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梁春尽落香尘》沈衾

2、下凡，寻药

　　苏亦本是极其好奇这男婚女嫁之事，如今爹爹这般发话，倒是让她心下微动，她虽不懂，却着实心底生出几分畅往，间或闻着他人所言那般的“缠绵”，亦让飘然的仙家们即便素来以清高自称也逃脱不过。
　　这仙界的情爱虽不及凡间那般有味儿，却也少不了痴情的，凡人喜嚼舌根，这仙家们闲着之时，亦喜高谈阔论，如此一来，苏亦这般即便再不怎的不闻时事，也大抵能耳闻几分。
　　苏亦爹爹揽着自家女儿踏云出了天宫，又复折回来，一手还拉了女儿的衣角，苏亦微微颤了颤眉毛，不解道：“爹爹可又有何事？”
　　苏亦爹爹撩了撩自个儿尚且称不上长须的胡须，叹道：“你阿姐们如今只剩的百年时日，若是过了这百年，恐是日后亦难以回天。如今这丹药还差一味，我得去天帝那处，如今也只能这般了。”
　　苏亦稍稍歪了歪脑袋，手指在袖口划来花去：“爹爹缺的可是甚引子？做什么要找天帝？咱昆仑山上的药引子比的这天庭的好多了，怎不回昆仑寻一遍？”
　　苏亦爹爹摇头：“阿亦不懂。这最后一味药引子只在人间方才能寻着。如今，爹爹望天帝能放我数日，速速去一趟人间。”
　　苏亦半懂，又道：“只是这天上数日，人间几载，爹爹这般去，可得在人间要上好些时候。这天庭不是有天规，仙家不得于人间逗留过一载，爹爹又怎可破了仙规？”
　　苏亦甚都学得不成调，就单单背那一大摞的天规、天戒来着忒有成就。说来，也不过是苏老爹自身乃一极其本分之人。
　　苏亦早些闻得爹爹那丹药如今正是火候之时，怎也少不了他的守候，若是去了凡间，得离开些时候，恐是药炉子出意外。
　　言语间，已是到了天帝宫殿，苏亦还是头一次来，这屋子可比她在昆仑山上住的不知好上了几倍。琉璃瓦，红漆木，腾起的金龙蜿蜒匍匐在屋顶，绕着袅袅的云雾，左看右瞧都少不了那几分尊主之味儿。
　　苏亦随着爹爹进了殿堂，迎头而来的便是天帝，他笑一声，道：“桃仙家，数年未见，近来可好？”
　　苏亦亦爹爹笑了笑，恭敬回道：“尚且，尚且。今日苏谝前来有事请求天帝。”
　　“也是了，你素来这脾性，若是无事，想必也不会来朕这殿里走一趟。”那天帝稍稍近了些，又道：“可是何事？”
　　苏亦爹爹仰天喟叹：“苏谝恳请天帝让苏谝下凡几日，寻得一味药引子。”
　　天帝神色稍变，微微甩动袖子：“朕早知你会出这话，你可知你所谓的药引子尚且乃非你伸手便可得之，那药引子乃于人间帝皇之家，强要可是反了天规，如此，恐是连同你这仙位都保不住。”
　　苏亦闻言也随之色变，苏亦爹爹却是坦然：“即便如此，老仙也要一试，当年乃我一句气话，让两孩子下了凡，如今是该还她们了。”
　　天帝闻言顿怒，斥道：“如今你还为你女儿说话？当年之错，你自然逃不了，但怎般说来归根依旧出自你女。如今她们回不了天，自然是报应。你无须与朕请求，若是你真想一试，朕亦不阻拦。”
　　“爹爹，”苏亦在一旁扯了扯自家爹爹的袖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莫去。”
　　苏亦爹爹长叹一声：“不可。阿亦难道不希望见着你阿姐们？你阿姐们这般受苦，我这个爹爹怎看得过去。”
　　苏亦微微低了头，不再言语。
　　她自然欢喜阿姐们回来，若是用爹爹去换，她可是怎般舍得？、
