的性命，完全无暇顾及其他。

　　当落石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整个要塞已经被完全掩埋，正面的空地也有数里无法通行。虽然远处的部队尚算完好，但正在通过要塞的这部分部队却几乎没有幸存者，被冲散而行踪不明的人也不在少数。

　　亚雷斯与大部队会合后又多向后退了几里，而后仔细清点了人数。

　　有至少一万五千人被埋在了要塞的石堆之下，从要塞的另一个们逃出去的队伍估计能有五六千人，但现在已经彻底联系不上了。有一万人被冲散，行踪不明或者已经死亡。不过幸存的应该还有不少，顺利地话过段时间就能过来会合。身边编制完整的士兵不足两万。

　　“啧。”亚雷斯发出了明显的咋舌声，在肚子里把敌方制定这计划的人骂了不知多少遍。

　　从乱石中死里逃生，终于冷静下来了以后，愤怒才终于涌上了脑袋。他娘，山也是能随便炸的吗！要塞也是能随便毁的吗！这些奥布莱恩人全都不要命了？这么玩下去就算仗能打赢这官道也不能再用了不失吗！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紧跟着愤怒而来的是震惊。对于这场战争，己方一直抱着“必须小心应对但没有可能会失败”的心理来打的。虽然对方失败的结果是亡国，但本来就只是五十多年前才从凯佩尔曼这里独立出去的边境之地，就算是在此回归本国的版图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才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奥布莱恩会为了胜利做到这一步。

　　现在，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呢。前面的路已经堵上了，断成两截的部队失去了联系。要绕道前进吗，还是顺着原路退回与父亲那边的部队会合呢。亚雷斯沉思着，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用牙齿左右碾着。与父亲的部队联络的士兵没有再回来，恐怕是在半途中被截杀了吧，父亲那边也出了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应该说那边一定也出了什么状况，破釜沉舟的奥布莱恩没可能放任大军就这么长驱直入的。

　　这种情况下，就算折回头去恐怕也追不上那边的部队了。看来也只能绕路到到敌后，看看能不能与失散的队伍会合，或者在战斗中起到什么作用。在失去要塞这条路以后，想要绕道敌后就只能穿越面前这片茂密的森林，横穿山脉了。在森林中行军非常困难，车辆几乎无法从树的枝杆之间穿过，也很难保持严谨的队型，容易被游击兵抓住空子，增加伤亡。但现在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这片森林就像是吞食军队的绞肉机一样。连一向沉着冷静的老元帅也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足见现在的情况糟到了什么地步。

　　一旦有小队落单就会就此消失，无论是侦查还是送信的全都杳无音信，当时抢出来的那点粮食已经一点不剩，虽然在最初那几天就派出了整整五千士兵去接应理应在向这边赶的粮草队，但就如预料中的那样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派出了多达千人的侦查部队，总算是得到了官道的情况，却得知接下来很长的一段大道上都堆满了圆木大石，无法舒畅通行。如果军队还处于正常状态的话还不怎么成问题，但现在连会不会饿死在这里都是未知数，就更不用提边清理道路边前进了。

　　两天以前下令允许杀马充饥，但这也只是一时之计，没办法解决长久的问题。两万人聚在一起是没办法在森林中找到足够的食物的，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只能分散行动——这也正中了敌人的下怀，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狩猎场了。

　　但比起就这样聚在一起活活饿死，还是分散比较能活下去吧。也不知道那些联络不上的散兵怎么样了，那场大火虽然凶猛，却没可能烧死十几万人，恐怕有二十多万人散布在这片吃人的森林中，却不知究竟有多少人能活着出来。

　　老元帅沉思着，犹豫着，最后终于下了决定。“传我命令……全军打散编制，以小队为单位分头行动，自行解决补给，在上次会战的峡谷出口处会合！”

　　***

　　“一号据点，听得到吗？”

　　“很清楚，情况如何？”

　　“他们终于扛不住，分开行动了。每组人员在五百人上下，不难吞掉。”

　　“很好，在行动命令下达之前请继续监视。”

