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记事》醉转流年

17、第十七章

　　陆小姐显然对此事也有过考量且有自己的见解，她说：“大人在江州的功绩早已传遍京城，我不信这样一个为民请命之人会是个坏人。而且，能被我父亲这么死死地扒着，你的前程不会太差。将来若是真的亏待了元配妻子，京中之人又该如何议论呢？”

　　站在陆英这个过来人的角度，陆小姐终究还是看得太浅。为民请命可能是为了百姓但也可能是为了仕途，对百姓好也并不等于对妻子好，至于众人议论……若她真能坐到高位，想要处置一个发妻而不被外界议论也多的是法子。

　　可陆英尝试着站在陆小姐的角度想了想：她已经比当初那个大宅之中的陆家大小姐看得长远多了。而今日的陆英能懂得这些也并非是比她聪明比她努力只是因为她已经经历过宦海浮沉，懂得了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若她真要形容，无论今日的陆小姐还是昔日的陆小姐都是身处山底之人，不可窥见事物全貌，全凭自己的几分聪明才智摸索着前行，虽行事多有错漏，陆英也终究要说一句：“山底之人，虽不可得见山巅之人的风景，却也已经在努力向上攀爬了啊！”

　　“陆大人说的山底山巅是什么意思？”陆小姐不知道话题怎么一下子转到爬山上去了。

　　“没什么，不过一时感慨。”陆英抬手揉了揉眉心，长呼出了一口气。

　　虽然陆小姐的处境与昔日的她有着命运般的相似，陆英却并不想给“陆小姐”优待，她刻薄地问道：“我是新帝登基后举办科举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如今又在江州立功，前途不可限量，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想将孙女、女儿、姊妹嫁予我。陆小姐凭何觉得，我会选择你一个商户之女呢？”

　　陆小姐想了想，说道：“凭大人到今日住的还是这破旧的泥瓦屋。若是大人当真打算攀附，如今多少富贵求而不得，可您依旧窝在这小巷子里的，故而我斗胆猜测您是有自己的打算。何况，我开头便说了，若陆大人有一日觅得佳偶，我自会退位让贤，若您怕我入戏，婚后我们便分院别居，我绝不主动打扰大人您。在内您可视我如无物，只当招揽了一个不用付薪资的管家；而在外，多了我这个幌子，想必大人也能少掉不少麻烦吧。”

　　嗯……陆小姐比陆英设想的更能看清局势。

　　话既说到这儿，陆英好像也没了拒绝的理由，甚至因陆小姐提出来的不必有夫妻之实，误打误撞的还解决了她最大的难言之隐。

　　于是陆英将原本拟好腹稿的拒绝说辞都咽了回去，一脸诚恳地说道：“既然你我早有婚约，我陆英自然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待我处理好手上的事务，就上陆伯父那儿提亲去。”

　　“如今，我便在家静候陆大人佳音了。”陆小姐说罢一福身，转头去寻候在一旁的丫鬟了。

　　“哦，对了。”陆小姐回过头，似是忽然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顺嘴再提了一句，“既然已定下婚事，以后大人可直接唤我闺名——嘉笙。”

　　“好的，嘉笙。”陆英一脸严肃的回应，待目送陆小姐身影远去后，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诗经有云，‘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嘉笙这名字确实比‘有钱’好听多了。”

　　几日后，胡首辅主动以年老体弱为由，上表辞官归乡，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胡探花因辅助督查江州赈灾有功，被调回京中做了吏部侍郎。

　　除此之外，皇帝确实没再处置任何一个人，但开始恢复上朝的陆英却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形势的变化。君臣强弱异位，自上所出的许多政令都以从没有过的高效速度顺利推行了下去。

　　月夜，陆英与崔示平、胡文煊相约着小聚，三人围着陆英小破屋门口的石桌而坐。

　　崔示平举起酒杯： “如今，事情在我们这儿也算有了个了结。当初，陛下与我说，朝堂如同被虫豸蚀空的华厦，已是岌岌可危，如今唯霜君可扶大厦之将倾。自得了这话，我无一日不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做得不好，辜负了君恩。”

　　原本与他一起举杯的二人，闻言又把酒杯放下了。陆英道：“好巧啊，霜君。当初陛下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

　　胡文煊点点头道：“我亦是……”

