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 左手》一只脚

3、一站之二

　　2000-4-5
　　日子像流水，偶有沙砾，可忽略。
　　所以，
　　心情很不错的佐岩带着耳机小口酌着酸奶，翻着一本杂记。正值午休，门外吵吵嚷嚷，佐岩有些昏昏欲睡，遂摘了耳机，准备小眯一会，忽逢三两个同学嬉笑着进门，
　　甲问，那你去看么？
　　乙答，去啊，这么好的机会，别浪费了，能一饱眼福，顺带侦察敌情，傻子才不去呢。
　　丙曰，嗳，果然，所谓美人，神出鬼没者也，这么多天没见着，甚为想念。
　　……
　　佐岩想，类似这样的对话这些天时常听见，有活动了么，习惯性的看了眼过道隔壁的过道隔壁的过道隔壁，没人。我不是有意扰乱视听，可现实是这样，也不能瞎掰不是，就上周，班上轮换位置，沈年与佐岩才隔开了的，佐岩两膀子搁桌上身体一摊，脑袋一搁，视线呈水平状向窗外望去，暗叹，半个月了啊。

　　话说那晚沈年撂完电话，佐岩可就只见了这位公子一面，之后音讯全无。
　　佐岩侧头，下巴搁着手臂，无意识的抠着桌子，认真思考……呃，八卦，
　　来了转学生，同届，传言年轻貌美有的一手才华，舞姿斐然，据闻观舞如见天人，相处起来却不见摆谱，实为奇女子。

　　佐岩叹气。
　　接踵而来的可想而知，自是狂飞浪蝶，短短半个月，学校里颇为热闹。
　　沈年的无故消失，也带来了一些麻烦，女孩们的欲言又止，担心程度，像极了丢了孩子，每天都有那么几回，被人截住去路。实在被问怕了，索性提前抄小路离校，有时还是会被盯上。佐岩很忧郁。
　　乱七八糟乱七八糟，不知怎的睡着了，醒来时除却佐岩教室空无一人。佐岩懊恼，坏了，体育课，秃瓢，尖嘴猴腮那张狰狞的脸直冲脑海，还未闹得清醒，直奔体育馆。
　　佐岩很无奈，完成额外工作的时候，坐在更衣室的条椅上，揉揉这，锤锤那，咬牙，靠。
　　一边拿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有未接来电，按了查看，陌生的号，退出，一条短信，点击，
　　……10086。
　　靠。
　　换好衣服，佐岩一边往外走一边算了算，今天星期三，晚上没事，可以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趟超市……，
　　佐岩往鹅卵石小路拐了拐，又从那路退了出来，这么晚，走大路呗。
　　转而向校门口走去，路灯散着微黄的光，佐岩随意的看看四周，倒是安静的很。
　　走了会儿，隐约传来丝竹之音，佐岩莞尔，这学校办活动，到是难得在自己的地盘，一时兴起，便朝着音乐厅走去。
　　接近音乐厅，便看到门口站着两位身姿翩跹的礼仪小姐，妆容精致。往旁边一看，哟，音乐会。
　　是你？
　　没等佐岩感慨完毕。
　　回头，刹那芳华，
　　美丽的女子不仅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的美丽，还懂得如何无限放大，莫维垣无疑是各中翘楚，未及膝的白色礼裙，露出分明锁骨，略带些折边，俏丽无比。
　　佐岩手指着宣传牌，有节目？
　　嗳？忽而一笑，你要看么？眼神湛亮，
　　佐岩没理由的，挺了脊背，笑，好。
　　佐岩看着手中的节目单，还剩没几个，莫维垣的节目在倒数第二，压轴。一首老歌。
　　看到一半，佐岩憋了憋，不行，很急。
　　所以，佐岩起身去了洗手间，绕过走廊，
　　远远便看见，在拐角的地方，有两人相拥，姿势暧昧。
　　佐岩挑眉，步子顿了顿，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走的近了，发觉这男子的背影熟悉，
　　粉色水纹衫下瘦削的背，向前弯曲，现出脊梁，一手袖口半卷着，搭在女伴的腰处，随意环着，一手则压着女孩的后颈，凑在女孩的耳旁，露出小半张脸，在明亮的灯光下，头发被染的毛茸茸。
　　而这些却已经足够。
　　阿年。
　　是阿年。

