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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熟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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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梦咬牙,用聚魂阁的阵来杀聚魂阁的弟子,这人好狠的心呐。再望眼前静立于黑夜之中的楼宇,八角楼阁凝重而威严,有如师父震怒的脸,暗含威慑之气。
五指成拳,既然无路可退,我死,也不能让你捡现成的便宜。
装模作样的走了两步,蓦地捂着肚子瘫倒下来,手掌藏在袖中死掐自己的大腿,掐得额上起了层细密的汗珠,忍着痛望向身后之人,费力道,“大,大仙,七,七杀阵。”
谁知黑影隔空一挥,禹梦顿时摔撞在门上,嘴里喷出一口腥甜,前方平静无澜的声音隐含杀气:“你再作怪,便不会这般便宜你。”
禹梦暗恨,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糊弄,你下此狠手,还妄想我为你开路?不顾疼痛,当即站起身,双手捻决,默念咒语。
黑影见状,好整以暇道:“鹤水生都伤不了我,你能奈我何?”
禹梦不理,即便我伤不了你,也要弄点声响报信给师兄。倏地两掌一拍,身下顿时腾起一股劲风,擦得她衣袍发丝猎猎作响。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开旗急召,不得稽停,五星震彩,光耀玄华,雷之肃敛,无坚不摧。”
头顶浓云滚滚聚集,有如生了灵性般合抱成一个团装,内里闷声巨响似有神兵擂打战鼓。禹梦手腕互贴一绕,双掌横向一合,猛一拍,一声脆响,霎时,一条银光巨龙急冲而下,身缠雷电,喉滚风啸,一口咬向地上黑影,只听一声震天之响,顿时地动山摇,烟硝腾旋。
登时一股刺人的痛袭遍禹梦全身,四肢止不住的发颤,猛的瘫倒在地,皮肤上晕出细细麻麻的血珠,一滴一滴往外渗。这是她从凤允书房里偷学来的上乘仙术,如今看来,她还是无法随心驾驭。
望向前方蒙蒙烟雾,禹梦猛的双眼大睁,眼前一片狼藉,碎石凌乱,地上给雷龙撞出一个大坑,却不见那人身影。
忽而从背后架来一柄剑,禹梦一吓,侧眼望去,脖子边的长剑泛着冰冷的杀气,就着夜色,隐隐瞥见一条红雾之龙盘旋周围,剑身的阴寒之气登时将她罩了个满,“你,到底是什么人!?”
声色嘶哑,剑叶微抖,一丝不太明晰的血腥味由后方缠绕而来,禹梦一愣,莫非,他受伤了?忽听一声低咳,几滴温热溅在她的脖颈上,那血灼得人生疼,似烙在心尖,一阵割人的疼。
禹梦胸口没来由的腾起一股酸涩之情,宛若千万年前与人诀别的枉然,煎熬抽扯,提捏着她的心尖,舍不下又带不走的纠缠。
突然,脖间的银剑发了狂的颤抖,红龙鸣出低沉的啸音,身后之人一顿,猛一收剑,身后爆起一阵寒烈之气,禹梦只见一个影子越过头顶,几个纵跃瞬息不见了踪影。
此时,凤允急急赶来,身后跟着众多弟子,凤允扫了下眼前情况,瞥见禹梦微微一怔,脚步一抬近到她身侧,扶起她道:“怎么……是你?”瞥见禹梦背后的血渍,又是一怔。
听见凤允的声音,禹梦才回过神来,颤巍巍抬起手,指着黑影逃跑的方向,“那人跑了……快去追。”
凤允一讶:“跑了?”
禹梦勉力点了下脑袋,凤允眼眸一瞬深不可测,禹梦攥着凤允的袖袍,愤愤道:“那人好歹毒的心肠,不仅……觊觎聚魂阁的东西……还重伤门下弟子,师兄,你要为师妹报仇啊!”
凤允此时没闲心与她瞎扯,查看了下她的伤势,俯身抱起她,淡淡道,“没人追的上他的。”回身对立在院中的众位弟子道,“无事了,你们也回房歇息吧。”
众人互看了一眼,大弟子菏泽问,“师父,才有歹人来袭,不需派人强加防范?”
