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会喜欢你》瑞小鹤

17、导师

　　房间里弥漫着热辣辣的香气。
　　我埋头狂吃，把自己当成瞎子，不想看见对面两个撒狗粮的狂徒。胡建新戴着眼镜，不时地糊上一层白雾，看不清楚锅里面是肉是菜，好在他也不挑食，荤素不忌。
　　我们俩是真饿了，唐意浓并没有吃多少，只顾着下肉下菜，给我们分餐。
　　他们两个动作亲昵，当着我的面也丝毫不显尴尬，看来这几天已经颇为熟悉了，我不禁在心里暗叹：“老大是真的牛逼！”
　　再想想我自己，那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唐意浓把勺里的虾滑拨到胡建新碗里，笑着对我说：“小路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啊，我不小心说出来了吗？
　　胡建新瞥我一眼：“还能怎么？羡慕嫉妒恨了呗！”长臂一伸，把唐意浓揽进了怀里。
　　我赶紧咽下嘴里的肉，扬声说：“唐姐，你不给他刺几针？”
　　唐意浓笑道：“那我可舍不得！”又说：“对了，你上回不是还说要送生日礼物呢嘛，挑好了吗？准备表白吗？”
　　我失笑：“就送个礼物而已，怎么就扯到表白了？”
　　胡建新突然冷笑一声：“这就是你只能羡慕嫉妒别人的原因！”
　　“哎，我羡慕嫉妒个屁啊！”
　　唐意浓喝了一口啤酒，慢悠悠地问：“你不喜欢人家？”
　　我一时语塞，对面两个人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心里突然有种PK中对上王者的恐惧，他妈的还是俩王者对我一个青铜。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谈论起自己的感情，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人知道，我喜欢路鹤芷。只除了，五年前的路鹤芷。那天晚上，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路鹤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可能不会喜欢你。”
　　我喝了口啤酒，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不是，你俩好上了，就开始要撮合别人恋爱了？我单身，我自由，我骄傲！”
　　唐意浓笑道：“这话我听小路说好几遍了，常挂在嘴边的，可不一定是真话。”见我没搭腔，又说：“现在知道了，原来还有个等着收生日礼物的姑娘呢，那你说的，就更口是心非了。”
　　胡建新盯着我说：“路鹤汀，年轻人，真正无欲无求的人可不是你这样，你满脸都写着‘我怕你拒绝所以打死我也不开口’几个字。”
　　“得，你爱情导师当上瘾了？刚劝完杨轻轻，这又要劝我了？”
　　胡建新踹我一脚：“人家杨轻轻比你有种多了，你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我冲他笑笑，摆烂：“你别激我，没用。”我从小就不吃硬的。
　　胡建新和唐意浓对视了一眼，她挽着他的左臂，柔声说：“算了，感情的事，也不是旁人能置喙的，咱们又不了解，跟个孩子犟什么？”
　　胡建新突然笑了，笑得如春水初融，这一汪春水涌向了我：“我20岁的时候，以为爱情是天大的事，面子比天还要大，后来分手了，才知道女人想要的是什么。路鹤汀，我以前就骂过你，优柔寡断敷衍了事，你这么聪明，自然也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你，还是没学会啊。”
　　胡建新的话混在火锅的热气与香气中，它们一起蒸腾蔓延，氤氲在吸顶灯上、餐桌上和地板上。
　　我想起了第一次学游泳的时候，爸爸站在岸上，突然把我丢进水里，柔软的水无孔不入地包裹着我，我触摸不到任何一丝坚硬的质地，吓得大叫起来，手舞足蹈，拼命不让自己无望地下沉，我害怕游泳池底突然间长满水草，有个浑身发绿的人把我拖下去，我的双脚从此再也触不到土地。
　　爸爸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制止了左右想要帮忙的人，他对我说：“游上来，呼吸！你还是没学会啊。”
　　胡建新继续说：“路鹤汀，要不要我帮帮你？”
　　我那天没有学会游泳，爸爸很生气，回家的路上，他在前面走得飞快，6岁的我跟在他后头，紧紧憋着眼里的泪水。
　　第二天，我悄悄地一个人溜进游泳馆，在浅水区待了很久，练习憋气。当我终于鼓足勇气进入成人区，松开游泳圈的刹那，24小时前的恐惧又一次向我袭来。
　　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时，路鹤芷一把把我拉了出来，小时候她一直比我高，学任何东西都比我更快更好。那天她对我说：“路鹤汀，要不要我帮帮你？”
　　有滴辣油飞进了眼睛，我惊叫一声，忙站起身去冲洗，一直揉搓，眼睛里仍然涩涩的不舒服。回来时，胡建新小口啜着啤酒，低声跟唐意浓说话，隔着升腾的热气，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些话又热又密，急切地想钻进我耳朵里。
　　胡建新看我眼睛揉得通红，缓声问道：“没事儿吧？要不给你拿块儿冰？”
　　我摆摆手：“没事。”
　　唐意浓将纸巾放到我面前：“擦擦水，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就这样，三听啤酒碰在一起，转眼又分散开，时间无声逝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送走了他们，我躺在床上，本来以为会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可是我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还做了个春梦。
　　我以为那个女子是路鹤芷，可摸到她身体时才发现不是。路鹤芷永远不乖，她跑得比我快，爬树比我高，游泳的时候，长长的双臂向前举着，像一条全速进击的剑鱼，她还想当警察，热衷于各种打抱不平，在大马路上当场揭穿碰瓷儿的老头，闹嚷嚷着要把人送去警察局。
　　她是个小太阳，永远有最健美有力的身体，和最饱满的热情与活力。
　　我看不清楚旁边女孩儿的脸，只感到她的身体异常柔软，她太乖了，她不是路鹤芷。
　　我推开她，在大雾弥漫中朝前走。胡建新站在一边，笑得如春水初融，他缓声鼓励着我：“路鹤汀，要不要我帮帮你？”唐意浓挽着他的手臂，他们四目相对，呼吸交缠，柔情蜜意。
　　他的成功的爱情正蛊惑着我，向前去，勇敢一点。
　　你难道真的不想要吗？
　　是的，我想要，我想要所有事情都回到它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