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翎玉》寂寞风

31、第二十四章 消散的记忆与夜之影

　　夜已深了，艾利克从凯森的房间中走出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其实接替他的看守早就到了，只是两人聊得太久，延误了交班的时间。

　　不过那位先生还真的是个风趣又随和的人呢。艾利克这么想着，慢慢走过昏暗的走廊。虽然谈的内容他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但总算还留有这样一个模糊的感觉。说起来，那位先生的名字什么来着？好像中途还丢脸地被提醒过一次，可现在脑袋里里面空空的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这个样子，真的有办法帮上莱德大人的忙吗？

　　艾利克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件事情。

　　虽然好像有谁曾经跟自己说过什么不要再跟着莱德大人，不过，果然还是想要报答大人的恩情。当初要不是他出手相助，自己和兰妮雅恐怕又要再次开始逃亡了，就算是在跟了大人以后，他也对自己出奇的宽容。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当卫兵的料，上次好像不知为什么搞砸了个很大的任务，但莱德大人从来没有怪罪过自己，还一直对自己很亲切。

　　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一定是不知道，莱德大人，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回到简陋的卫兵房间，在硬板床上坐了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稍稍有点累了呢，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但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艾利克？已经休息了吗？”

　　“还没有，请进来吧。”艾利克起身去开门。会这个时候来的一定是奥塔爷爷，他是奉了莱德大人的命令，总是对自己的身体非常关心的药师。

　　站在门口的老人笑眯眯的：“我来看看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了啊？”

　　“奥塔爷爷，快进来坐吧。”对这位年长的药师艾利克很是依赖，当侍卫也有段时间了，除了莱德大人，也就属奥塔对自己最亲切了。“我的身体一直很好啊，又不怎么生病，不用总是这么牵挂也行。”

　　“那怎么成，莱德大人专门吩咐老朽关照你，说你还不够健壮，干侍卫这么累人的差事恐怕吃不消。你要好好调理才行啊。今天的药，吃了没有？”

　　“啊……我忘了，对不起。”艾利克愧疚地低下头去，“我马上去吃。”

　　“这才是好孩子。”

　　“不过奥塔爷爷，身体什么的先不说，我最近越来越容易忘记事情了。总觉得很多该记得的事情想不起来，见到曾经认识的人却完全没有印象。这可怎么办啊……”

　　“这可不得了，年纪轻轻的忘事怎么能行。”奥塔一脸紧张，“等我回去研究研究再给你开份药，一定会把你这个毛病治好的。”

　　“嗯，谢谢爷爷。”

　　“怎么样？最近工作还顺利吗？这几天在忙什么？”

　　“我在给一位先生看门，只要不让他出门就行。都挺顺利的，不过……我不记得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了，嘿嘿，真是丢人。”艾利克讪讪地笑了笑。

　　“顺利比什么都好，别让别人欺负了你。”奥塔不以为意，也跟着笑起来。

　　“对了，我好几天没看到莱德大人了，大人最近在忙些什么……能跟我说吗？”

　　“你知道另外两个国家打起来的事吧？莱德大人刚接到亲王的命令，去一线探察了。”

　　“啊？去战场？会不会很危险？”

　　“怎么，你信不过大人的身手吗？”

　　“当、当然不是，只是有点担心……”

　　“别担心了，大人绝对不会有事的。”奥塔伸手摸了摸艾利克的脑袋，“好了，时间不早，我也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别忘了吃药。”

　　“嗯。”

　　***

　　第二日清晨，凯森打开自己的房门，又看到艾利克站在外面守卫着。

　　“哎？你在啊，正好进来再陪我聊天吧。”凯森很是高兴。昨天聊得欢畅，打发了不少无聊的时间。

　　“是……是，我是艾利克！请大人多多关照！”艾利克一脸紧张地向他作自我介绍。

　　咦？凯森愣住了。

　　“进来进来。”把艾利克拉进门以后，他仔细地端详着对方，“你是叫艾利克吧？”

　　“是……”

