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12371

8、决裂

　　虞微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世界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只余那句我爱你久久回响。
　　她愣愣地思考，怎么可能呢？谢知屿怎么可能爱她呢？她对他而言，不就是一个因为家长要求而被迫接纳的麻烦吗？
　　虞微仍然记得促使她下定决心放开谢知屿的那一天。
　　那是大三暑假的某一天，谢知屿因为要谈一个重要的合作，所以暑假也留在南城加班。虞微本来也不打算回家，然而却突然接到兰姨的电话，说程思文怀孕了，要将糯糯送给别人。
　　糯糯是她在老家时捡到的流浪狗，跟着她从老家到宁城，陪她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因为学校不能养宠物，所以上大学后虞微就将它交给了兰姨照顾。
　　乍一听程思文要将它送人的消息，虞微只给谢知屿留了有事回家的信息便立刻买票回家了。
　　去高铁站的路上，虞微给虞正明和程思文都拨了电话，两人却都没有接。
　　虞微的手紧紧拽着手机，心绪难平，只觉得一口气闷在心里，既委屈又愤怒。
　　当她气喘吁吁赶回家时，却见两个陌生面孔正在拆院子里的狗窝，她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糯糯的身影，只好先喝止了那两个人，而后直接进了屋。
　　兰姨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从厨房出来，见她脸色难看，只好走近，小声说，“微微，是我没用，没有拦住他们，糯糯……已经被送走了。”
　　虞微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她紧握着手，像是极力克制自己，然而当程思文从二楼看下来时，那种不屑轻蔑的眼神还是一下子刺痛了她，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把我的狗还给我！”屋里屋外，在家的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声愤怒的大喊震住，一时间视线都集中在她和程思文身上。
　　程思文大概是觉得怀孕有了倚仗，以前对虞微还只是暗地里使软刀子，这一次却敢直接无视她了，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左手微微撑着腰，缓缓走下楼，“兰姐，我要的燕窝好了没有？”
　　兰姨为难地看她们一眼，程思文厉声道，“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燕窝好了就给我端上来！你们两个，把外面那个狗窝给我拆了，闻着就恶心。”
　　几人不敢再看热闹，只好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虞微觉得心跳声砰砰砰的，像是要撞出她的胸膛，脑袋也是嗡嗡的，晕晕乎乎，看不清也听不清，只有程思文那嫌弃的眼神和厌恶的语气印在她的脑海。
　　她慢慢走上楼梯，在比程思文低两阶的地方停下，微微抬起头看着程思文，声音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我让你把狗还给我，你没听见吗？”
　　程思文嗤笑一声，“不好意思，这件事你爸早就同意了，他也担心宠物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呢。反正就是一只土狗，以后再买一只就行了，到时候养在你自己家，也没人说什么。”
　　虞微睁大双眼，固执地挡在她面前，只重复着说，“把糯糯还给我！还给我！”
　　程思文却不想再刺激她，看她像个神经病一样念念叨叨，有些担心会冲撞到孩子，便想着避开她下楼，然而她只顾着眼前却没看脚下，不小心踩空，人直直地往下倒，她想拉住虞微做一个支撑，虞微却像具行尸走肉一样，无视了她的摔倒和求助，身体微微挪动两步，就眼睁睁看着程思文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虞微只见到洁白的地毯上突然染成红色，直到听到兰姨和其他人的惊疑声，听到程思文哀哀的哭叫声，她才回过神来。
　　大概花了好一会儿，她才彻底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没有人来得及关注她，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挺着肚子摔在地上，佣人们手忙脚乱的，急着拨打医院和虞正明的电话。
　　人走了，屋子里空了，虞微却还是在楼梯上站着，她的眼神落在那滩鲜红上，然后缓缓移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没有推她，她也没有拉她。
　　虞微走出客厅，院子里她亲手为糯糯布置的家已经被拆得干干净净，像是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走出院子，隔壁就是谢家，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谢知屿没有回来，而秦晴带着老公女儿去了国外旅游，家里的佣人给放了假，现在的确是空无人烟。
　　虞微有谢家的钥匙，是秦晴给她的。她打开门，却没有进屋子里面，只是蹲在院子里，低着头看地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虞正明的来电。
　　虞微的手指颤了颤，犹豫许久，想要去接的时候电话却自动挂断了，还不等她松一口气，虞正明的第二个电话就来了。
　　虞微按下接通键，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只听到虞正明铺天盖地的指责，责问她为什么要将程思文推下楼，责怪她一回家就和程思文发生争吵，最后他好像也感到筋疲力尽，叹息一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这样，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妈妈？”
　　虞微的心又急急地跳动起来，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滑出眼眶，她不再辩解，也不再和虞正明争执他是否早就没有资格去见她的妈妈。
　　挂断电话后，任由手机落在草坪上，抱着双膝将头埋进去，压抑哽咽的低泣声响了好久才停下来。
　　虞微深呼一口气，捡起手机拨通了谢知屿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然而铃声才刚响起就快速被切断了。
　　她愣了一下，又重新打了过去，而这次却已经变成了关机，她呆呆地确认了一遍手机号码，又重打了一次，仍然是关机。
　　就是在那一刻，虞微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放开谢知屿，对的，是放开而不是放下。
　　她知道谢知屿不是一个无缘无故挂电话和关机的人，想必是在商谈工作吧，她并没有责怪谢知屿的意思，只是在那时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一个负担啊，他总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就立刻出现，那他是不是也很疲倦呢？而自己，不仅什么都帮不了他，反而只会消耗他的精力。
　　她走出谢家，又认认真真看了一眼两栋相邻的小洋房，然后才沿着大路去寻找糯糯，她不知道糯糯是从哪个方向离开，但她仍抱着一丝希望，或许糯糯挣脱了，然后循着记忆正在回家。
　　走了很久，她才在一个路口瞥见一缕棕灰色，她小跑着向前，是糯糯！真的是糯糯！还没来得及高兴，同样一抹红色就印入了她的眼中，她这时才发现，糯糯是倒在地上的。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蹲下去伸手摸了摸糯糯，手上却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柔软和温热，只有冰冷和僵硬。
　　虞微小声喊着糯糯，期盼着它能像以前一样傻笑着凑过来用头蹭自己的手，然而糯糯却只是躺着那里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回应了。
　　虞微皱着眉，闭着双眼，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过了好久，颤抖的身体才平静下来。
　　她想，是不是报应，是不是因为她没有拉住程思文，所以糯糯才同样没有得到老天的眷顾。
　　那一瞬间，她的愧疚和自责，对于糯糯，对于程思文，都像水一样，高涨着高涨着，漫过了她的鼻眼，让她失去了呼吸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