　　方才正欲转身的天帝忽而又折过身来，扫一眼苏亦，又扫一眼苏亦爹爹，半响后，方才轻轻叹气：“如此，朕放你家孩子下去。他已是几万年，还未经历过凡间的历练，想来也是时候了。这一劫迟早会来，既然你这般执意，朕让你家孩子下凡，大抵亦比你下凡拿到那东西来的容易。”
　　苏亦爹爹几近立马摇头，这凡间的男子那般多情，让苏亦下去了，难不成再来一个有去无回？他倒是怕了。
　　“此番乃是你家孩儿的劫数，你越是护着，怕是越发来的凶猛，桃仙家尚且放了手，你莫须担忧，劫数一过，凡间种种记忆便是烟消云散。”
　　苏亦爹爹闻言，自然是面上露出几分欣喜。
　　如此说来，倒是两全其美。
　　“回去吧。不日便可令你家孩儿下凡。”
　　苏亦随着爹爹拱手出了殿堂，却是苏亦爹爹一直抓着女儿的手不放，眉头又稍稍拧紧了些许。
　　方才在殿内，苏亦听的有几分模糊，只知大意乃是让自个儿下凡去取那药引子，替了爹爹，她心下高兴，这会子还能游玩人间。
　　“阿亦，”苏亦爹爹出生唤她。
　　“恩？”苏亦侧了脑袋望了望爹爹：“爹爹以为这法子不妥？”
　　苏亦爹爹本是觉得好极了，却又怕自家女儿不谙人间习性，可莫出了差池，何况这东西乃位于人间的皇宫之内，取它尚且还要些周旋，那人间的宫廷大抵黑暗一片，怎般说来也不大适合苏亦。
　　“阿亦，这会子下凡可莫忘了爹爹交代之事，你知凡间男子痴情亦不过短短数十载，时日一过，便是忘了彼此，怎般的感情亦不过飘渺，切莫信。此番你乃深入皇宫，切记不可乱了言行。”
　　苏亦爹爹絮絮叨叨说了足足半日，苏亦将皇宫听的似懂非懂，却以为爹爹的话失了连贯，倒不如她往日偷偷在一些记载凡间人情事物的书上来的清明。
　　苏亦此番下凡乃非以转世于胎儿，却是注入林府林家二小姐身上，那二小姐本是寿元已尽，折入投胎之道，天帝念在苏亦得去皇宫，便将那身子借给她，这林府之主家者乃是国舅，多多少少都是与皇家来往。苏亦能寻着这身子，还真是便利了些。然而，这天帝本是犹豫，说来也不过是因为苏亦亦男儿身如今摊在一女儿身上，不知是否欠妥。然而，苏亦爹爹却是叫好，一个劲儿道无事。想来，这倒成了阴差阳错，反倒省了解释。
　　下凡时，苏亦法力被封住，如今亦不过一凡人。爹爹一再嘱咐“若是有事，即可唤他，切莫莽撞行事。”再者，平日来她在昆仑山上极其要好的另一梨花仙子亦谆谆教诲“莫小瞧凡人之心”，苏亦娘索性将女儿往自个儿身旁拉了拉，低声耳语道：“若是有事，可去昆仑山下仙凡结境处，唤一声，娘就听得到。
　　苏亦一一点头应了，心里头有些许迫不及待，想着好快些下凡去瞧瞧，这些年她也憋闷了，这昆仑山上玩的着实腻了，大抵如今连着山上有多少个洞穴，多少种花药都能一一道来。
　　陪同的天将施了法眼，做了隐身术法，将一事灵魂出窍的林小姐的身子收了，又将苏亦变成对方的模样，于她身上施了定型术。
　　苏亦睁眼后，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又不安分地来来回回地打量这屋子，心里头小小的惊叹了会子。真真漂亮的屋子，流苏的桌布，大红的蜡烛，这鲜红的色泽在昆仑山上是怎般也没的。昆仑山上就一个调子，灰色的调子，实在特少了几分温婉的色泽。
　　苏亦在放里头转了好一会子，又想着出去，她双脚靠近屋子的门，突而记起爹爹的嘱咐，她如今是一凡间姑娘，做事切不可施了礼仪。她小步小步地碾着步子，极其缓慢地拉开门，却见着外头一姑娘正欲推门，手里端着东西，见着她，居然手上抖了抖，几近打翻手里的碗盘。
