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萧子齐 ...
-
四月的天气，已有五分燥热。是以湖畔水榭镇日里总有许多文人雅士商贾官家喝酒吟诗，弄风月。
华灯初上。苏州河上已漂了各色画舫。迷离月色之下，辰辰江水之上，清风送晚。灯影重重，歌声叠叠，丝竹之声不绝。
一只小巧画舫泊得离江心稍有些远，四周只见江水微漾。画舫前后挂了四只大红灯笼，映得四下里江水红澄澄一片。
重阳坐于画舫内，手边置了一副棋局。她执了一卷书，细细看两行，略一思索，手中的白棋才落了下去。
“客到。”舱外听得一个女声。
重阳正素手执了一枚黑棋，待落了子方才抬头，白芷已打了帘子，领了两个人走进来。
二十二三的年轻公子，一袭紫衣贵气，一支白玉簪束起一半墨发，其余的散在肩上。面色如玉，眉目精致似画就，教人看一眼就难以移开。手执一柄檀香木扇，自成风流。
那一双丹凤眼，未语含笑。未笑，已含情
另一人，年纪略长两岁。缎面黑衣，脸似刀削，寒目潭潭。一身的冷意。
紫衣公子望一眼棋局，说道：“阁主好兴致。”
白芷已上来收了棋盘。重阳敛去眼里神色，开口道：“久候萧公子大驾。”
萧子齐已在重阳对面落座，黑衣人沉默立于身后：“让阁主久等，子齐自罚一杯赔罪。”说着，他执起案上青花酒壶，自斟了一杯，一口喝尽。
重阳也拿起案上酒壶，缓缓给自己倒了一盏，却不喝，只用指尖顺着酒盏边沿画了一圈：“萧公子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萧子齐笑，眼里三分春色醉人：“如若可得春水阁主亲自下毒，那是子齐的荣幸。我自当情愿。”
重阳挑了一丝笑意：“萧公子能来，春水阁已觉荣幸，怎敢让萧公子赔罪。”
她执了酒盏在唇边转了转，一口喝下：“这一杯我敬萧公子。”
一名女子抱了一架古筝，掀了门帘婀娜楚楚的走进来。
女子云鬓斜簪，环佩叮当，一身桃粉纱衣遮不住曼妙身姿。脸上傅粉薄施，胭脂轻扫。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眉眼生花，齿若含香。
便是春梅绽雪，又似秋菊披霜。
女子向萧子齐袅袅一拜，在事先准备好的几案后落座。古筝横置于案上。女子素手纤纤，拨了几个音，然后看向萧子齐，声音如出谷黄莺：“萧公子爱听什么曲？”
女子那一眼乍看似秋意泠泠，细看却又春色无边，说不出的旖旎。她左手轻按于琴弦之上，十指染丹寇，宽袖滑下，露出一截手腕，如白玉凝脂。
真是一个绝代佳人。
萧子齐摇了摇手中折扇，眉眼都是笑意：“姑娘弹的便是我爱的。”
女子也不言语，敛了眉目，左手指尖微动，右手紧跟抚上琴面，行云流水一般，悠扬的琴音便淌了一室。
琴声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又似岸边垂柳依依，凉风潺潺。
似三月扬州，烟花轻解。女子花容，笼一眉轻愁，素手扬起漫天桃花片片如雨。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伤春暮，歌尽桃花，弦断别曲，江水续，不与离人遇。
盼归。盼归。离人不知身处何时归。
一曲毕。萧子齐似还醉于其中。女子已抱了古琴退下。
重阳看了看还打着晃的门帘处，又看了一眼萧子齐，轻笑：“萧公子觉得这曲江蓠子比起以往所听如何？”
据传，这首江蓠子为萧子齐十八岁那年所写。彼时，天下第一富还不是萧子齐，而是萧子齐他爹萧恒。但显然，萧子齐依着他爹的声势，说话做事还是很有分量。其后，江南几大花魁都得到此曲谱，却没有人可得到萧子齐的认可。
萧子齐也不管弹琴人已不在此，拍了拍手，赞道：“此曲只得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我替左琴谢过萧公子。萧公子如此盛誉，左琴听了该有多心喜。”重阳扬了扬眉，“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让左琴随侍萧公子左右，时时给萧公子弹琴解忧。”
萧子齐食指扣在扇沿，轻敲两下：“如此珍宝，阁主舍得？”
“女子思春。我不过是顺水人情。”重阳又倒了一盏酒，“左琴是个七窍玲珑心，萧公子可是有福了。”