　　沈年察觉身后有人靠近的时候，仍不紧不慢的说完话，回头，发现灯光刺眼，微微眯了眯，那身影已行至身前。
　　“阿年，你等一下。”
　　说完便匆匆离开，走向洗手间。

　　沈年怔了怔，忽然就没了兴致。
　　松开手，仍旧干净的微笑，扬了扬脖子，音色清新：你先走吧，过几天我去找你。
　　嗳？她是谁？软糯的，带着些好奇。
　　沈年转身，退了半步，便背倚着墙，揪着眉，抿唇，忽的就笑了，
　　带着些许无奈，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怎么办？

　　佐岩完事儿出来的时候，看见沈年坐在走廊的台阶上，靠着柱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机盖。
　　佐岩叹了口气，也坐过去，把脑袋搁在膝盖上，
　　左摇摇，右晃晃，
　　抵不过沉默，低低开口，这些天过怎么样？
　　风阵阵的吹，却依旧没有回应，佐岩小臂也一丝丝的凉了起来，搓了搓，侧头认真的看着沈年，没理由的心绪低落，
　　看样子要下雨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明天来上课么？
　　……
　　佐岩暗自无奈了一把，继续热脸贴冷屁股：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那玩呗。
　　在佐岩以为依旧不会有回应的时候，
　　变扭的表情，带着些许冷色，现在有空。
　　佐岩一愣，好，不过要先去趟超市。
　　说完便起身，象征性的拍了拍裙子，看了眼依旧表情不爽的沈年，弯弯眉眼，无声的笑。
　　兴许沈年没见着这笑，兴许见着了。提步悠悠的走在前面，不过也没一会，两人就并肩走在一起，远远看去，安静美好。
　　走的没影了，却依稀传来一声懊恼的“啊”
　　干嘛？
　　莫维垣的节目，还是没见着。
　　莫维垣？
　　唔，一姑娘，挺出色的样子。
　　调子上扬了一些，带着疑惑，我怎么不知道这号人物？

　　……
　　有些事情，总是会带着些许逃避，理不清的繁杂、冗芜，就这样硬生生的开在了这两个年少的人的心头，等到了最后，荒凉一片的时候，才发现，那种举动，其实是沁入骨血的一掌无奈。

　　2000-4-6
　　沈年醒来的时候很是迷惘，为什么脖子扭的这么疼，手臂也麻了，待脑袋慢慢的转醒，才想起来，昨晚睡的不是……也不是……，而是一点不舒服的……
　　沈年捏了捏脖子，转，转，再转，咝……索性把身体向后转，看了眼丝毫没动静的房门，摸着肚子，饿了，呜呜。
　　起身伸了个懒腰，却在一半的时候卡住，甩着手臂，嘀咕了句，便走向洗手间，拿起牙膏，扑哧挤了一小节，边刷牙边颠颠的绕过沙发，进了厨房，找好早餐，便折回洗手间，走到门口，就看见佐岩睡眼惺忪的耷拉着脑袋，幽幽略过沈年，随手把门一关，你等会，略带鼻音。
　　……
　　面包加牛奶，潦草的吃完早餐，也潦草的出了门，正是上班高峰，路上熙熙攘攘，
　　我想吃鸡蛋
　　你怎么还饿
　　谁规定不饿不能吃了？
　　哦
　　所以在本来就快来不及的时候，又横插一笔，注定是迟到了。