　　收到消息法师把手中的传令红晶小心收好，去向上级汇报战况。他所在的这个一号据点是广大山林中的一处隐蔽的洞穴，在战前清理干净当作临时指挥部使用。像这样的洞穴还有二十几个，都是前佣兵在平日的任务中发现的，这种时候就帮了大忙。

　　这种地方当然没什么办公室和会议室，在这的游击战前线指挥官随随便便搬了两块石头一垒凑合了事，一切以实用为先。

　　“哦，你来啦。这次是哪边有消息了？”指挥官顶着一头乱发，毫无形象地蹲坐在大石头上。虽然有些缺乏睡眠但看起来还是非常的精神。

　　“凯西丝大人，您毕竟是指挥官，请注意一下形象。”看到这个情形，法师不禁有些脱力。

　　“你还真是罗嗦耶维克，都蹲在这土洞里指挥了还有要什么形象啊。”凯西丝毫不在意的笑笑，“快说消息吧。”

　　“是。七号监视队报告，克维希那元帅亲自率领的两万人的部队开始分头行动了，每组五百人上下。”

　　“嗯，终于等到他们分开了，要多调些人手去才行。现在还有闲功夫的……对了，先前劫粮草的行动怎么样了？已经好几天了吧。”

　　“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说已经成功消灭护卫队，夺取粮草了。因为您先前说失败的话再来汇报，下官就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您，真是抱歉。现在他们正在运粮途中，一部分粮草已经运至十二号据点。”

　　“既然是我说的那你有什么可抱歉的啊？搞不懂你们这些一直当兵的。”凯西丝翻了翻眼睛，“那你就在通知他们再辛苦一下，运完粮就去帮着对付那些小股部队吧。照样是小队行动，尽量听从佣兵的建议，尽量找落单的下手。啊，还有，虽然这些散兵能吞就吞但也要量力而行，毕竟我们的任务只是削减他们的人数而不是要在这里全歼了他们。”

　　“凯西丝大人，您这命令未免太直白了。”维克哭笑不得。

　　“你不是我的副指挥嘛，非要把命令弄得漂漂亮亮的话也该你去做，我可不管。”凯西丝两手一摊，颇有些无赖的味道，“还有你那尊称听得我全身发毛，反正现在周围又没别人，直接叫名字或者叫我声大姐，该说什么说什么不就好了？”

　　“请允许我严肃而坚决地拒绝您。”维克板起脸来。开什么玩笑，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能叫得出口才怪。

　　“切，无聊的家伙。”凯西丝这么说着，单手撑脸沉思起来。想了一会儿后，又愁眉苦脸地抓起头发来。

　　维克看着这样的她，露出了复杂的苦笑。虽然是这样一个完全不修边幅，根本看不出是个女性的女性，而且粗鲁、不知军纪为何物、身为指挥官却完全没有威严。总觉得这样的个性会前途多难，当初得知自己居然要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当副手的时候实在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不过一段时间合作下来，发现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无可救药的人。

　　无论行为上怎么乱来，她都会认真地担当起自己的责任，每一个命令都经过严密的思考，对每一个士兵的性命负责。若是有人怀疑她的权威，她也不会搬出军衔和军令来压人，而是会挥舞起那个简洁有力的大棒把人揍个落花流水，而且居然没人打得过她……不过不得不说，在军队里这样的做法很有魅力，还真的为她博得了相当的人气，军队里私下叫她大姐的人也不在少数。

　　算了，她不擅长的部分，我来补足就好了。这也是身为副手的我应该做的。

　　***

　　广大的森林中并不是完全没有道路的，只是数量稀少，对外来者的他们来说能不能找到像样的林间道就只能凭运气。不过幸好，亚雷斯的运气还不错。虽然没有找到足够正常行军的大路，但现在走的道路至少能够让搬运物资的车辆顺利通过，托这个的福，军队带着的五台魔晶炮也能够顺利地运送。

　　原本分给他们的魔晶炮有十台，但其中一半毁在了要塞那里。这种新兵器虽然威力很大，但相应的，准备时间也很长，不然就凭当时在那里的五台炮就能把乱石全部击碎……嘛，现在再来想这些也于事无补。亚雷斯摇了摇头，驱散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林中透不进什么阳光，很是阴霾，加上先前的事情弄得士气低落，整个队伍的氛围实在是说不上好。军纪松散，人心涣散，但在这种情况下又不能使用雷霆手段杀人立威，会导致叛乱的。幸好携带的补给还算充足，这才没让这个部队立马变成一团散沙。