　　“名字也一样，那就不可能是双胞胎了啊。”凯森喃喃自语。

　　“请、请问大人……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了？”艾利克一脸茫然地问。

　　“还说‘怎么了’，昨天我们两个聊了一整天，然后今天你不认识我了。”

　　“咦……咦？是这样？对、对不起，我最近总是这样子，老是忘事……”艾利克莫名其妙但又惶恐地道歉。

　　“不记得名字或者不记得长相还能说是记性不好，这、一整天的事情完全都没了印象是……”经过昨天一天的接触，凯森对这个腼腆内向的少年有了相当的好感，此时真心地着起急来，“这样子多长时间了？”

　　“啊？要说多长时间……”

　　“这很重要！赶紧想！”凯森抓住艾利克的肩膀。

　　艾利克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露出了孩子一样天真的笑脸：“我不记得了，大人。”

　　“噢，天啊……”凯森抓乱了自己的头发，“那，你最近有没有被人做过什么？或者喝过什么药之类的？”

　　“没有啊，我每天都在努力工作。”艾利克虽然有些为难，却还是认真地回答了问题，“也没喝过奇怪的药……啊，药师爷爷给我开的健体药不算。”

　　“健体药？”

　　“嗯，我的长官，莱德大人特别关照的。”看凯森一脸怀疑的表情，艾利克急忙解释，“药师的爷爷和莱德大人都是好人，都是我的恩人！”

　　“那药……你天天吃？”

　　“唔，嗯。因为说不这样就没效果了。”

　　“你还真是……我该说你什么好呢，傻小子。”凯森长长的叹息，“究竟什么样的健体药会要求一定要天天吃啊？又不是病入膏肓的老人。既然你这么喜欢你的大人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但是……但是你自己仔细想想，喝那个药的时间和你记忆退化的时间，真的没问题吗？”

　　“啊哈哈，怎么会有问题呢。大人您在开玩笑吧。”艾利克的眼神非常清澈。

　　“唉……”凯森只得再次叹气，“无论如何，你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情况吧。”

　　***

　　这一整天，那位大人没有再找自己聊天。他说前一天聊得很愉快，但对此脑袋里连一丝印象都没有留下来。说起来，自己这空空的脑袋到底还记着些什么呢，这还真是个问题。不过现在至少还记得莱德大人，记得奥塔爷爷，还有，在外等待自己的兰妮雅。这就足够了吧？

　　不过……不过，虽然很清楚莱德大人是个好人，但还是忍不住要去想那位大人说的那些话。喝药是在……对了，到莱德大人手下没多久就开始了。虽然别的事情要求的都很宽松，但喝药这件事却很是严格，一定要按时喝才行。那个时候，自己的记性好像还相当不错。

　　然后，就开始慢慢的忘记事情了。

　　这两者之间真的……没有关系吗？

　　***

　　接下来的两天，艾利克瞒着奥塔爷爷，偷偷的把该喝的药倒掉了。如果真的没有关系的话，那就应该没什么变化才对吧，就算有也应该是身体方面的，而不是记忆。

　　但事实上，仅仅两天没有吃药，很多事情就有了变化。一觉醒来，很多原本毫无印象的事情就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中，让人惊恐莫名。他模糊地想起了些过去重要的事情，比如说，自己究竟是怎样从凯佩尔曼逃到这边来的。

　　自己的记性会差成现在这个样子，果然是因为这份药的缘故……吗。莱德大人是因为想要把自己的人格完全抹消，才对自己这么亲切的吗。

　　深夜，艾利克坐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中，抱着头。他的思绪很乱。

　　为什么？如果真的是莱德大人做的，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沉寂，然后，艾利克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什么，不是很明显吗，过去就有人告诉过自己了。“觊觎那种力量的人很多，要留心不要被利用了。”

　　那么，果然……是这么回事吗。

　　黑暗中，他把头埋到双腿之间，流下泪来。

　　***

　　第二天，他称病没有去工作。心绪很乱，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才刚躺了两三个小时，便有人敲门：“艾利克？在吗？”是药师奥塔。

