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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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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探花叹了一口气:“断案是刑部的事,我无法评判,那时只是觉得偌大的帝京让人透不过气来,想出来透口气罢了。”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古董商一案看似是小厮的自作主张,其实下人不过是权势的提线木偶罢了。胡相的独子窝在这远离权力中心的一个小县城,他不愿共处一室的……恐怕另有其人。
可江州也不是桃源之地,陆英朝胡探花问道:“如今胡大人还是只想透口气吗?”
“我下放那年,尚未爆出水患,陛下就对我殷殷叮嘱了一番。”胡探花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拿下来一个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十封信,他拿出最靠外的那封说道,“这是我与陛下一年多来的通信。最近的一封里,提到了你——陆英,陆督查。”
“出京之时,陛下对我颇多嘱咐,想来崔大人与胡大人亦是如此。那胡大人觉得江州之困,凭你、我与崔大人三人可能解?”陆英不看信上文字,大概也能猜出信中的一二内容。
“原本我也踌躇满志,想着纵使无法解决江州之患,但至少可以保舟县这一方百姓的平安。直到三个月前……陆大人可知道,舟县的堤坝是如何垮的?”胡文煊说这话时攥紧了双手,拿拳头恨恨地锤向桌子,可就算这样的举动也无法抒发他心中愤怒之万一。
“若非洪水冲垮,那便是人……为?”陆英不敢相信,人心已经险恶到了如此地步。
胡文煊苦笑一声:“正是。等我想要上报此事时,才发现此事除了写秘奏上报京中,周围竟无一人可信。这江州是个将所有踏进来的人都拖入其中的泥沼,除非同流否则只能溺亡其中。而我能独力支撑到今日,靠得也不是我自己能力出众,而是远在京城的胡相罢了。”
崔示平见两人都沉溺在了厌世的情绪中,连忙插嘴问道:“那如今江州的粮食供应如何?”
说起粮食一事,胡探花原本有几分愤懑的脸上便只剩愁苦。赈灾粮倒是来了好几趟,可经过了层层盘剥后,要分到剩下的那两三成还要看与州府的关系。而这一年多他与州府的关系实在是称得上日渐恶化,如今虽看在胡相的面子上还分他一些赈灾粮,也都是些陈粮甚至部分都已霉变生虫。
而粮食不同于其它货物,买不到可以不买或者拿其它东西代替。一州百姓所需粮食是有一个最低极限的。若是再低,就一定会有人饿死。手中无粮的人,为了不被饿死,这粮食卖得再贵,他们都会买。故而民间的屯粮大户,或是囤积居奇或是担忧灾荒迟迟不解,个个都攥紧了手里的存货。官府背后的世家则是忙着买人圈地,如今的情形正是称了他们的心意。
县衙旁开的米铺看似供应充足,实则是为了安抚民心,把所有的库存都摆在了明面上。
陆英最后总结:“所以,我们要做的就两件事。最要紧的是要弄到粮食,不是能救舟县百姓的粮食而是能救一州百姓的粮食。而为长远计,我们还要拿到江州这些年真正的账目。”
“要救一州百姓,必要世家割肉。”胡文煊说道。大朔立国百年,世家不用纳税,田间所获均归自有早已是不成文的约定,而朝堂上站着也几乎都是世家的人,他们坚决不允许有谁来打破这规则。
坐在这屋子里的三人都早已站到了世家的对面,他们并不怕得罪世家,可要拿世家的存粮是虎口夺食。别说上门去讨,只要被世家察觉他们有这样的心思,动乱就在所难免。
“世家绝无可能自己主动放粮。若要强迫他们,如今江州有谁能撼动得了世家呢?”胡氏也是江南世家,可经历了这一年多,胡文煊如今对世家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
“既然世家无人可撼动,那如果撼动世家的正是世家呢?他们因利益而拧成一股绳,自然也会因为利益而瓦解。”陆英往一旁已经饮尽的杯子里重新注满热水,水流激起茶叶上下翻涌沉浮。
一则流言在江州世家间默默兴起,新来的督察陆大人手中有新帝为赈灾之便而给出的官盐专营权。
自大朔建国,盐铁经营之权便被收归国有,且一旦发现有人敢染指此二事,便是剥皮楦草之刑。故而江州虽则一面临海,也仅有少量私盐在百姓间流转,并没有人敢正经做这门生意。可但凡对商之一道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二者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利益。
因而虽然江州世家都对这新来的督察大人有所警惕,还是有少部分经不起利益诱惑的世家偷偷搭上了陆大人。
通过许临晏的牵线搭桥,陆英见到了许氏族长。许氏在江南世家只能算是末流,因着做的是丝绸的生意,许氏的田间都是桑稻并种且对此法颇有心得。桑叶作了桑蚕的食物,稻谷大多是储存于自家的粮仓里,故而除去那些一流世家,许家的存粮还算是多的。也得益于此,江州爆发水患后,许氏不仅没有受灾患所苦,反倒得以用低价买进了许多田地,看样子在灾患结束后许氏的家资又能再丰厚一层。
不过,这样的生活虽是富贵,许氏族长心中却总盼着再进一步,甚至有跻身一流世家的“野望”。只是格局已定,就如许族长不希望下面的人来他这儿分一杯羹,一流世家也不愿再有人来分他们的蛋糕。而如今却有了一个机会——若能拿到官盐专营权,跻身一流世家就再不是一场空想的美梦。
陆英与许族长在书房内长谈一日,黄昏送别他后,就告诉崔示平:“崔大人,要辛苦你了。必要在两日内让各世家都知道,许家用族中的一半存粮换得了这第一份官盐专营权。”
崔示平也不问他谈下来的是否真是这个条件,只问:“在江南可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世家的,许家的粮何时运来?”
陆英道:“许淇奥回去就会组织运粮,估计两日可到。”
崔示平听了这话,放下心来,也有心情担心其它事了。他道:“大朔盐铁运营之权从未流至民间,陆大人你撒下这弥天大谎,就不怕回京后被问责?”
陆英听了这话毫不惊慌,回道:“陛下给我的旨意中可是说了凡事皆可自决。何况我这骗、抢、夺也是奉了上谕。至于朝中的诸位大人……若是我们解决了江南的这一摊子事情,他们便是无暇自顾。若是我们解决不了,便是没有这一出,我们回去也没什么好日子。不过,”说着说着,陆英又有些气闷,“原是说好了,给我钱粮一起带来江州的,谁知这钱粮不见实物只是调令,被户部三推四拖的,直到出发也没个下文。”陆英发现自己以前还是把官场想简单了——没有关系,你去打听得到的回复都是“是、是、是。”“好、好、好。”但人家就是不动弹,你拿他也没有办法。
如今也学着腹黑的陆英升了个懒腰,对着那许淇奥连蒙带吓的,虽然效果不错,可精神高度集中一整天的陆英也是累得够呛。
崔示平见他面色泛白,连忙劝他去休息:“你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如今也算进展顺利,你快去歇一会儿。我去看看广业那儿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许家用一半存粮换了官盐专营权的消息一出,原本只是试探观望的各大世家都坐不住了,话事人纷纷找上门来。只是这回,陆英与他们说的话可就又和与许氏说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