　　本来以为这种情况下就算派人侦察也不会有多好的效果，但没想到居然出奇的顺利，前方道路的情况也能够提前了解，不至于走到死路。但是，虽然当时在原地休整了一天，而后又沿途做了特殊的记号，但当初被巨石冲散的士兵却没有任何一队前来会合。是遭到伏击了吗？还是……散漫到根本没有前来会合的心呢。

　　进入森林已经第五天了，就快要走出去了吧。

　　正这么想着，又有士兵前来报告。“将军阁下，侦察队传来消息，左侧道路被堵塞，右侧畅通。”

　　“嗯，我知道了。”亚雷斯说着，翻身下马，从怀里拿出简易的地图。“这么说来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这里吧。被堵塞的地方在哪里？”

　　“啊，将军阁下请看，是在这附近，树木过度生长阻塞的道路。”

　　“哦……说起来，我没见过你呐，哪个队的？”亚雷斯打量着面前这个眼生的士兵。

　　“夜鹰小队，名叫科纳尔，代号782894，军衔上士！”士兵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亚雷斯盯着他，眼神变得锐利。他抬手握住背后的长戟：“运气真是不怎么样啊，你这家伙。那个叫科纳尔的士兵我刚好认识，你跟他也只有两分相似……说吧，你究竟是谁！”

　　那个士兵呆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嘿嘿，这样啊，那我的运气还真是不好。本来还想再多蒙混一段时间呢，看来不行了吗。”他抬手扔掉头盔，动作轻盈地一跳一翻，转眼间拉开了双方的距离，“那么你猜，你这军纪烂到不行的队伍里究竟有多少我的人呢？你再猜，其实你们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呢？亚雷斯将军，你也挺失败的嘛。”

　　“看来你就是位置最高的那个了吧。正好，只要能把你留下，撬开你的嘴的话就什么都知道了吧！”亚雷斯抽出长戟摆出架式，火焰般的符文浮上半空。周围的士兵也瞬间组成包围圈，将那人围在中间。

　　“这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在王都那会儿你们两个都没留下我来，这次究竟行不行呢？”

　　“王都？你是洛伦斯……不、你是蒙特·奥尔德里奇！”

　　“正解，看不出来你的消息也挺灵通的嘛。可惜这只是条林间小道，你一时能聚集起来的士兵不过包围我三圈，你觉得这些个废柴留得下我吗。还是你亲自来追我吧！”蒙特大笑着，抓起用布包好的大剑一挥，单靠剑风便硬生生将周围的士兵逼退了一步。

　　“休想逃走！”亚雷斯挥舞长戟截住蒙特的去路。

　　但蒙特动作更快，单靠蛮力就撞开了包围圈，一跃跳到了路旁边的树上。他悠闲地做了个鬼脸：“来追我啊，追我啊，追到我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这混蛋——！！”亚雷斯也跟着追了出去，“rilascio fiamma——”

　　一追一逃间，两人渐渐地离开了军队所在的小径，深入了密林之中。

　　“大少爷将军，不怕迷路吗？”

　　“不劳您费心！”

　　“哎哟，好大的火气，动气伤身呀。”

　　“切——”

　　“不过说真的大少爷，你不担心你的士兵吗？我说过你队里有不少我的人吧？”

　　亚雷斯身形突然一顿，被怒气冲昏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比如说，被你那些士兵们严密地保护着的那些，究竟是什么宝贝呐？”

　　“啧。”不妙的感觉充斥着，好像逐渐能想到面前这家伙布的局是什么样的了。

　　“嘛，就是这样啦！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的好，除了你以外也没有什么人指挥得动那些散兵吧。再见喽！”蒙特这么说着，突然窜进了旁边的灌木丛，然后不见了。

　　亚雷斯猛地倒吸一口气，长戟所指处树木全部折断，化为一片火海。“该死，被摆了一道！那个混蛋——！！”

　　当他匆匆赶回军队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的现场，被袭击的军队以及着火的粮草，那五台魔晶炮消失的无影无踪。