　　艾利克迟疑了一下，但他也知道假装不在是不行的，还是磨磨蹭蹭地去开门让奥塔进来。

　　“听说你今天不舒服？这可不行，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奥塔爷爷依旧很亲切，笑眯眯的，“你前几天不是说记性不好吗？我研究出合适的药给你带来了。来来，喝喝看。”

　　艾利克拿着他递过来的瓶子，凝视着深棕色的液面。往日总会让自己心头一热的药剂现在看起来是那样恐怖，每喝下去一点，自己就会消失一点。

　　“怎么了？堂堂男子汉还怕苦吗？”奥塔的笑脸仿佛在逼迫着自己。然而自己终究没有当面翻牌的勇气，最终，艾利克还是将药一饮而尽。

　　***

　　记忆在消失。大脑仿佛一直在发出铁器摩擦一般的“擦擦”的噪音，一点一点坏掉，变得一片空白。然后，自己的存在也慢慢消失了。

　　不想消失，不想消失，兰妮雅还在外面等着自己，不能就这么消失。

　　逃跑吧，再一次。

　　走出房间。来到长廊上。穿过庭院。

　　这次的药是特制的吧。总觉得每走一步，自己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记忆。大脑吱吱地响着。

　　走下台阶。阳光有些刺眼，忘记了接下来该向哪个方向走。

　　走过小径。枝叶摇曳，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昏暗的走廊。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要努力回忆才能记起，脑袋眩晕起来。

　　但是唯有一点他没有遗忘。“喂，艾利克。”兰妮雅轻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笑了起来的模样。那是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珍贵的，记忆中最最美丽的瑰宝。

　　眩晕之后便是疼痛，脚步也随着摇晃起来，短短的走廊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但是不行，不能倒下，要向前走，要从这里出去，一定要逃出去才行，一定要……

　　走廊的另一端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谁呢？很熟悉很熟悉，究竟是谁呢？

　　破碎的思绪。“啊……莱德……大人……”然后恐惧起来，却不记得为何要恐惧。

　　那人笑了起来，一副非常愉快的表情，伸出手来：“来，乖孩子，跟我走吧。”

　　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

　　***

　　因为刺骨的寒意而醒了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躺在潮湿而阴暗的地方。这里，究竟是哪里？自己又是谁？

　　想要试图回忆的时候，头却发疯似的痛了起来。但疼痛的却不止脑袋，身体到处都隐隐作痛。为什么？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也是这几天才发现这小子开始不对劲的，幸好莱德大人您回来的及时，要是惊动了别人的势力就糟糕了。”

　　周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离自己非常的近。但昏溃疼痛的脑袋很难理解话语中的意思。

　　“无妨，结果高于一切。而且说起来，派他去看守那个凯森也是我的过失，谁曾想到那个人会闲着没事找守卫聊天。怎么样，奥塔，依你看现在进行改造的话能够成功吗？”

　　“成功的可能性相当大，服药的量也差不多了，现在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改造……？动手……？不祥的字眼一个接一个，就算是以他现在这种迷糊的状态都能了解事情不妙了。身体本能的想要逃走，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一点都动不了。

　　冰凉的触感。自己躺在一个不太宽大的石台上，双手被沉重的镣铐铐住，固定在头顶上，双脚也被铁链缠绕，分别固定在石台的两个角上。

　　“啊……”巨大的恐惧，心跳快的吓人。想要惊叫，但嘶哑的嗓子只发出了干燥的钝钝的声音。

　　“哦，小家伙醒过来了，奥塔，可以动手了。”视野中出现了棕发青年的面孔，那面上的笑容如同不祥本身。

　　“遵命，莱德大人。”然后，多了一位身穿魔导师衣服的老人的身影。

　　没见他有什么动作，身下却突然亮起了光芒。血红色的魔法阵从石台上浮现，缓缓转动起来。然后他走了过来，拿起法杖在自己的额头上画起了什么。

　　他们想做什么？想把自己怎么样？会发生什么事？不要……不要，不要，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啊……啊……”徒劳的发出哑巴一样的声音，身体却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光芒闪过，额头正上方出现了另一个血红的魔法阵，与此同时剧烈到难以想象的疼痛袭来，如同有人不断用斧子劈砍着头颅，又如同有无数只手从脑袋内部不断抓挠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发出不成调的惨叫声，干枯的喉咙几乎要因此破裂，即使如此疼痛也完全没有减弱。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救我！救我！无论谁都好快来救救我！

