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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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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指尖触上陆英的手背,最终握紧了她的手,皇帝说道:“陆卿才德出众,朕今日获一美臣良将,当浮一大白啊!”
“陛下天命神授,心怀百姓。臣不过顺应天命,愧不敢当如此夸赞。”被拉着站了起来后,那双手仍紧紧地攥着她,用的力道倒也不重。只是这“纤纤软玉削春葱”的玉手硬生生将陆英的粗手衬成了破抹布。
明君忠臣相互表完情,皇帝立马进入正题说道:“朕欲封卿为江州督察,代天子巡江州。家中还有哪些未处理的事,今日都给处理了。明日便动身吧!”
陆英反思自己可能是见识不够,问道:“许是微臣孤陋寡闻,督察一职微臣从未听过。敢问陛下,这江州督察是?”
皇帝笑容和蔼地说道:“哦,这江州督察是朕新设的,陆卿自然未听过,如今不就知道了。”
“???”陆英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陛下,你这么坑手下,你家里人知道吗。
“咳。”皇帝陛下轻咳一声,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下派之事的难度,补充解释道:“朕会颁下诏书,再派五百精兵协助于你,赈灾的钱粮也早已备好了。但卿家需牢记,这一钱一粟皆关系着江州一个个百姓的性命啊。”但凡聊起钱财,再仙气飘飘的人也要沾染上几分俗世之气。可这样的皇帝倒叫陆英觉得比刚刚宛在云端的谪仙更显可亲更觉亲近。
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陆英道:“那敢问陛下,这督察权辖几何?”
“你如今手里有兵有权有粮,又有名正言顺的诏书,自然是何事都能管了。”皇帝顿了顿,说得慢而坚定,“若是他们不让你管,那就去骗、去抢、去夺。”
皇帝陛下你端着如此大义凛然的姿态,讲出如此无赖的话,真的好吗?
陆英今日算是看透了男子皮相——谪仙外貌下的,不一定是个仙人,还可能是个……无赖。
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陆英的无语神色,他叹了口气,露出了疲倦的神情,苦笑道:“非是逼卿耍无赖,实是江州百姓……撑不住了。”
这话叫陆英心头一震,官场黑暗,至少拥有这样的君主也是百姓的幸事吧。她以首俯地,郑重地答道:“微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去吧。”这一句话里不知藏了多少期许与无奈。
……
江州,是什么样的?
陆英曾在书中读到过描写江州的词句:“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
也不知如今的江州还剩几分昔日风光了。
船桨摇动,带起一圈圈的涟漪。出了帝京后,两岸的山林渐渐地多了起来。青石间夹杂野草藤蔓,偶有欲争早春时节的野山花盛放其中,叫看厌了青碧二色的行船人眼前一亮。
“崔校尉对江州了解多少?”陆英站在船头,与身旁的人闲聊了起来。
崔示平想了想答道:“我入禁军那年,恰逢陛下登基所办恩科,舟县的胡文煊,胡大人便是当年的探花郎。胡大人与冯将军是挚友,我去冯将军府上时,也曾有幸见过几面,是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郎。”
陆英觉得他这话答得太过表面,故而又问道:“崔大人这算是以貌取人吗?”
崔示平摇了摇头,知道陆英是一定要问出些什么来,便说道:“便在胡大人中了探花那年,京中曾出了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子。城北有一古董商,爱玉成痴,偏偏还有一手无人可出其右的鉴宝功夫。故而手上有许多珍稀的美玉,据传收藏里甚至还有上古的古玉,是女希氏补天遗留的碎石。这收藏偶被胡侍郎得知,便想要买那古玉。未曾想,却被那古董商拒绝。”
“既说是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子。”陆英猜测,“想来胡侍郎并未就此善罢甘休罢?”