凤允沉默片刻,道:“不用了。”望向禹梦所指的方向,若有所思,“今夜,他应该……不会来了。”
◇◇◇◇
许是被伤的狠了,禹梦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全身犹如灌了铅般疲惫不堪,脑袋却不肯消停。
梦里一片汹涌火海,火舌肆虐,填满了整个峡谷,她站在火海之巅,身着霓裳,火光耀得她眉眼明亮,热浪一波一波,逗弄着轻盈的衣袍翻飞不止。
茫茫火海,妖物们被业火烧得体无完肤,仍不顾一切的向她攻来,烧死了,又有新的妖魔从尸体中破茧而出,丑陋崎岖的四肢伸向她,眼里怒火恨不得将她咬碎嚼烂。她俯瞰脚下嘶吼鸣叫的妖物,笑的风轻云淡。
身旁站着一个依稀的人影,烟硝模糊了他的面庞,健硕的身姿半挡在她身前,遮去些许狰狞的惨象,她看着那身影,嫣然一笑,身前之人却浑然未觉。
她笑,笑容如擦身而过的腥风,风过了一阵,明明该消逝于苍穹之间,却兜转着不忍离开。
她伸出手,本欲捻上他一片衣角,却是对着他手臂轻轻一推,傲然立于他身侧。
笑容渐敛,她转过头来,轻声道:“止涚,前路未平,由我来效劳吧。”
男子倏地转头,目光沉敛,却莫名的令她心口钝痛,他道,“你我当生死同归。”
她莞尔,眼角含泪,心口却是不可自抑的疼,仿佛她也惹上了脚下的业火,无比煎熬难受。
她一展长袍,声音若密密碎落的珰玉,“你既已如此说,又叫我如何忍心见你赴死?”说罢对他轻轻一拂,将他推离三丈之外。
“生死同归,有你这句话,便以足矣。”将眼角之泪化入掌心,彻心的凉。
再不去看身后之人,望向脚下群魔,巧笑倩兮,提步一个纵跃,跳下无垠的苍茫火海。
禹梦猛的惊醒,眼前景物渐渐成形,蓦地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屋子,方才,方才不过是一场梦。只是那梦境如此真实,真实的胸口仍弥留着那女子的痛楚。
禹梦捂着胸口,只觉一口气冲堵在喉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猛一锤胸,“噗”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禹梦愣愣看着被上的血迹,一日过去,她的伤,没有好?
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禹梦怔怔看向门扉,心里莫名百味陈杂。
凤允推门便瞥见禹梦被褥上刺眼的猩红,再一看本人,禹梦嘴角延着血,双眼茫然的看着他,神情几分呆滞。
凤允愣了片刻,忙行来给她号脉,一阵,眉头微蹙。
“三师兄,我的伤,没有好?”张口,满口的血腥味。
凤允不语,缓缓点头,禹梦垂头沉默片刻,忽而抬头笑道,“你看,我伤没好,跟正常人无二吧。”她心里还惦记着上次那事。
凤允却沉默起来,她昨日强唤雷龙,由于根基不稳,身体受不住雷龙之气的负荷,导致经脉受损,这个伤由她昨夜睡了一夜已经痊愈,只是五脏六腑受昨日之人的重创,如今却未见好转,着实奇怪。
凤允看着她面色苍白,暂时压下疑惑,起身道,“你暂且休息,我去帮你配些药。”
起身欲走,禹梦突然扯住他的衣袖,“师兄,昨日那人……是谁?”
凤允见她神情除了好奇之外,多了分复杂的探究,道,“你问这个作甚?”
禹梦埋下脸犹豫片刻,忽而咧着嘴笑道,“他把我伤的这么重,我总要找他讨回来才行!”
凤允无甚表情的扯出衣袖,冷冷道:“等你术法学精纯了再说。”说罢转身离去。
凤允掩上房门,手攀着门扉若有所思,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禹梦那丫头怎么样了?”
凤允回身,见是前来探病的鹤水生,行礼道,“无甚大碍,只是……”
鹤水生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抬步向院中行去,“过来吧。”
凤允跟着他来到院中,鹤水生等了许久才听他道:“凤允小师妹无甚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一日便好。”
鹤水生点点头,捋着长须,双眉微皱,“昨日之人,可是……泽祗?”
