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梁春尽落香尘》沈衾

1、断袖？非也

　　天界的“天衣露水”如今已结成网，众神无不踏云而来，一睹万年难遇之情景。月下老人一身火红，衬着白须，双眼微眯，倒真有几分媒字当头的模样。
　　成网的露水，色泽斑斓，往日肉眼只能望见白光，今个儿白光顺着水珠托出五彩之色，着实美景难受。
　　月下老人笑着与一旁正忖度着，散开那会子接些露水做成炼丹引子的老君道：“天界姻缘怕是又要成线了。”
　　老君知他又欲借此景点鸳鸯，赶忙打消他的念头：“顺其自然，姻缘成了自由它的时候。”前些时候的那一份份节节开花的姻缘，想不然中间出了岔子，有女仙跳诛仙台，甘愿沦落为凡人——只因月下老人那姻缘牵得过长了。
　　月下老人红衣一抖，笑道：“那是自然。本上仙只是稍稍有所感知，做些后备，好生连线罢了。”
　　话毕，那结网的露水破了口子，凌凌乱乱散落下来。
　　众仙家忙不迭地施展法力撩了些珠水。这“天衣露水”乃为天上之屏障，万年积聚而成，吸收了万年的精光，食之便可增百年修为。
　　苏亦随着爹爹一道而来，此番已是第四回见着此状景，已不觉稀奇，却只是奇怪已是一把年纪的老仙家们对此状景依旧赞得紧，回回见，回回叹妙哉，妙哉。苏亦爹爹递与她方收取的露水，同往常一般次次如此。
　　苏亦收了瓶子，放于袖内，与爹爹道：“此番难得上天界，爹爹带我好生逛逛。”她于昆仑山上呆了足足七万个年头，大抵除却消去的两百年，她确乎不曾踏出昆仑山半步。
　　苏亦收了收袖子，随于爹爹身后，悠悠地绕过凉亭，踏上白玉桥。后头月下老人却追之而来，急急拉住了苏亦得衣角，来来回回做了端详，嘴里时不时发出“啧啧”之声。
　　苏亦爹爹见着这般情形，一蹬脚，掠过身来，将苏亦往后一挡：“月老莫不是又想打甚主意？”
　　月下老人红衣抖得越发畅快，徐徐道：“苏亦一男儿，年已过七万，你这个做爹爹的怎就不提心？如此以往，往后苏老你连抱孙儿的机会怕是也会失了。”
　　苏亦爹爹似被一语击中，瞅瞅苏亦，又瞅瞅月老的红袍子，当下舍了苏亦，与月老拿出协商着了。
　　苏亦不怎般通晓男女之情，大亦是她爹爹自小以男儿抚之。
　　此由说来话长，苏亦爹爹本有三女一儿，苏亦排小。前头两位阿姐某日于昆仑山脚的仙凡结境处遇着了凡人，凡间男子大多是多情，阿姐们一时新鲜凡间之事，遂与两凡人侃上了瘾头，以至于后来日日思念，日子一长，逾越了，酿成了大错。大阿姐、二阿姐先先后后于爹爹书房前跪了几日，以泪洗面恳求爹爹成全。
　　苏老爹只搁下一句“有骨子自个儿去仙骨”后，踏云上天。苏老爹本是吓唬，好让两个女儿自个儿觉悟，却不知女儿的性子如同自个儿那般执拗，不日，便上天请罪。
　　玉帝怒了，大阿姐，二阿姐仰着脖子去了除仙骨台，那气势分毫不差苏老爹当年闹昆仑的势头。两位阿姐贬入凡间后，苏老爹曾下凡去瞧过几眼，两女儿全然不曾有苦色，各自与丈夫把持着家，男耕女织，生活倒也美满。
　　苏老爹回昆仑，满是心痛，继而苏夫人摸着眼泪好生安慰，苏老爹见着夫人的大肚，下决心道：“若为女儿，定以男儿之身示众。”
　　如此，苏亦为女儿身的身份除却爹娘还有大哥，无人知晓。连着苏亦自个儿亦以为自个儿是个男仙家。
　　苏老爹对凡间的男子怕的紧了，素不知凡间的女子越发招人。只叹苏亦在爹爹的教官下已彻底失了男女情爱之感，苏老爹甚是满意，只是今个儿方才意识到得为女儿找位仙君。
　　苏老爹随月老进了他那周遭皆挂着红帐的屋子，双眼往屋内转了一圈，复又踱步回月老身旁，月老从阁楼捧出一叠册子，摊在桌上，一一将册子的上的人抖了出来：“喏，这九天玄女，乃岷山山主之女，貌若天仙，亦未婚配，大抵能与你家娃成段佳姻缘，不过，这天山之女亦倒不错。。。。。。”
　　苏老爹听着那话便知偏了方向，他心下一急，脱口道：“可有男上仙？”
　　月老当下一愣，眼珠转的厉害，他放了手上的册子，于苏老爹耳旁低声道：“苏上仙孩儿喜男子？”他旋即又喃喃道：“难怪上仙家娃这般大都没找上伴儿。”
　　苏老爹闻言方知自个儿错传了话跟，也不予解释，女儿的身份还的搁上一段日子，找准了男上仙，他方才能放了心。
