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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羁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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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小时后,他们出现在了北京的机场。
蒋澳整个人的状态很阴郁,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周成桉倒是觉得无所谓,虽然被打扰了行程确实很难受,但好歹是亲爸出事,不回来说不过去,再者他们以后也有的是时间。
出了机场,蒋澳转身对周成桉说;“成桉哥,你先回家,我处理好了就来找你。”
周成桉本也这么想的,但一看见蒋澳垂着眸的样子,他就有些于心不忍,他有种直觉,蒋澳很需要他。
“不急。”周成桉抬手整理了下蒋澳耳后的头发:“我陪你一起去。”
蒋澳抬眼,周成桉又对他笑了下,“走吧。”
待他转身,才发现自己想要收回来的手被拉住了,周成桉侧过脸,就看见蒋澳握着他的手问:“我可以牵吗?”
虽然两个大男人牵手很奇怪,甚至会有被狗仔拍的风险,但周成桉觉得蒋澳掌心很温热,他竟然有点不想放了,于是他挑了眉说:“你要不嫌我手冷你就牵。”
蒋澳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说:“我很擅长养冷血动物。”
他们到手术室门口时,已经是下午,医院这层没什么人,周成桉闻着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味,下意识皱起眉,他对医院没什么好印象,对手术室更没好印象。
手术室门口的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见到蒋澳,便立马走了过来,蒋澳则先开口问:“黎叔,他怎么回事?”
那黎叔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了,垂丧着脸说:“医生说是脑溢血,很复杂,手术结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醒。”
周成桉闻言,似乎情况是不大乐观,但蒋澳只是点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更没有什么起伏:“那等他手术完了再通知我。”
说完,蒋澳拉着周成桉转身欲走。
“哎——小蒋——”黎叔喊住他。
蒋澳顿住脚步,从他有记忆开始,黎叔就是他爸的秘书,来他们家的时候也经常会带些吃的玩的偷塞给他,那些是蒋恒昌不允许的,所以蒋澳对这人也算是尊重。
蒋澳克制地转过身,问:“还有事吗?”
黎叔见他停住脚步,便哽咽了下说:“小蒋,留下来等等吧……你爸他——”
“我等他?”蒋澳抬头看了一眼那亮着的手术室牌子,冷笑了一声,“他当年应该没有想到有今天吧。”
周成桉听的云里雾里,之前一直知道蒋澳和他父亲关系不好,原来已经到这地步了?
想起蒋澳刚毕业那会儿到剧组当群众演员赚生活费,周成桉不免把蒋澳拉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黎叔面露难色,似乎还想劝两句,蒋澳又问:“他老婆呢?”
提到这个,黎叔皱了下眉说:“带着小少爷在国外度假,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三人都沉默下来。
蒋澳开口:“黎叔,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和蒋恒昌的关系,十七岁的时候我离开那个家,就不再是他蒋家人,今天会来完全出于我的道德良心,现在你告诉我他亲自选的家人没来却要我在这儿等着,抱歉,我做不到。”
说完,便没有回头拉着周成桉走了,周成桉也没有说话。
两人下了电梯,还保持着沉默,周成桉余光瞥了眼蒋澳,发现蒋澳眉头紧皱,下颌线绷的很紧,这种脸色他只在蒋澳片场开机的时候会看到。
出了大厅,他们的脚步才慢下来,路过花圃时,蒋澳忽然停下步伐,转过身抱住周成桉。
周成桉一愣,随后抬手轻抚着蒋澳的后背。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说安慰的话还是说庆贺的话,不知道该拉着蒋澳走还是劝蒋澳留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庆幸此刻他在蒋澳身边,蒋澳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他在他的身边。
蒋澳抱住他的手臂是有劲的,胸膛是宽阔的,这是二十七岁的蒋澳,但周成桉还是觉得,他现在更像是在拥抱那个十七岁的蒋澳。
摸着摸着,一阵风吹过来,周成桉又开始扩展思维,他想,蒋澳这小子这么敏感,听刚刚的意思,他爹把他赶出家门的时候才十七岁,那得受了多少欺负?
