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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发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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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脑袋昏沉,嗓子又干又疼,居然发烧了。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感冒发烧过了,陌生而强壮的病毒来势汹汹,这种四肢无力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我连喝了好几杯热水,想要把陌生的异物感给清除出去。结果可想而知。我拿出手机看了看,还不到九点,索性又睡下,蒙头出出汗,或许醒来就好了。
醒来是上午十一点,我满身大汗,感觉舒服了一些,又去冲了个澡。结果从浴室出来时,腿一软差点摔倒。看来还是要吃药的。
我趴在床上打开手机,准备在网上点个退烧药。点了半天,又放下了。重新打开微信,找到路鹤芷的对话框,输入:“我发烧了。”
想想,又在后面加一句:“你给我送个药来吧。”
好像不太妥,跟命令人家似的。我又把“吧”改成了“好吗?”看了两秒,标点有问题,又把句号改成逗号。
正要摁下发送,又读了一遍,语气是不是有点撒娇,路鹤芷的脾气,会不会说我恶心?要不,把症状描写得再厉害一点?
我在发烧后又加了“头很疼”三个字,再加个“起不来了”四个字。这样算是够客观了吧,因为头痛难忍,不能直立行走,所以不能亲自去买药,只能劳烦好心人。而路鹤芷同学身为年级优秀学生代表,自当助人为乐,拯救我这个困顿卧床的青年。
在摁下发送键的前一秒,我突然悬崖勒马,止住了。我关闭对话框,打开了微信朋友圈页面,编辑“发烧39℃,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哈哈哈哈哈哈”,没有配图,点击发表。
我右手握着手机,等待刷新,刷新等待,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等到被铃声吵醒时,已过了12点。路鹤芷在电话里声音挺平静的:“路鹤汀你没事吧,睡了吗?发信息一直也不回?”
我一边哑着嗓子说没事,一边返回微信查看,原来她半个多小时前就问我怎么样了。
我说:“没什么事,就是头疼,懒得动弹。”
路鹤芷叹了口气:“你都多大了,难受得厉害就得吃药啊,你肯定没吃,就光睡觉了。”
我坚持:“真没事,我再睡一觉就好了。”
路鹤芷怒道:“你再睡一觉40度了怎么办?”
“唉,好吧好吧,我这就下去买药去。”
“你家里就没有吗?”
“我都好几年没发烧了,哪有这些?”
“那你行吗?头疼得还厉害吗?要不我给你送去吧?”
“没事,就下楼,再出小区,再走过一条街,对面就有药店。我一个人可以的。”我翻身下床,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一下子摔在地上。
电话里传来急切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
“头疼,腿软,摔了。”
路鹤芷又叹口气道:“你,躺着别动!等我,我很快就到!”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望着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无声地咧开了嘴。
路鹤芷骑一辆共享电动车,还绕了点路给我买了一大堆感冒发烧跌打损伤消炎止痛的常用药。
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一只手还提了一份酸汤面,气喘吁吁地敲响我家房门的时候,距离我们挂断电话只过去了25分钟。
所有因为住得远通勤时间长的困扰,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我打开房门,对她无力地笑了一下。路鹤芷一进来,就皱起了眉头:“昨晚吃火锅了?还是这么辣的?你这伙食可以啊,又是水煮鱼又是火锅的,路鹤汀,你不知道自己吃不了太辣吗?现在天气这么干,怪不得会突然发烧呢!”
她放下东西,伸出手摸了摸我额头:“还好,不是很烫。现在有多少度?”
我一愣:“不知道啊,没量。”
“那你快去再量量,一会儿来吃饭。”她从厨房找了个干净的碗,把打包的袋子套上去。
“怎么不去啊?”
“我家没有温度计。”
“怎么不早说……那你怎么知道自己39℃了?”
“难受得厉害,我猜的!”
路鹤芷白了我一眼:“快吃饭吧。我下去买一个。”
酸汤面真好吃。我快把汤儿喝完的时候,路鹤芷回来了,我还闻到了芒果的香味儿。
她递给我一根水银温度计:“吃完了就去躺着,量量体温,这些我来收拾。”
我坐在沙发上,看路鹤芷利索地扔垃圾,把所有药品分门别类放进收纳盒里,然后坐在椅子上,仔仔细细地给芒果削皮。她认真地做事,我认真地看她做事,心底一片柔软。
时间差不多了,我拿出温度计一瞅,卧槽,37.2℃!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看她似乎没注意到,赶紧高声说:“没事没事,果然已经好多了,现在38度多。”边说边狠狠甩了几把,消灭掉证据。
路鹤芷把还没削好的芒果放进盘子里,去洗净了手,给我倒水:“先吃药吧,过会儿再吃水果。”
我看着她忙来忙去,突然有种恍惚之感,这真的是路鹤芷吗?那个大冬天也不穿秋裤,从来不会生病的女孩儿,是什么让她变成了如今这样细心妥帖的样子?
我听话地吃了药,躺在床上。路鹤芷在我旁边继续削皮,芒果的香气萦绕在我四周。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好香,肯定特别好吃。”
路鹤芷笑道:“我可不觉得,偏偏你从小就喜欢吃。人的口味真是很奇特。”
“芒果好歹是香的吧,你还喜欢螺蛳粉呢,那么臭!”
“不对,你这叫因果倒置!你喜欢芒果,所以才觉得它香,不喜欢螺蛳粉,才觉得它臭。在我看来,是正好相反的。是先有喜欢,后有香臭,所以才有臭味相投之说。”
我笑得要从床上坐起来了:“路鹤芷,亏你还是985的高材生!这种唯心主义的话说出来也不脸红,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心动,王阳明都要引你为知音了。”
路鹤芷也笑了:“怎的?听你这话还看不上王阳明不是?我觉得心学甚有道理,咱们不能把唯心主义一棍子打死啊,不是要批判继承嘛。”
我说:“所以,你的心未动,我和世间万物就都是沉寂?”
路鹤芷看我一眼,把牙签和片好的芒果放到我床头柜上:“你吃吧,我去洗个手。”她站起身,又突然笑道:“刚那句话,其实我室友也老说,她说‘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死的啊’,翻译过来不就一样嘛,说那么文艺干吗?”说着就咯咯笑起来。
我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对自己说,我愿意抛弃学了20年的唯物主义,做一次王阳明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