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三千》冷香蝶

5、青 岳

　　子虞

　　入夏，明儿已经可以自己在地上爬了，还会依依呀呀地说弄着不懂的话。每每凛儿一离开这孩子都会让人手足无措，似乎这世上只有凛儿才最能理解这孩子的表达方式。

　　“子虞，你怎么可以让明儿饿到？”凛儿又开始啰嗦，只要和明儿有关的事她就变得异常啰嗦。
　　“我都没觉得饿？他怎么就饿了？”
　　“你没见他一直想要你手里的粥么？”
　　我回头看，对上一对水汪汪的小眼睛，一双小手正朝着自己的前方没有目标的挥舞……这，就是凛儿所说的“他饿了”的意思？

　　我又回神看凛儿，她瞪我一眼。似乎在怪我没有好好喂他。
　　可惜我没有吃东西的自觉，把这小子食欲也忽略了……

　　“我会记得等筠庭师父回来把这事告诉他……”
　　“呵，最近你倒同我师父走得挺近了，还学会告状了？”
　　我转脸笑她。
　　她撇撇嘴，不再理我。

　　凛儿的画很美，很绚丽。
　　在有明儿在的日子里，她心情很好，便时常会作上一两幅画。有时山水，有时花鸟，最后还不忘要叫我替她提上词句。她说只有我的词句才能配得起她的画。我笑，可能我们都有一种骨子里的绚丽，所以才能相互辉映？

　　“听说过一个关于青岳后山的传说么？”我问道。
　　“什么？”
　　“听说青岳的后山有一个幽谷，那里可以直通冥府。因为曾经有人从山上失足跌落，但后来怎么找也不见尸骨，寻遍后山也不见一只猛兽，只是每逢夏季这里都会开出一种火红色的花，单有花朵，不见绿叶，到了晚上更是如同一片火海。所以，将它命名为忘川谷……”
　　“忘川谷……你想去？”
　　“你不想去看看么？”
　　“那明儿怎么办？”
　　“一起带去。”

　　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作出一个决定都不会太难，尽管这次我们的决定有些荒谬。不过我们还是依照约定去了这个忘川谷。

　　去了才知道，其实忘川谷只是一个普通的山谷，有些小山花和绿色的草本随处都可见到，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神秘，现在是夏季也没有见到有红色的花朵。
　　果然有些失望。
　　不过凛儿和明儿两个倒是没有丝毫感触。凛儿随手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递给小孩。孩子不懂竟就要往嘴里送，幸好被及时制止。

　　入夜前，我们开始上山，回山上的观里。
　　山路不好走，爬到半山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过我们都熟悉山路，也并没有多少影响。明儿由我们两轮换着背，也没有感觉多累。
　　夕阳余晖渐渐落下，天色中胧起一缕缕淡淡的夜雾。有萤火虫在夜色中飞舞，整个山谷中遍布着荧光点点，映上满天星月，弥漫起一股夜色下特有的浪漫与神秘。
　　“子虞！子虞！快看！！你看那里！”
　　凛儿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手指指向山谷的位置。
　　顺着她的指向，我的目光愣了愣，继而安定了下来。

　　就是我们之前还在为之平凡无奇而感叹的那个忘川谷，在我们此刻的目光中，竟映入了一片如血一般殷红，火一般闪耀的幻灭花海……

　　深深的，在花海的尽头，那是黑色的无止无尽的深渊，望不到它尽头的那一端……

　　“这就是忘川谷？！”
　　“嗯……”

　　“呀、呀……”扒在凛儿背上的小鬼头也异样的兴奋起来，举起小手朝着山谷便要抓。

　　“我下去摘一朵花！”
　　我叫了一声“你们在这里等我”便朝着下山的路奔了回去。身后，也没听清凛儿再说了什么。

　　重又走回山谷中，幽幽的忘川谷，同白天的忘川谷完全不同。现在的这片山谷才是那个有着传说的地方。
　　摘起一朵火红色，我细细的观察。
　　红色的花下只有花茎，没有叶。而白天，这里只有绿色的花叶，没有花。
　　果然，这是通向幽冥的彼岸之花……

