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梁春尽落香尘》沈衾

4、二公子，回府

　　起初几日，苏亦闲来无事，委实觉得枯燥，便学着红儿刺绣，想不然，那针线只在绸缎上来回穿了几次，她便觉得眼花，人也困乏起来，心底暗叹，这刺绣好生繁琐，她当初修仙化成人形之际，日日随着爹爹汲取日月精华，亦只消得打坐、念咒。
　　如今好了爹爹在一旁督促，她也慵懒起来，冷不防便是头往桌上趴了。
　　隔了几日，林家二公子回府，府上去了好些人去城门迎候，林秦携了林家大小女儿、林家大公子，却单单少了林家二女。
　　苏亦倒是无甚，横竖她也不是那林青莲，只是略略有些许愤慨，如此憋在房里她已觉得浑身出了霉味儿。往日在昆仑山上，爹爹亦不过一位告诫莫与凡人接触。是以，那活动筋骨的区域大的可不在话下。
　　苏亦在这府上已是呆的腻了，本以为可以好生探探这人间风味，所谓游戏人间乃九重天上特为乐道之事，然而，天上天规极严，只准的仙家门在人家小小逗留，若是时日长久了，定然让天帝察觉了，这般可不是好事。消去一层法力尚且不说，这受天雷的苦几近能削去上百年的修为。
　　这会子一行人出门，却偏生落了苏亦，苏亦半个脑袋靠在桌上，一手敲着桌子，这日子过得惬意，然而，却少了爹爹在一旁的唠叨。说来，这万年来，自家娘娘说的不多，却是爹爹日日训导。这咱做仙家的，就得受仙家的本分，你万万莫学你阿姐，这凡人和仙人，终究有那么一条鸿沟，这辈子好了，下一轮回谁又晓得呢？这缘分呢，即便是月老，亦无能为力。
　　那会子，爹爹的眉毛一颤一颤，仿若抖去了一层云烟，苏亦在脑海里记起来，突而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屋里头正绣着衣服的红儿听着笑声，不由地讶了讶：“小姐什么事高兴了？”说来，除却小姐见着二公子时会露出几分姑娘家的羞涩，然而，好些时候都是幽幽的，今日老爷带着其他小姐去接二公子，却独独没有让自家小姐跟着，照常来说，这会子，小姐该是眉头打结，钻在衣堆里做衣服，又或者起笔作诗。
　　苏亦摆摆手：“无事。”
　　红儿放了手上的衣服，过来微微俯身：“二小姐，红儿去打听打听，您在这候着。”
　　苏亦不曾明白她的意思，鼻尖轻轻恩了声，待到回神时，那丫头已没了影子。
　　月末一个时辰，红儿提了裙摆，小步过来，人未进屋，便喊着“二小姐，二小姐，二公子回来了，这会子正在门口呢。”
　　苏亦在林青莲的书架上正折腾着，想着赵本闲书打发打发时间，红儿进来时见着自家主子气定神闲地翻动书页，连着眼皮都不抬一下，不由地愣了愣。随即，她上前两步，又是急急从重复一遍。
　　苏亦这才略略侧过身子，抬抬眉眼：“是我爹爹让我去瞧瞧？”苏亦曾从梨花仙子处听得一教导，身为凡人，你得记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主动权在这家老爷子手里，她便需安分地悉听老爷子的尊便。
　　红儿默了默，摇头：“您这不是白问，老爷素来不喜二小姐您接触二公子，且如今小姐您身体尚好，老爷更是怕小姐见了二公子会受刺激。”
　　苏亦将目光收回，复又转身取架上另一册书：“既是如此，我便也不去了。”
　　她说的甚是简单，一旁的红儿“可是”了半响，方才将后头的话补全了：“可是，以往每回小姐您不都是偷偷去瞧几眼，那会子您比我还心急。”
　　苏亦的手停了停，额，她疏忽了，她正忖着怎般回应，外头有声音传来：“二小姐，老爷让您速速去厅堂用饭。”
　　苏亦去时，远远便听着几分谈笑，想事这厅堂里多了一个人，氛围是极好。平日里，饭桌上往往一片寂静，只听得筷子敲击碗的声音。
　　实则，苏亦方才踏进厅堂，那声音如同被生生掐断，一切戛然而止。
　　苏亦抖抖眉，又生生地将前脚定住。
　　一句清清淡淡的话“倏”地打破这氛围，那人道：“二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林青莲亲娘亦一下子回神，赶忙离了座位，来到苏亦跟前，将她轻轻搂了搂。
　　“青儿，你怎的过来了？”这话是在苏亦耳边说的，略略有些焦急，又略略带些许责怪。
　　苏亦眨眨眼：“女儿听从爹爹的话来用饭。娘怎的说这般话？”
　　“青儿！”林青莲亲娘略略提高了音量，苏亦有些许无辜，她好歹也是林家一份子，吃饭这档子的事儿，怎能缺了她？
　　“大娘，莫多说了，带青儿过来吧。”那人又开口，语速不快不慢，苏亦听着有些许如沐春风。
　　跟在林青莲后头，苏亦抬眼先看向自家老爷子，老爷子面上有几分氤氲，微微动怒，却是默然，也不做任何反驳。转而又看向方才说话的人，此乃林家二公子。
　　苏亦默默瞅了那人几眼，男子眉目清秀，那眉目瞧着仿若白玉雕琢一般，一身淡青衣衫，仙袂飘飘，苏亦看着凡人的眼睛里大抵藏着几抹鸿沟似的暗流，然而，她家二公子眼底连着一片清淡，与天上神仙那不识人间烟云的味儿，倒凑成一块儿。
　　苏亦的手被拽在林青莲亲娘手里，似唯恐她又做甚的不堪之事，苏亦喟叹，微微抬头看向自家老爷子。
　　“爹爹，青儿所言属实，方才是有人传话说让青儿过来用饭。”这老爷子也忒没人性，苏亦有些许念叨自家亲爹了，自家爹爹断然不会丢弃自己，即便是见仇人，他也舍不得排她之外。
　　林秦皱了皱眉，一点旁边的位子：“都坐下吃饭。”
　　林青莲亲娘闻言，略略欣喜：“青儿，来，这处。”
　　实则，苏亦是饿了。二则，她以为自己既然来了，也不想白跑一趟。
　　林颖莲忒殷勤，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苏亦碗里，声音温温婉婉：“二姐姐，你身子还未大好，可要多吃点。”
　　苏亦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她吃的香，一杆子的人皆将视线在她身上荡了一圈，复又收回。
　　“二哥哥，你好些时日不曾带我和大姐姐出去了，何时若是空闲下来，也得好生陪陪我们。”林颖莲略有些调皮地嗔怪，眼角不时地落向苏亦。
　　苏霞莲略略红脸，怪道：“二哥哥公事繁忙，哪来那么多时候陪你玩。”
　　林颖莲一转眼珠：“二哥哥再忙也有休息的时候，这会子皇上不时召二哥哥回来，给他几日休假嘛？二哥哥你说是不？”
　　林君隐浅笑，苏亦尚且觉得这笑意还未曾到底，不过幽幽浮在层面上。
　　“那是自然。”他说的极淡，轻若虚无，然而林颖莲却很是欢喜，喜得居然又往苏亦碗里夹菜。
　　至始至终，林家老爷子不曾插半句话，连着林家大公子都稍稍静默。这氛围好似，当家的主儿是林家二公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