　　2000-4-24
　　两个多礼拜，位置也换了两轮，沈年也就又坐在了佐岩的隔壁。
　　这日子还真是越过越红火，越过越热闹，沈年拿笔戳戳佐岩，
　　莫维垣请我们去喝酒，去不去。
　　今晚么？
　　昂？嗯。
　　四月二十四，无奈了，今晚不行。
　　沈年咬着笔头，嗳，为什么呀？
　　老板生日。
　　哦。
　　话说也就这么些日子，莫维垣这名字就流入这里，时不时来点花边新闻，真是耐人寻味啊寻味。
　　佐岩觉得有代沟，
　　这样的活力，这样的无谓，
　　不过
　　恰是和沈年一样的心性。
　　不由，佐岩心里汩汩的冒酸，
　　一字惆怅，一丝不舍。
　　莫维垣
　　细细咀嚼这三个字，明明是捻转唇舌的满齿温柔，
　　却为何，品出一缕喉间的抵触。
　　佐岩想了想，想了又想，仍是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作罢，低头写作业。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比如现在，佐岩蹲在厕所。
　　一号：你发现了没有，最近沈年和莫维垣走得很近嗳？
　　二号：嗯，相反那个佐岩和沈年闹矛盾了吧？
　　一号：啊，不会是ABC恋情吧？
　　二号：怎么会，佐岩和沈年不是亲兄妹么。
　　一号：哪有不同姓的兄妹的，佐岩，不知哪块石头嘣出来的野猴子。
　　二号：那不是□□？
　　一号：他们上流社会的那档子龌龊事多得很。
　　二号：你怎么知道的？
　　一号：推理。
　　二号：扯谈。
　　一号：聊聊无伤大雅而已。
　　……
　　等声音静下来的时候，佐岩蹲的有些脚麻，扶着门，撑在洗手台上，低垂着脸，缓缓抬头，却看不清镜子里的人影。
　　连无关情节的打酱油角色都能一眼看穿我这只披着世家外衣的野猴子。
　　佐岩翘了翘嘴角，却立马平稳了神色。
　　幸好……还来得及。

　　林又，笋丝炒肉好没？
　　林又，再拿些啤酒出来。
　　林又，酒呢？
　　……
　　叽叽喳喳，
　　此刻，佐岩很是无语。
　　外面天大地大，却为何要缩在她这个半大的租赁房里，庆祝生日。
　　佐岩放下手里的气球，扶正快要掉下来的纸帽，认真开口，我们能不吹气球么？
　　这怎么行，没有气球多寂寞啊。
　　忍住大骂冲动，那你为什么不买个打气筒。
　　忘了。
　　佐岩往嘴唇上一抹，红红绿绿占了满手，气愤开口：你丫故意的，买什么不好，这牌子的气球掉色这么严重，吹得一嘴颜色，恶心不死我。
　　……我哪知道会这样，啊，林又我来帮你。
　　你别给我添乱，
　　行了，你把这大蒜给掰好，
　　一边去一边去。
　　佐岩瞅一眼狭小的厨房硬是挤了两抹修长，认栽的吹气球。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三人东倒西歪的躺在客厅。
　　卫少满面醉色，啧啧回味，林又，你做菜的水平又上了一层。
　　林又斜倚在沙发上，勾着脚，哼了一声，水平上升的岂止是做菜。
　　嗯？
　　林又向卫美人投一个你知我知的诡异眼神。
　　卫少随即展开对佐岩奚落：小岩啊，你就不能学着点么，瞧瞧人家多贤惠。
　　卫少损的随意，佐岩也回的随意，没有我，哪显得出林又贤惠，我那是教材，衬托，你没看出我牺牲奉献的精神么？
　　卫美人乐了，眉眼弯弯，洒落一室光辉，你那叫自我安慰，内心膨胀。
　　能自我安慰说明我抗压能力强，活得长。
　　……
　　就这样胡吹海谈的三人聊的累了，准备收工。
　　佐岩摆摆手，慢走，不送，常来啊。
　　卫美人觑眼，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佐岩一拍脑袋，转而在包里掏，掏出一封信，递给卫美人，红底黑字，封口渐成桃心，清隽秀丽，写着：卫世忌亲启。
　　这，明显的，是一封情书。
　　可卫少却恼了，怎么又是这玩意儿。
　　嗳？你不是最中意这个么。
　　那你也有点新意，换换别的啊。
　　怎么没换，去年是桃红色的信封，前年是粉色的……
　　卫少无语，看着枕着靠枕，杏仁般的双眸因为醉意潋滟无双，淡粉的唇开开合合，卫少一倾身，扣着佐岩下吧，咬牙切齿，你行。

　　林又看了眼后座神色郁卒的卫世忌，挑眉，小岩该不会今年又送了情书当礼物吧？
　　卫少掀唇，鼻孔出气，唔。
　　林又默，随即苦笑。
　　安静的街道，只一车疾行，淌入夜色，随后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