　　那么在这片火红的尽头，是否就真的如同传说所言……是通往幽冥的禁地？
　　不知道是否是好奇心的驱使，我的腿开始一步一步向花海尽头的那一片未知的黑色走去……
　　未知的尽头，幽冥的世界，在那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片境地？
　　是炎狱？还是……

　　“啊！”
　　脚下突地一滑，不知道踩到什么，我冷冷一个激灵。
　　回过神才听到凛儿的叫声，她的声音正回荡在整个山谷里，幽幽地响着，一遍又一遍……
　　回头脚下，一晃白色。
　　我俯下身，抓起那只被我踩在了脚下的小东西。

　　是一只小狐崽，夜色中看似乎是白色的，皮毛柔软如羽。

　　上官凛
　　“小白……”
　　“嗯，就叫它小白。”
　　“这也太简单了……”
　　“它只是一只狐狸！”

　　子虞总是嫌我取名太过简单。可是对待一只狐狸，需要多么复杂么？

　　“就连明儿你都顺口叫了，就不能对小白放点心么？”
　　“可它只是一只狐狸！”我再次重复了一遍我的观点。
　　子虞很无奈。
　　“早知道，就我来取名了……”

　　其实，小白这只小狐狸并非白色，毛色是灰白的。
　　子虞交给我时，它的脚受了伤，不知是它原就受了伤还是被子虞一脚踩的。不过子虞硬认为是后者。所以对它无限内疚。

　　“子虞总喜欢捡一些东西回家。”
　　“嗯，我当初也是被她捡回来的。”

　　筠庭回到青岳时，看着子虞和小白抱在一起玩耍，对我笑着这么说起。

　　“子虞永远都是这样的性子。”
　　“这样的性子不好么？我很喜欢呢。”
　　我对他淡然一笑。他回头望向子虞，平静的表情，却没再多说什么。

　　“子虞！你刚抱了小白，别又来碰明儿！”
　　“刚小白也舔过明儿，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

　　子虞一把抱起明儿，小白紧随在她脚后。只有我在旁想要将明儿从她手里夺回来，而筠庭显然是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

　　小白也不过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狐，摇着尾巴就像极了一只寻常人家的小狗，张开嘴连牙都没长全。
　　我一把提起它的尾巴，开始威胁。
　　“你再不把明儿放下来，我就把你的小白当毽子踢出去！”

　　“呀呀、呀……”
　　明儿好像和我呼应似的，也依依呀呀叫了起来，以示对子虞突然将他腾空抱起继而又甩在半空中的不满。
　　“小白，你就不能挣点气么！”
　　子虞并不理我，却对着狐狸抱怨了一句。
　　狐狸很无辜，它挣扎不出我的手掌。只能被我吊在半空。看着它努力甩着尾巴，我都担心会不会被它甩断了。

　　子虞终于忍不下心，将明儿递到他师父手里，随后过来抢夺我手里的狐狸。

　　明儿在筠庭手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筠庭一向沉着，面对小孩也会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而我们三人，一个小孩和一只狐狸的这一幕闹剧持续了不多久，在一声爽朗的大笑声中，我们都回过了神去……

　　“士轩！”
　　筠庭回神，有些意外，向来人打了招呼。不等他继续寒暄，他手中的明儿突然大哭起来。
　　一下子哭闹得变本加厉。

　　从没见明儿哭得这么厉害，我慌忙放下手里的狐狸尾巴，去筠庭手里接过了明儿。
　　而那只狐狸一离开我的掌控就朝外拔腿就逃，刚好是迎向那位来客的方向。子虞并未在意，只习惯性地去追狐狸，而也是此刻，她刚好撞上了这个陌生的男子。
　　之前子虞还是满脑子地叫着“小白”，但就在她撞上那个男人的一刻，她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
　　也许是我的敏感，那一刻，相撞的两人似乎都没有说话。

　　我想，那或许就是一种邂逅。是命运的相遇……
　　虽然，一度子虞也曾浪漫地将这种遇见在脑海里美化过无数，但我却从始至终都只是无端的相信着，那只是一种“命运”。命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