　　气氛霎时间尴尬了起来，大家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最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转移话题，异口同声地说道：“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犹有一块残缺的张弦月悄悄地隐进了云雾中，似是对这院中的尴尬景象不忍再看。

　　可院内人却读不懂月亮替他们尬尴的心思，一句感慨过后仰头望月，心中豪情万千：“是啊，今晚的月亮真圆啊，纵使云雾渐渐聚拢，但月亮终究还会再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的。”

　　“哎，对了清越，听说你快要成亲了，怎么还不见给我与广业发喜帖？”崔示平喝了一口酒，搭上了陆英的肩膀，又开始没个正形，“陆状元，咱们都在江州同生共死过了，你这么大喜事不会不叫我和胡探花吧？”

　　胡文煊无奈道：“霜君，你调侃清越就认真调侃，别带上我哈。”

　　胡文煊当年因颜值封探花，虽然其中还有更深的缘由，可旁人不知道呀，便个个调侃起他是靠脸上位的；当然，也有觉得他是状元之才的觉得他是受了脸的拖累。传久了，大家嫉妒、可惜的情绪都淡了，便纷纷都十分八卦地讨论起他的长相来，每次讨论京中美人都要带上一个他。这对心心念念要在朝中大展宏图，以后留胡须立沉稳人设的胡文煊实在不太友好。

　　陆英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崔示平的手，说道：“我不叫上谁，也不可能不叫上霜君你呀。”

　　胡文煊也在一旁帮腔道：“清越与咱们是什么交情，他有喜事怎么可能不叫上我俩，你还是想想到时要给他送什么贺礼吧。”

　　玩笑过后，陆英正经道：“只是婚仪前还有一桩事，我可能要霜君和广业一助。”

　　见了陆英的表情，崔示平和胡文煊也严肃了神情，认真地听陆英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得了二人保证，陆英也终于开始放心地将事情推进下去。

　　“多谢临晏了。”陆英从许临晏的手中接过证词，又说道，“虽是让你顺手为之，但毕竟拖慢了你回京的速度，若是陛下问起，你如实禀报即可。”

　　“便是大人不吩咐，我也是回如实回禀的。”许临晏十分耿直地回答，说完又似是反应过来自己说话不够委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当日我们接到的命令便是一切听大人差遣，做的又是为民伸冤的正经事，大人倒不必为此担忧。”

　　次日，百姓间便流传起一桩当朝陈世美的逸闻来。因情节之曲折，事迹之恶劣，细节之生动，很快被人编成了戏文在茶楼酒肆之中上演。

　　民间吃瓜吃得津津有味，东西巷中可没有糊涂人，大家琢磨一番故事中的细节，便都知道影射的谁了。

　　“爹爹！你管管那帮刁民呀！”周皎灼又回了娘家，自那外室被接回家中由着她磋磨了一番后，孙南冥也与她淡了情分，她本打算故技重施，让对方来个“走丢”，没想到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回想今日赴宴时，夫人小姐们看她的眼神以及背着她的窃窃私语，周皎灼就觉得无法忍受。

　　周尚书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也怪我和你娘太过娇宠你。本想着你不必高嫁，挑个有才学的读书人，只要夫婿上进未来日子未必会差，而他受了我们家的恩惠，也不敢对你不好。故而也不曾拘着你的性子。”周尚书虽在朝上对同僚下黑手、捅刀子毫不手软，可对这小女儿是真的宠爱，没想到这一宠就宠出了她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周皎灼拽着周尚书的衣角道：“我自是知道爹娘最疼爱我了。相公虽犯了错，但他如今都改了呀。爹爹你可不能不帮他。”

　　周尚书摇了摇头说道：“这桩案子就算告到刑部，我也能让它悄无声息地了结，可如今不过是百姓谈论，我还能去堵住那悠悠众口吗？”

　　周皎灼道：“那怎么办？那事都过去多久了，怎么会忽然被翻出来嘛，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是那女人回来报仇了吧？”

　　周尚书道：“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哪有那么大能量。当日你可是亲眼看着她断气的？”

　　周皎灼摇了摇头说道：“我可看不了这种场面，但周叔说是他亲自动的手，那英娘是绝对死得透透的了。”

　　周尚书摆了摆手：“罢了，我叫他来问问，事情没有解决前你就给我老实待在家里。还有让你那相公也给我安分点！”

　　周皎灼抿了抿唇，小声地应道：“知道了，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