“是也不是。”崔示平继续说道,“胡侍郎倒是只在家中痛骂了他几顿,却不想此事偶被胡相府里一名小厮得知。胡相年幼丧父,由胡侍郎扶养长大,视其如父。故而走不通胡相门路的人,有不少便想从胡侍郎这里下手。那小厮亦是如此,他假借为皇家采选珍宝的名义,从那古董商的手中强夺了所有的玉石收藏。据传他当时还放话,‘有贵人赏识时不知好歹,活该今日落了一场空。’言罢便带着手下的人,扬长而去。”
“敢在帝京口称贵人。”陆英十分感慨,“家仆平日里都如此明目张胆,胡相权势遮天啊。”
“哎,谁说不是呢。”崔世平叹了口气后,又接着说了起来,“因着一句贵人,胡侍郎要买玉时又无透露真实身份,那古董商竟以为是皇室中人所为。这样的误会自然也不会有人去向他解释。只原本此事虽是损毁了皇家尊严,却也是起不了多大的风浪。谁想那古董商是真正的痴人,视玉如命,竟为此事,撞死在宫门口。”
陆英蹙了蹙眉,为着一条人命。可惜在大人物眼中平民的一条命应该算不了什么,只是,“人既然死在宫门口,事情岂不是闹大了。”
“是啊。不过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崔示平语带厌恶地说道:“胡相只责令小厮归还了玉石收藏还赔了那古董商家一百两银子的丧葬费,便算了结了此事,那补天碎石还因小厮保藏不当已被遗失了。”
“哦?”陆英也没想到是这个结局,“这么说来这家仆全身而退了?”
崔示平道:“原本该是如此,只那小厮的母亲是胡探花院里的管事妈妈,此事后不久说是偷了胡探花房里的东西,一家人都被赶出了胡相府邸。那事甚至闹到了刑部,故而案子了结后,一家人都灰溜溜地搬离帝京了。”
“大人,已快到江州境内了。”二人正说着,兵士走到船头,拱手禀报。
“好,你下去吧。”崔示平冲兵士挥了挥手,又转向陆英问道,“陆大人,那我们先去舟县?”
陆英想了想,说道:“确实要去舟县,却不是这样去。”
崔示平也是学过兵法的人,立时明白了:“陆大人是嫌目标太大?”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陆英解释道:“陛下虽体贴臣下,私下命人准备了这支船队。可我们这一路浩浩荡荡地行往江州,恐怕无人不知我们的行踪。”
崔示平提议:“若要隐藏行迹,不如化整为零?”
“相较水路,陆路消耗太大。”陆英思忖了片刻,“不如船队行船目的地不变,待到入夜后,你选一名武艺出众,信任得过的人跟随我偷偷用小船离开。而船上便要装出我还在的模样,令江州的大人们都以为我这江州督查依旧还安安稳稳地乘船赶路。”
这话崔示平却无法认同,他说道:“陛下让我护大人你的安全!我不同意陆大人你单独行事。”
陆英却十分坚持自己的想法,她说道:“崔校尉,我是此次江州之行的主事之人,你是在军中待过的人。此为上级的命令,并未给你商量的余地。若你真的担心我,便该为我好好地挑选护卫之人。”
“可若陆大人你出了事,叫我如何向圣上交代?”大概习武之人性格都沾点暴躁,崔示平一拳捶上桅杆,甲板都跟着晃了晃。
陆英见崔示平着实担忧自己的安危,只好又劝他道:“若江州之行毫无危险,陛下也不会派我这个刚出炉的八品侍读当什么江州督查了。若真不幸因着这趟江州之行身死,也是我的命数罢了。可无论是崔校尉还是我,都应明白此行应当以江州百姓为重,而非顾惜己身。若崔校尉不愿配合,我自己偷偷离船,其中凶险可就又大了许多。”
崔示平还想再驳,可看到对面之人坚定的神情又望望天色,只好停下争论,先下去为陆英做好偷偷离船的安排以及挑人了。
船舫加速往前行去,一转眼便到了日落时分,陆英倚在船头看日落,恰好碰上收了一兜子鱼虾要交由船上伙夫烹饪的船老大经过,上前与她凑个趣儿,“小官人在这儿看什么呢?日落之时正是阴阳交汇,据说能看到许多平日见不到的东西。您是锦绣堆里出来的人物,还是进屋避避,免得吓着您啦。”
陆英摇了摇头:“子不语怪力乱神,所谓妖魔不过是山野相夫一时眼花,怎可信以为真......”陆英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的来历,还有那一黑一白的两道声音,声音不自觉地渐渐低了下去。
只是她这一住嘴,倒叫船老大疑心她是自矜身份,不愿与他这样的白丁多费口舌了。冷嗤一声,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那样的神奇经历自然不能为外人道,陆英便也只能由着船夫误会,继续赏那夕阳了。
“哎,等等,船夫大哥。船夫大哥!”谁知就这一会儿,就叫陆英看到了十分惊人的景象,连忙叫住船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