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布哒拉攻

11、第 11 章

　　回去路上，我整个人抱着腿缩在后座上，透过车窗看着天边的一轮残月。今夜空中难得见着了几颗星星，只是星光暗淡，而且它们看起来都好远好远……

　　无论过去多久，夜依旧是寂寥的，灰暗的……

　　书上说，天上的北斗七星会为迷路的孩子指引方向，我也一直在找属于我的北斗七星，可是天太黑太暗了，世界太大，总有照不到的一角，所以我什么也找不到，只能在黑暗中步履维艰......

　　我一点也不想回家，哪怕我把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可那里还是有太多关于洛清的记忆，怎么也忘不掉。

　　“阿芮，你说这个世上为什么就没有能让人忘掉过去的药啊。”我那么想要忘记她的，可就是忘不了啊。”

　　苏芮没能回答我，我想她一直都明白其实我从未放下过洛清，就如我放不过自己一样。

　　我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放着我最喜欢的一首歌，那首无数等待洛清夜里听过一遍又一遍的歌。

　　人世间最多聚散离殇
　　别亦难相见亦难
　　曲终人会散生死两茫茫
　　多少爱恨只剩夜凄凉
　　一转眼半生惆怅铺满
　　恨亦难相爱亦难。
　　曲终人会散生死两茫茫
　　多少情仇换来谁原谅
　　越为情痴狂越是一身伤
　　不思量旧时光多难忘
　　谁为谁奔忙 花落人断肠
　　梦一场徒一场浪迹天涯
　　......

　　有人说人活一遭，无非就是经历一场生死，但生我们无法选择，死也无法阻止，人生若真是一场梦，也该是一场伴随着梦魇和魑魅的噩梦，否则又怎么会充满那么多的痛苦。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婴孩落地时总是大哭不止，或许她们比我们更清楚来到这个世界意味着苦难的开始。

　　这个世界很大，包容着一切的善自然也有......说不尽的恶。有些人幸运，这一生乐多苦少，有些人则喜忧参半，而还有极少数的，便是我这样的吧，一生都被痛苦、悲伤和孤独所包围，只能用绝望填满空荡的心，无助地承受用苦难修筑成的这沟壑的一生。

　　我的头晕乎乎的，车外灯红酒绿，街上车水马龙，如此热闹，如此繁华，可我心里却悲凉地如同我曾梦到过的那一片荒地，什么也不曾有，这是连野草也不愿寄生的地方。

　　一直以来，我都像是一只弱小的萤火虫，没有伙伴，只能孤独地在冰冷的夜晚里发着微弱的光，可不论多么努力，那光依旧微不足道，无论多么渴望星空，怎么扑着翅膀想要挣扎，最后也只能在寒风凌冽的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萤火虫就只能是萤火虫，它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孤独和短暂，永远不可能璀璨。

　　萤火虫一直羡慕着星星。

　　不过我现在明白了，星河再美，也有落幕的一刻，苦痛再多，也终会有结束的一日，而且于我，那一天并不遥远了。

　　见我一直对着天空发呆，苏芮找了个话题，她问我：“不是说想出去走走吗？你想去哪儿？”

　　过了许久我的脑袋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我将手伸向窗口，感受着夜风自指尖漏过，凌乱的发丝亦不停地飞舞，与黑夜紧紧交缠，我说：“我想去西藏。”

　　“可是去高原的话，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受不了。”苏芮的担心再正常不过，可是……

　　我收回神，毫无生气地靠着车门：“阿芮，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最早的那些年不堪回首，而过去的十年，我一心又都在洛清身上，被洛清紧紧的牵着，最后的时光了，我想出去看看，去看看传说中的神圣之地。

　　苏芮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她会答应我的。

　　苏芮向公司请了长假，她买了两张去西藏的机票。临出发前，我又疼得晕了过去，吃了多少止疼药都不大管用，还吐了一大滩血，我知道自己的时间真的没有剩多少了。

　　我们如期坐上了去西藏的飞机，西藏真的很美。我们一路跟着那些虔诚的信徒上了布达拉宫。我站在佛殿中，渺渺灯光下听他们诵着经文，在这万声佛号之中，有那么一刻，我感受到了纯净，这一片最洁的土地，似乎真的洗涤去我了身上的罪恶。

　　离开布达拉宫，我们又去了尼洋河。

　　尼洋河的天好干净，没有一点污染，只有纯洁的蓝色，那样纯净的颜色，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清洗干净。

　　听说尼洋河在藏语中意为“女神的眼泪”。也不知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女神留下这一湖的泪水。