　　月老悠悠踱回步子，将手上的册子放了回去，欲取邻近那册，手未碰着册子，册子自个儿便从里头一个翻身，“倏”地离了架子，飞了出去。
　　月老侧回身，急急叫道：“哎，可莫弄坏了册子。本仙这儿仅次一本众男上仙的名单。”他手微微颤，大红的袖口随之上下浮动。
　　苏亦爹爹将册子摊于手上，翻了一页，一大排的名儿整整齐齐，他认得不全，整页下来，就算认得此人，亦只是稍有听闻。
　　当下，过了一页便皱了眉，连着本是有几许深度的皱痕越发深了。月老听着那册子在苏老爹手里撩处声响，心里暗暗焦急，跨了步子飘至苏老爹身旁，道：“桃上仙，本仙来与你挑几个，这里的男上仙，本仙大抵都知些底子。”
　　苏老爹忖了会儿，又复将册子送回月老手中。月老将册子小心放于桌上，伸手。手指顺着名单，另一手收了宽大的衣袖。
　　“伊莫天君，乃天帝之子，上仙对闲暇定是熟稔了，只是殿下不喜男儿，怕是与你家娃儿成不了；喏，下一位，冥王之子，宫离殿下，闻言宫离殿下亦只喜女子，哎，你家娃儿亦是不行。。。。。。”
　　九重天上的墨池畔乃为众花仙常聚之处，除却位于昆仑的桃花一族与梨花一族。，其余大都喜好居于这九重天上。
　　苏亦因失了爹爹在前头引路，一时间逛得寻不准方向，她方踏入这一方花草遍地之处，茶花、荷花仙子纷纷现身，成了一簇簇绝美的女子，衣袂飘飘，特有女仙家的风味儿。
　　“上仙寻至此可有何事？”一女仙家盈盈然上前，两腮微施粉黛,，左看右瞧都掩不住一领头风范。
　　苏亦顿慨万千，她怕是比此处的花仙都老上几万年。苏亦颔首，有几分模样地施了施礼，道：“本仙乃昆仑桃仙，一时间错了路子，想不然逛着这处来了，实感歉意扰了众仙。”
　　“桃上仙，可是苏谦，苏上仙？”后头一女仙家未等领头女子接话，便匆匆抢了话头。
　　苏亦不大乐意听着自个儿哥哥的名儿，她家哥哥不知比自个儿强了多少倍，修为赞了几万年，如今名声扬于九重天上，各方仙女每每闻着又苏谦之处，定欣然前往。
　　“本仙乃苏谦之弟，苏亦。”苏亦报上名头，亦不想瞧着对方的神色，侧了身子，负手于后。
　　方才问话的女仙家自是默默后退几丈，消没于众仙之中。苏亦心念这些女仙年纪尚轻，断然亦会这般心生爱慕。她岁不知爱慕是何玩意儿，却也明了此二字往往徘徊于男女之间，爹爹素来不告于她，哥哥却是百年回一次昆仑，纵使哥哥想做些传达，却每每让爹爹拦截。
　　领头仙女见状已朝后头之人瞪了一眼。
　　她随后盈盈然笑道：“上仙可要去何处？这九重天之地有些许错杂，也难怪上仙不识得方向。”
　　苏亦回身，朝众人微微一笑：“是了，本上仙绕了半圈，还未曾寻着南天门。如此，也本仙亦不扰了众仙家们，姑且再去逛逛。”
　　苏亦告了众人复又回了原路。
　　“阿亦，阿亦。”苏亦方才绕过滇池，后头的苏老爹居然失施了法力，一个蹬脚，落至她前头。
　　“爹爹，可是出甚事了？”苏亦收了收衣袖，眉眼微讶。
　　苏老爹跃至前头后，转身，亦如同方才月老那般，绕着自家女儿晃了一圈，眉毛微蹙，半响，方才长长出气，一手摸了摸自个儿几簇刀子撇的胡须。
　　“阿亦，爹爹与你说个事儿。”苏亦抬眼你，古怪地瞅了瞅苏老爹，自己爹爹面上正落着几分失策之味儿。
　　她心下微微颤了颤，莫不是爹爹的丹药出了岔子？近万年来，苏老爹日日闭关炼丹，只为能让阿姐们重回天庭。凡间的缘分也不过持续七八头百个轮回，如今，阿姐们已经历万回，与投情之人的缘分已是消失殆尽，如此以往，倒亦会消磨心智，大抵也难以有感情之言了。故此，这大抵说来亦是仙凡不得生情之因了。到头来，去仙骨的仙家们落在嘴里的味儿还是苦的。
　　说来着丹药真真耗了苏老爹近万年的修为，如今只剩的一味引子，若是出个乱子，那可是前功尽弃。那可如何是好？
　　当下，苏亦心绪稍稍低落，她本欲再问些清明，想不然，却让苏老爹先一步。
　　“阿亦，你已年过七万。一般女仙家大都有了夫君，只怪爹爹我禁你太过，如今爹爹方知后果严重，欸，也罢，来，爹爹方才于月老那处挑了几个，万事有爹爹。”
　　苏老爹一揽苏亦肩头，细细地将自个儿方才认中几个说与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