凤允回道,“若徒儿猜测得没错,应当是泽祗。”
鹤水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出苍茫山第一件事便是来聚魂阁,这人还不肯罢休么?”凤允不语,泽祗的执着在三界之中是出了名的,他想要的东西,便是拼尽全力也要得到。
鹤水生又道,“我只是不明白,他昨日怎么那么快就离开了,若说是来探个究竟,他并未踏入东林阁,未获得任何线索,以他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才对。”
凤允道:“徒儿开始也有疑惑,后来见昨夜召唤雷龙的是小师妹时,再比较泽祗异常的行为,突然萌生了一个猜测。”
鹤水生闻言忙道,“说。”
“我二人本因师妹体质异常,曾怀疑师妹与泽祗有什么关联,如今看来,这种关联也许真存在也说不定。”
鹤水生眼光一瞬间变得凌厉,“此话是什么意思?”
凤允缓缓道,“泽祗因赋异能,除天界外不惧人魔二界,行事勇猛且目中无人,即便受挫仍会拼死一战,昨日他仓皇逃脱,与往日作为大相径庭,徒儿在想……他是不是受了重伤,相较之下暂且离去,以备来日再战?”
“受伤?我们与他交战数年,他何曾……”猛然一顿,鹤水生双目圆睁,“你的意思,难道是……禹梦唤出的雷龙伤了他?”
凤允颔首道,“徒儿也只是猜测,也说不定他昨日前来,只是给聚魂阁一个下马威。”
鹤水生抿着唇思索良久,“此事有些蹊跷,可惜无从查探。”忽而一叹,“不管怎么说,泽祗已经回来了,聚魂阁以后当严加警戒,这人很是不好对付,至于禹梦……先将她治好吧。若真如你所猜,禹梦定要为我派所用。”
鹤水生嘱咐了几句后离开,凤允站在院中沉思良久,禹梦可伤泽祗,泽祗亦同样可伤禹梦,二者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只是这联系,又从何而来,完全寻不出头绪。
回首望向禹梦的房间,回想昨夜天上降下的雷龙,如此高等的仙术她竟能自学而成,如若……她真是泽祗的同类,照师父的性子,定要现在就将她除去。
然而,他今日在师父面前将此事瞒下是存了份私心的,不管她是不是泽祗的同类,如若能为他们聚魂阁所用,对付泽祗便不再那么捉襟见肘,保下她,不是为了禹梦,而是为了聚魂阁。
他下了个赌,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试一试。
这厢,禹梦窝在被窝里望着房顶出神,她不是个感性的人,也不喜伤春悲秋,只是,昨夜那人给她带来的熟悉感太过强烈,强烈得她无法忽视。她琢磨着自己过去十五年的经历,确定从未踏出过二狗村,更未接触过怪异的人,如何会认识那等大仙?
翻下床想寻口茶喝,发现茶壶里头是空的,拎着空茶壶推门而出,屋外耀眼的阳光险些灼瞎了她的眼,一手搭在眉上,发现凤允正立在院中。
禹梦眼珠一转,顿时倚着门扉装病态样,颤巍巍的提着茶壶,苦着张脸,断断续续道,“师……师兄,我,我渴,没水了……”
凤允闻声回过头来,瞧见禹梦的模样,微微荡出一丝轻笑,“想使唤你师兄?”
禹梦揪着心口,呈西子捧心状,使力咳了咳,病弱弱道,“师妹不敢,只是,师妹着实渴水的很,师兄……”最后那句师兄叫得是我见犹怜。
凤允见状缓步行来,打量了下禹梦手中的茶壶,觑了她一眼,“偷学上乘仙术,你胆子忒大了些。”
禹梦眨巴着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三师兄想让师妹有出息,师妹何曾不是这样想的?师妹将来有出息了,也能给三师兄长脸不是?”
“你可知,若操纵不当遭雷龙反噬,会是何后果?”
什么后果?她当时被逼急了哪有功夫想这么多,这师兄抓着这问题不放,难不成又想着法子惩戒她?禹梦将门板一抱,脸贴着门,抚着喉咙轻气息奄奄,转移话题,“咳咳,师兄……师妹着实渴了,师兄先帮师妹……弄杯水来吧,人可无食,不可无水啊……”
凤允没再追问,抿着唇接过她手中的茶壶,不置一词走了。
禹梦暗自得意,随即又反映过来,这个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