　　它的寓意似乎并不好，但我很喜欢这里。站在这儿，我从没有感觉到这样的轻松，接近天空，好像灵魂都得到了解脱，自由了。

　　下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我想做天边的一朵云，自在自在，无拘无束，随风启航去看好多好多地方。

　　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到尽头了，我笑得肆意，张扬，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面对死亡，若是哭那必定带着痛苦、不舍又或许抗拒，可若是笑，便是坦然，和真正的接受，是不带留恋的。

　　活在过去的人注定可悲，而我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走出来了，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已经全然接受了它。

　　我们休息酒店就在景区里，房间有个很大的阳台，正对着尼洋河，晚上我拉着苏芮去阳台看星星。我靠在冰凉的栏杆上，肆虐的夜风，撩乱我的发，白色的衣裙也被高高吹起，看起来像是只在风中苦苦挣扎，随时会断骨的纸鸢。

　　我望着远空，在惨淡寂寥的月色下，对苏芮说：“阿芮，以后我不在了你不要太难过，因为我会成为天上的某一颗星星，无论你快乐或是难过，我都会注视着你。”

　　“我的时间太少了，以后没法守在你身边，但我会在那里守护你。”

　　这个世界对我一直很残忍，我所遇到的都在伤害我，只有唯一让我觉得亏欠是眼前这个人。
　　她真的很好，我是衷心地希望苏芮能拥有幸福。

　　“不要，阿月，我不要你在那里，你不会死的，我们都要好好的……”苏芮过来紧紧抱着我，强忍着泪水，带着哭腔对我说。

　　此刻的她多像是个要被大人拿走心爱玩偶的小孩，哭着闹着，不愿意放手。

　　我回抱住苏芮，跟她半开玩笑说：“要是不死的话，不就成了老妖怪了吗？”我想要她轻松一些，可她依旧抽泣不止。我知道苏芮一直不愿意在我面前哭，这次她只是真的忍不住了，也真的对我不舍，我想在这个世上也只有苏芮会舍不得我离开了吧。

　　我拍了拍她的背，等着她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后对她说：“阿芮，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她抹去眼泪说。

　　我望向那片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水波荡漾的湖水，笑着说：“等我死后，你把我的骨灰拿到这里扬了吧。”

　　“呸呸呸，死什么死，我们要长命百岁，要活百年！千年！”苏芮擦去眼角的泪，哽咽着不让我说下去。

　　“活那么久不成王八了。”我的玩笑并没有让苏芮开心一点，她婆娑着眼看着我，满目的哀伤，比起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她更无法接受我的死亡。

　　我像是哄着孩子，点头顺着她说：“好，那就等我一百岁以后，不在了，你把我骨灰扬在这里好不好？”

　　她含泪应下，“好。”字说的有些勉强，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说这些，可是我还是要说，有些事总归还是要提前交代好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很开心，将手伸到苏芮兜里拿出两个糖果，塞了一颗在嘴里，又将一颗递给她：“阿芮，你也吃。”

　　我吃着糖笑着看着远方，我很满意这里，这是我给自己选的归处，看起来那样的接近天空，那样的宁静。

　　从西藏回来，我的情况更糟糕了，脸上毫无血色，唇色病白，一口食物也吃不下，意识也越来越混沌。我每天都在断断续续的晕倒，每天都要吐出许多的黑血，即便是醒着也只是等着一次又一次疼痛过去。

　　我与死的距离，就只在于勉强的呼吸之间。

　　我看着镜中的我，肋骨根根分明，两颊深陷，面部发黑，有些地方的经脉甚至都开始呈现黑色，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是重病缠身吧。

　　于是每天我都会将衣服裹得很严，以藏起那副早已瘦骨嶙峋的身躯。我也越来越怕冷，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可我还不想停留，也不能倒下，我从不贪恋活，但我还不能现在就死，我还有要去的地方。

　　也正是这一口气支撑我到现在。

　　“你还想去哪里？”苏芮问我。

　　我说：“我想要回去看看。”

　　我想回孤儿院，那里是我这一生的起点，也该是我一生的终点。

　　我在家昏睡了一整天，醒来便重新收拾行囊。临行前的晚上，我难得没有晕倒，趁着清醒赶紧在房间里的写字台前，开着夜灯写下一些东西。天亮时，我将写好的两信封了起来。

　　我买了两张去H市的票，一路上我时晕时醒，苏芮一直照顾着我。H市离A市很远，我们到时天已暗了下来，苏芮带着我找了家附近的旅店住下，趁着她在前台办理入住的功夫，我找旅店老板寄存了些东西，又咨询了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