　　疼痛最终消失的时候，感觉已经过了几十万年。眼泪无法抑制地流出，顺着眼角滴滴答答地淌落。头脑一片空白。

　　“情况怎么样？”

　　“正如我所料，记忆可以说已经完全清光了，接下来只要配合我的药物就能灌输进新的记忆了。”

　　“很好。奥塔，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这样的研究了一辈子的人才能办到。”

　　“大人过奖了，我也就只有这一点爱好，大人能为我提供这么优秀的素材我也非常感激。”

　　“能够进一步提高他的异能吗？毕竟他现在这个样子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

　　“没有问题，直接给予脑部一定的刺激就能直接让异能增长，我一定会把他变成一个对大人有用的人。不过……大人，新的记忆需要样本，要改动部分容易，但要从头开始构造工程实在是过于浩大，这个……”

　　“记忆样本……吗。哼哼，好吧，用我的记忆好了。那几年的记忆给他改一改应该能用。顺便给他改个名字，叫……对了，叫夜吧。”

　　“明白了。”

　　不知过了过久，嘴巴被强行捏开，一段粗大的空心金属管硬生生地塞了进来，几乎要将嘴角撕裂。然后，腥臭粘稠的液体便被粗暴地灌进了金属管的另一端，就这么流入口中。

　　“唔……咳咳……唔唔……唔……”液体有一部分流入了气管，引起了剧烈的咳嗽，但嘴被堵着又咳不出来，又有部分直接从鼻子里喷了出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但对方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另一碗辛辣的液体又灌了进来。

　　“唔唔唔……唔……咳咳……咳……咳唔……”眼泪不断涌出。

　　然后，额头上的魔法阵再度运作了起来。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

　　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谁都好！无论谁都好！救救我！或者杀了我也好！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去死——

　　脑袋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恐怕是，这个空空如也的脑袋仅剩的记忆。

　　那是个女孩子，十六七岁，藏青色的头发盘成了一个可爱的发髻，细细的辫子垂下来，随风飘动。

　　剧烈的疼痛持续着，仿佛要持续到时间的尽头。就连这唯一的记忆也在渐渐的退色，漂白，逐渐消失。

　　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睛，笑容非常的美丽。“喂，XXX！”银铃般的声音，似乎在叫自己的名字，但那是什么已经遗忘。

　　仅剩的记忆。那一定是自己重要的东西，一定是最重要、最重要、最重要的东西，一定比生命还要重要。不想遗忘，不想遗忘，只有这个不想遗忘，如果遗忘了的话，一定连灵魂都不是自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兰妮雅、兰妮雅啊…………

　　最后的影像也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

　　光线并不充足的偏厅，莱德站在其中，背对门口。房间阴暗的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年的身影，虽然并不高大强壮，却给人锐利的感觉。

　　少年恭敬地单膝跪地：“夜在此，莱德大人，有何吩咐？”

　　***

　　空属性，一次能够让一件物品浮空并操纵，范围半径一百米，时间没有限制。拥有这种能力的艾利克、不，夜就是一块璞玉，现在虽然还在石块的包裹中，但稍微一雕琢即可发出别人无法比拟的光辉。所以莱德才不惜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得到这枚棋子，不但要得到这种能力，还要得到坚固的忠诚。

　　“你现在的水平还不能在我手底下做事，我会亲自来训练你。”

　　“是。”

　　“武技乃一切之本，在所有训练之前要先把武技练好。从今天起你去和侍卫长切磋武艺，听从他的教导。我接下来有要事要办，你要在我回来以前把侍卫长打倒，明白吗？”

　　“明白。”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有什么问题就去问魔导师奥塔。”

　　“是。”

　　“夜。”莱德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好干，我等着你来变成我的得力助手。”