他又想到了蒋澳的那些分镜画稿,不由得皱紧眉梢。
“成桉哥,我带你去个地方。”蒋澳在他耳边说。
周成桉收回思绪,点头道:“好。”
蒋澳的车越开越偏,周成桉终于意识到他带自己来了哪儿。
蒋澳带周成桉来了墓地。
两人下了车,蒋澳依然不发一言地牵住周成桉的手往里走,他们绕过层层阶梯,到达了一座石碑前。
蒋澳不说话,周成桉看着那碑上的照片,一时睁大了眼睛,照片里的女人笑容昳丽,眉眼和蒋澳有些许神似,但比之前他在蒋澳画本上见到的更加生动韵味。
他想,这女人必定就是蒋澳的妈妈了。
周成桉一时有些无措和茫然,这一天内在医院和墓地就见了蒋澳的父母,去医院时没拎个水果来这儿也没买束花,失策了。
“妈。”蒋澳忽然弯下腰,拿纸巾擦了擦照片,说:“今天来的急,没有带东西,你不要怪我。”
周成桉心说停路边让他下车买个花的事哪里急了,可下一秒又听蒋澳说:“但我给你带了个人来,就是他。”
周成桉蓦然抬头,对上了蒋澳的眼睛,蒋澳笑盈盈的说:“他就是除夕夜,请我吃饺子的那个人。”
“……”周成桉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以后,每年除夕都会和他一起吃饺子。”蒋澳低声道:“妈,你放心吧。”
蒋澳的神色周成桉看在眼里,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幸福美满家庭出来的,这一出更让他共情心疼起来,于是他也弯下腰,揽过蒋澳的肩,看着那照片说:“阿姨你放心吧,我包饺子有一手,味道一绝。”
蒋澳给他说的低低笑了起来,直接往石碑上一坐,完事还拍拍旁边的位置让周成桉也坐下来。
周成桉觉得有点不大好,谁知道蒋澳说:“没事,我经常坐,一有烦心事的时候就来坐坐,或者是想你的时候,也来坐坐,吹吹风,就好受多了。”
他这么一说,周成桉自然没法拒绝,也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周成桉一坐下来,蒋澳就把脑袋搁在了他肩上,轻言轻语道:“你还记得吧,成桉哥。”
“什么。”周成桉望着远处的山峰发呆。
“除夕夜,饺子。”
周成桉回忆了下,似乎是有那么一年冬天过年,蒋澳突然打电话过来,然后自己就去给他送饺子了。
“那天雪,是不是很大?”周成桉努力回忆。
“是。”蒋澳蹭着他的肩膀,“但是你的饺子很香。”
“去你的吧。”周成桉笑了:“你丫吃到那饺子的时候都糊的不成样子了,还香。”
“就是很香。”蒋澳也笑,然后说:“你以后每年都要给我煮。”
周成桉拧眉:“真那么好吃?”
“嗯。”
“好吧。”
两人的背影在晦暗中待了很久,黄昏终于洒到这一隅角落。
“我妈是车祸去世的。”蒋澳忽然开口。
周成桉没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她进抢救室的时候,”蒋澳停顿了下,“我因为被我爸发现是同性恋关在车库里,一直到我妈断气,我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周成桉眯起眼,用力揽住了蒋澳的肩,这是下意识的举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没关系。”周成桉轻声说:“都过去了,现在你有我了。”
蒋澳闻言,抬起了头,周成桉也侧过脸,他们对视,然后蒋澳微微勾了勾唇角,“我十年前就只有你了。”
从那年暑假的一盒药,除夕的一碗饺子开始,我就只有你了。
周成桉听见自己心里咚咚咚直跳,他甚至感觉眼里发热,按理说三十岁了这种情况不应该,可他就是因为蒋澳的一句话产生了巨大的情绪波动。
他看着蒋澳清俊的脸,忽然毫无边际的想,大概那些以爱为奋斗目标的人,都和他此刻一样,是心甘情愿有了羁绊吧。
两人从山上下来后,蒋澳接到电话,说手术结束了,情况不太乐观,希望他过去一趟。
周成桉要和他一起去,蒋澳吻了他一下,说:“会很累,你回去等我,我爱你。”
周成桉打了车回家,当自家大门打开时,他看着熟悉的客厅时,却觉得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恍如隔世。
他先简单洗了个澡,洗完澡又把蒋澳的衣服放洗衣机里摆着,感觉饿了又点了个外卖,等外卖的时机又陡然想起了蒋澳养的那条小蛇,于是他下了楼。
大概是有人为这小家伙喂过食了,周成桉感觉它又长大了点,缠在手上的时候比以前重了不少。
带着小家伙回了自己家,周成桉把它放到书桌上,然后便不再管,自顾自地拿出先前被他收起来的佛经临摹贴。
一眼扫下去,这临摹贴上的字还是那么复杂难写,但周成桉的心境却不同了,比起之前的暴躁不耐烦,现在更多的是安定,他抽出白纸,沾上墨水,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习,等到写的有模有样了,他再涂到临摹贴上。
如此一来,等他把整张临摹贴涂完时,抬头一看,落地窗外的天边竟已经泛起鱼肚白。
周成桉撂了笔,前一刻还毫无感觉看到天空的这一刻他才觉得精疲力尽。
往转椅上一倒,余光扫着自己临摹出来的东西,似乎很有成就感,他微微翘了翘唇角,又想起蒋澳在他耳边说的“我爱你”,嘴角又翘的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