她执起酒盏，向萧子齐示意。
“阁主盛情，我却之不恭。”萧子齐也举起手中的酒盏，仰头喝了下去。
“萧公子真是个爽快人。”重阳右手扣住酒盏，眼角微抬：“现今天下看来繁荣昌盛，一派平和，然而朝廷里却是波涛暗涌。不知萧公子怎么看。”
“阁主对天下事倒有兴趣。子齐不过是一介生意人。不敢妄加评论时事。”萧子齐轻轻摇扇，面上笑意未减。好似山间清泉，清爽怡人。
重阳微低了头，手中捏着酒盏把玩：“萧公子与晋武侯可是旧识？”
“晋武侯秦穆？”萧子齐含笑摇头，“早先有过一面之缘。谈不上旧识。况且我为商，晋武侯的晋月山庄为武林大庄，想来晋武侯与我还比不上同在武林的春水阁来得有关系。”
这是要撇清与秦穆的关系。却不知是真是假。
重阳面上神色不动，抬眼看着萧子齐说道：“本还想托萧公子卖个人面。既是如此，也就罢了。庙堂之上，江湖之中，莫不是风急浪高，萧公子不淌混水，独善其身为好。”
“在商言商。我既是生意人，自然无利而不往。”萧子齐看着重阳，丹凤眼上挑，笑意盎然。
重阳迎着他的视线，缓声道：“如此，若是有人出得起好价钱，萧公子就可跟他做生意了？”
“自然。”萧子齐合了扇，执在手中，还是一派翩翩公子模样。
“那萧公子可要记得，春水阁十分诚意想与萧公子合作，价钱自比其他人都要好。萧公子日后若是有困扰，便想想春水阁的诚意。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重阳挑了眼角，似含三分笑意。
“那不如，先表示一点春水阁的诚意。”萧子齐轻轻笑了一声，“阁主这面纱精致无双，我看着甚是喜欢，阁主可否割爱，赠予子齐？”
重阳微笑，面纱下的唇角微扬：“萧公子喜欢，我本当双手奉上。奈何我怕貌似无盐，惊了萧公子事小，更怕的是伤了我在萧公子心中的形象。这是女儿家心思，萧公子可要成全了。改日我定当送上十幅各色面纱，便于萧公子收藏。”
萧子齐也不坚持：“如此，我也只好成全阁主的，女儿心思。”他把后面四字说得婉转迂回，似咬了软糯的糕点，唇齿含香，自有一丝暧昧。
他起了身，拂了拂衣裳褶皱处：“今日叨扰了，谢阁主盛情。日后但凡遇事我自会先想着春水阁的诚意，相信合作指日可待。今日就先告辞了。”
黑衣人从后面阴影处走了出来，跟上萧子齐。跨出几案时，却一个回旋，身形一动，已到了重阳跟前。
他伸手一探，重阳掷了手中酒杯去挡。上好青花瓷杯未到黑衣人眼前，已被他的掌风扫成碎片。
他右手继续往前探，重阳身子后仰，左手格住对方来势。对方手腕一翻，向重阳胸前拍去。重阳收回左手按住对方手腕，右手已竖掌向他左肩拍去。
黑衣人竟是避也不避，右手一震脱开重阳的手，往重阳面前一伸，扯掉重阳的面纱。重阳也一掌拍到他的左肩。他拽了面纱在手中，纹风不动。
萧子齐这才踱步上前，拿过黑衣人手中面纱，递给重阳：“底下人不知规矩，冒犯阁主，还请见谅。”
重阳放开捂住脸的手，接过面纱，神色未明：“萧公子有心。”
萧子齐呵呵笑了起来。他走自门边，又回头向重阳道：“阁主别忘了那十幅面纱。”
他依在门边，身形修长似竹，一双丹凤眼斜挑，眼色似笑非笑。
然后，挑了门帘出去。
画舫外，停了一只船。萧子齐来时便是坐着它。
只是来时，是二人。走时，却是三人。
画舫内，白芷挑了门帘进来。她看着重阳手中面纱，说道：“阁主妙算，幸好多备了一层面皮。”
重阳触了触面上，肌肤倒也滑腻，就是少了些弹性。她把面纱随意掷于案上，说道：“萧子齐不单是想看我的样子，还想试我的武功。我刚才不过用了两成力，让他猜去吧。”
她想了想，说道：“他身边那人武功不错，刚才显然也未出全力，硬接我一掌还能毫发未伤。你去查查他的身份。”
重阳想起第一次见萧子齐二人，是在满香居，他与掌柜好似认识。又道：“你再查查满香居，看是不是萧子齐的产业。”
白芷恭敬应了。
“左琴跟着去了？”重阳问道。
“是。左琴已经跟着萧子齐一同离开。”
重阳不语。白芷安静立于一旁。
半晌，重阳道：“下一次的解药在一个月后，你让左琴这个月里好生伺候着萧子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萧子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