　　“一定不辜负您的厚爱，莱德大人。”夜深深行礼。

　　王宫耳目众多，所以从改造的那一步便已将地点移至莱德自身管辖的暗行部队据点中。夜所在之处全部都是自己的人，也不太用担心消息泄露出去。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手中有这样的一个棋子，尤其是不能让亲王知道。若让那个人知道，免不了被安上个“私养死士”的罪名，然后堂而皇之地将夜抢走。

　　“格莱斯顿……”莱德喃喃自语，憎恨涌了出来，越来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格莱斯顿亲王其实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是个卑微的私生子，亲王年轻时和侍女的一时兴起的产物。

　　理所当然的，侍女得到了一点补偿金，被遣回家乡了。但是那个侍女，自己的母亲依旧深切的爱着亲王，爱到了盲目的地步。然后，自己出生了，长大了。在母亲的感染下，也盲目的认为父亲是个神一般的人物，高大，强壮，无所不能。

　　为了能够见到父亲，帮上父亲，他不断地磨练自身。比同龄人都聪明，比同龄人都优秀，也比同龄人都骄傲。因为，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父亲的儿子，是这个国家的亲王的儿子。

　　克服了一切困难，用尽了一切手段，他终于在十六岁的时候站到了父亲的面前。父亲了解了他的身份，毫无感触地点点头，然后将他安置进了暗杀部队，专门从事一切肮脏的工作。

　　他为此感到高兴过。无论如何他都能留在父亲的身边了。然后，如果他足够努力的话，总有一天父亲也会看他一眼，关注他一下吧？

　　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是不是因为自己还不足够努力呢？明明所有任务都漂亮的完成了，明明已经成为了暗杀部队的第一人了，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还是不肯对自己多看一眼？真的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

　　父亲有一个正式的儿子，这自己一直知道。但一直没有机会碰到面，听说是个温室里培养大的小少爷，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武艺超群。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父亲对那个少爷百般宠爱。大概，感到嫉妒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自己只是个私生子，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被公认的少爷的。

　　某一日，接到了抹杀府中武术老师的任务，在任务中第一次与自己的弟弟碰上了面。任务顺利完成了，然后听说，少爷逃家了。

　　心中的一个角落窃喜了。如果没有那个弟弟的话，父亲就会注意到自己了吧？毕竟，也只剩自己有他的骨血了。搜索少爷的任务自然又落到了他的头上，但他完全没有认真去做，就算在偶然中得知了少爷的新身份，也直接无视掉假装自己还不知道了。

　　如果弟弟一直这样消失的话，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被重视了吧？毕竟这个弟弟辜负了父亲的期待。

　　但那一天没有到来，无论怎么等都没有到来。终于明白了，特别的只有拉德克利夫一个人而已，自己对于父亲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好用的道具。回头看看自己仅仅只为了得到父亲承认而活过的这二十几年，真像个天大的笑话。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情感全部逆转了。所有的爱，全部变成了强烈的憎恨。憎恨无情冷漠，只把自己当道具使用的父亲，也同样憎恨唯一一个特别的，能得到父亲全部的爱的拉德克利夫。想要伤害他们，报复他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想要复仇的鬼。

　　莱德转头看向一心一意遵从着自己的命令努力练武的夜。给夜灌输的记忆样本是自己的情感还没有反转时的那一段，当然私生子什么的都会抹掉，具体的细节也会多少改动一些，但那种心情不会改变。那种“只要被多看一眼就会死心塌地”的心情。

　　“呵呵呵……”不由得笑出了声。多么可笑？多么有意思？自己居然是抱着这么一种可怜的心情活了这么多年？而且连这种卑贱到可怜的愿望居然到最后都还没实现？简直太可笑了不是吗！

　　笑完了，却觉得比刚才更加空虚。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憎恨成了生存的全部意义。

　　现在正值战争时期，而且以那个人的个性肯定不可能坐山观虎斗到最后，绝对会加入战争的。战争很可能会创造出对自己有利的机会，然后再把夜这张最终王牌准备好，总有一天，当自己的力量足够的那天，一定会让他们两个都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