　　***

　　“怎么，好不容易占了个便宜就跑来向我炫耀，你很闲吗？”

　　“别这么说嘛洛斯，这可是大胜利。我这边其实还不到两千个人，就能把两万个人耍得团团转哦。被截断的另外一边本来还有些敌军，刚刚得到消息说伊力斯大校带着的那两千人已经把他们引到陷阱中灭了。现在没我什么事了。”

　　“没你什么事了？你这边总不至于把对手全歼了吧？剩下的部队呢？”

　　“你听我说啊，我这边从他们刚进森林就开始偷偷替换他们的侦察兵，然后一直告诉他们错误的信息。其实我本来也没想到能蒙混过去，是他们那边军纪太散漫的错啦，整队人都不一样了居然都没什么人发现。”

　　“所以？”

　　“所以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和他们认为自己所在的地方完全不一样，是那片沼泽很多的林地哦。虽然现在我的人都撤出来了，但那个亚雷斯一定还会不信任侦察的结果吧，哈哈，就让他们在那里迷路迷到死吧！至少绝对赶不上大战了。”

　　“嗯，还算不错。但你不打算在属下面前保持以下自己的形象吗？用这个传令红晶的话，就说明至少有一个火系的法师在旁边吧。”

　　“是啊，他在就在呗，反正我本身就没什么形象。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说是要一个人挡峡谷什么的，是不是太勉强了？”

　　“你以为我是谁啊。”

　　“我知道你很厉害啦，那把你那边的情况跟我说说怎么样？”

　　“我这边，说实话并没有什么需要出力的地方。我让特瑞尔变大了，我坐在上面目标比较明显，在峡谷的左边的山崖上。”

　　“然后呢？”

　　“然后……唉……”

　　“你叹什么气啊？”

　　“我在想，敌军那边究竟把我传成什么样子了？说起来这边也来过不少散兵，人数最多的一队甚至有五六千人，看到我以后居然二话没说拔腿就跑……”

　　“噗、噗哈哈哈哈——往那里一站就能把五六千人吓得屁滚尿流的，你太狠了！”

　　“……”

　　“哎哎，别生气别生气，这不是很好吗。作战目标也能达成，你也乐得轻松吧。那，北边的平原那边怎么样了？你那里应该能看到吧？”

　　“是能看到。我方的军队该到了都已经到了，弓箭手没有在本阵里，而是早森林边缘列阵。走出森林的如果是散兵就齐射，如果人数太多就隐蔽放他们过去。敌军现在也聚集了一些，本阵趁他们还没准备好的时候也干掉了不少。”

　　“这不是很好吗。”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没办法清理到树林周围的尸体，看到的敌军也学聪明，不再直接露面而是在林中集结了。恐怕会等大部队全部到达以后再走出树林迎战吧。”

　　“这样啊，看来大规模的战斗还是在所难免。照你估计敌军最后能集结的人数大概是多少？”

　　“我这边的视野很有限，怎么可能预测得出来。”

　　“少来装蒜，别人就算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这些什么’都是你做的，我才不信你会不留一手。”

　　“唉……你这家伙。我也就随便估计一下了，准不准都不关我事——十万左右吧，或者再多些。”

　　“唔……我方有三万人在林子里打游击，本阵也就五万多人吧。我们都这么努力了，他们人数还是比我们多啊。”

　　“知足吧，毕竟是从三十万削下来的，你还想怎么样。好了好了，别在闲聊瞎扯了，现在还在打仗呢。你那边也别太悠闲了，有能力的话多去监视一下敌军也好，来增援本阵也好，至少做些什么吧。”

　　“知道啦，那就这样吧。你也小心点。”

　　收起传令红晶，洛斯凝视着山崖下广阔的大地，以及远处无数的军队。

　　“特瑞尔，看来这边也差不多不会再有敌人过来了。那件事，能拜托你吗？”

　　“你已经决定要实行了吗？”

　　“嗯。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没有，只是……不，没什么。东西给我吧。”

　　特瑞尔慢慢变小，跳上洛斯的肩膀，用嘴接过两颗晶莹的晶石。

　　“拜托了，一路小心。”

　　特瑞尔点点头，转身跑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