　　苏亦正欲开口询问，对方却是先她一步已是讶然出声：“小姐，小姐，你醒了？哦，谢天谢地，老天爷，你总算让我们家小姐回来了。”她说着上来搀苏亦的手，苏亦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她素来与人交际甚少，很是不习惯与他人接触。何况是这般一个女子。
　　那姑娘亦不介意，待到苏亦进了屋子，她也随着进来，将碗盘放在桌上：“小姐可要吃些甚的？你已是睡了三日，想必是饿了。红儿给您煮了瘦肉粥，小姐可要吃些？”
　　苏亦愣了愣，才稍稍点头。
　　做神仙时，不吃东西，如今她倒真觉得肚子空空的，浑身似少了一股力道，有些许提不起精神。
　　苏亦起初是小口小口的往嘴里舀，最后却是连着勺子也不想用了，她瞧了那姑娘一眼，待那姑娘出去说着“我唤老爷来太太来瞧瞧小姐”，苏亦已是拿着碗直接往嘴里倒着粥。好似真的好吃。比她在昆仑山上吃的炎花菜还香呢。
　　那姑娘再回来时，已是领着两微微上了年纪之人，那女的一见着她便是扑上来，嘴里喊着“青儿青儿，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娘了”，那声音有些许干裂，苏亦听着居然也起了几分心酸。这大抵与爹爹失了阿姐们那时一样，心里怎么说来也是难受。
　　那男的却是不大有劲头，苏亦眨巴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几眼，没啥好感，好似这爹爹乃非这真正主人的爹爹一般。“醒来便好。”那林家的当家者林秦淡淡道，声音亦是干裂，却与那娘娘迥然不同的味儿。
　　“爹爹，娘。”苏亦喊了一声，微微垂下眼帘。爹爹说过，这会子是演戏，你要学的和凡人那般，不可任性。
　　林秦又转了几圈才走，走时又不忘添了一句“晚间进宫”。
　　苏亦又兴奋了，进宫了啊，那是不是意味着和爹爹要的药引子近了？
　　林青莲的娘却是搂了她半天，长吁短叹，絮絮叨叨，又忍不住仰头叹老天爷开眼。
　　“青儿，这是命啊。命啊。都是娘不好，让你苦了。”
　　苏亦伸手抹了抹林母一侧的鬓发，笑说：“娘，青莲知道，青莲日后不任性了。”
　　“青儿。”林母低低叫了声，又复将女儿往自个儿怀里带。苏亦不抗拒，虽说这般着实不大舒适，然而，这人间的母爱大抵如同天上那般，即便是神仙，亦是撩不断这般的情绪。
　　苏亦来前已是大抵摸清了这林家二小姐的底细。这二小姐乃是京城之内极为盛名的才女，又是一清秀佳人，如此一来，追随者众多，她却独独依恋自家哥哥，如今茶饭不思倒也是因为他家哥哥下了江南，因思念而病发。再者，这林秦又千方百计地巴望着自家女儿能去宫里头当个妃子啥的，如此一来，他在朝廷上的位置自然是越发得心应手了。无奈，这一局让青莲听去了，她一气之下便是一病不起，如此便也是结了自个儿的命。
　　这林秦有三房，大的是林青莲的娘，就青莲这一脉，二房已是去了，只留的一儿子林君隐，三房二女一男，大女儿林霞莲，小女儿林颖莲，皆是端庄的大美人。
　　苏亦暗自忖了忖，今日若是见面倒也好，她这性子是装不了长久的温婉，若是早日掀了底，倒也少了她几分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